茅屋乃是以合抱树木与茅草建造而成的,这时给火箭一惹,登时着火,哔剥哔剥燃烧了起来。
顾玄遗正挥剑挡元兵发来之箭,蓦听吕天冲“啊”的一声怪叫,却是一支火箭擦着他头皮而过,他于危急之中自保,挥手灭火之际,冷不防中了归厉行一记拳头。
顾玄遗心念大哥安危,顾不得许多,高声道:“大哥,我来助你!”剑光闪动,将迎面飞来的火箭挡了回去,抽身退入屋内。
给顾玄遗击打回去之箭有些早已熄灭,但兀自有三支未曾熄灭,落入杂草丛中,登时哗哗哗地燃烧了起来。
凌苏雪心念一动,突然来了计较。她将双钩疾舞了一阵,忽然右手钩子交在左手,横手抄过飞来箭矢,反手挥掷出去,只听“啊”、“啊”的两声,元兵之中两人同时中箭,扑在草丛之中,杂草登时燃烧。冬尽春始,正是杂草枯黄之季,败草给火箭引着,圈子越燃越大。
凌苏雪喜不自胜,又是横抄过数支火箭,依此方法挥掷出去。但听“啊”、“啊”、“哎唷”之声不断,又有数十人中箭。她握住箭之时,迅捷无比地在箭杆上涂了剧毒,元兵就算没给箭插中,只需碰上一碰,也是命奔黄泉,再无生还之人。
千人队中指挥的千夫长大为吃惊,命令后面弓箭手补了上去,聚力在一处,朝凌苏雪所站之处发箭。凌苏雪横手接过两支飞箭,方要扔出,“嗖”、“嗖”又是两支火箭朝着她双眼飞来,一左一右,势头狠准。
她大是骇然,正要侧头避开,身子上下左右又是一排箭矢飞来,将她照得明晃晃的。
她心里骇甚,动作略显呆滞。忽然之间,眼前人影一闪,一排火箭已给飞下人影拍开。
凌苏雪大感吃惊,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你!”声音颤抖,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忧。只见一张俊俏之脸显露在眼前,这人白衣飘飘,正是和她在破庙中分别不久的鱼幸。
鱼幸身在树上,眼见凌苏雪抵挡不住,飞身而下,轻声说道:“凌九姑娘当心些!”替她掇开了六七支火箭。凌苏雪看得清晰,随即将手中两支火箭扔出,听得两声惊呼,杂草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鱼幸与凌苏雪又甩出几箭,不消一会,林中已火光冲天。忽听凌苏雪“哎”的一声轻呼,脚上中了一箭,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她吃惊之间,心中挂念厉伯伯等人的安危,回望茅屋,只见已被烈火包裹,已摇摇欲坠。
鱼幸暗呼不妙,低声叫道:“凌九姑娘,我先带你冲出去!”凌苏雪虽然受了伤,兀自将全身封死,一边摇头说道:“不成,屋内还有厉伯伯他们和九玄门一干兄弟,我岂能独自逃生?”
鱼幸心想九玄门之人和无剑帮三位长老都与自己毫无关联,但凌苏雪救过自己一命,在这危急关头,须得报答她救命之恩。伸手格挡开两支火箭,说道:“九姑娘,形势危急,我先带你闯出了去再说。”伸手就去拉她。
凌苏雪侧身避开,说道:“鱼公子,你快些走。莫要给元鞑子的满天飞箭伤了!休要管我。”忽地又是一箭飞来,射在凌苏雪左边小腿上。
鱼幸一惊,忽然想到一事,连忙道:“九姑娘,你杀父之仇尚未得报,若就此死了,岂不遗憾?”凌苏雪心里大惊,暗想:“是啊,爹爹大仇还没能报,就此受了伤害,岂不遗憾?”一想到复仇,别的事都是不重要,便说道:“好,便依你说法。”
鱼幸心中大慰,夺过一把飞箭,以掷暗器的手法扔了出去,就这空隙瞬间,已将凌苏雪横托在手中,飞身跃上一株大树。几个起落,已落在林子中,往元兵稀落的杂草丛里钻去。
元兵见有人视若入无人之境,飞扑过来,大喝数声,数十人调转弓弦,好几轮箭朝两人飞射而来,三番五次险些射中两人。
幸得鱼幸闪避得快,火箭隔不远落在杂草丛里,啪啪啪燃烧起来。他带着凌苏雪奔走,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又生怕陆秋烟给元兵发觉,高声叫道:“你们休要出声!”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却是在提醒陆秋烟不要轻易出声。
就在此刻,茅屋内“蓬”的一声,茅屋摇摇晃晃,就要坍塌。九玄门众人大喊一声,纷纷跃出。厉无咎、黄修渊、阿合撒、吕天冲、顾玄遗、归厉行越出之时,兀自缠斗,身子尚未着地,茅屋已訇然倒塌。
茅屋倒塌声中,伴随着罗仁飞的厉声惨叫,众人心中不禁凛然。
原来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众人逃命都怕不及,又有谁会再顾及同门之谊,更别说顾及罗仁飞的死活了。
听了罗仁飞的惨叫,厉无咎心头大震,张目四顾,却没了凌苏雪的身影,高声道:“九姑娘,九姑娘!”黄修渊身形转得最快,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将凌苏雪抱在怀中往林子外冲出去,又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忙不迭叫道:“大哥,大哥,是日间的那个白衣少年!”
吕天冲与顾玄遗一听是鱼幸,都要抽身追过去一探究竟,却因与敌方斗得正在狠,是欲罢不能。
鱼幸两人越过蒙古人的弓箭手,后面使兵器的士兵喊声震天,挺着兵刃朝他二人奔来。鱼幸生性怜悯,不愿对这些士兵下手,只得东一脚,西一步地奔逃。
但两面尽是明晃晃的刀枪,没走十步,身后风声吃紧,有人挺兵刃朝他后背刺来。鱼幸身子一旋,向左边闪过一步,一掌拍出。只听“啪”的一声,一掌击中一个硬邦邦之物,定目看去,异常吃惊,这一掌竟然拍到了另一个士卒的头上。他奔走甚急,手掌的力道难以控制,大得惊人,那士兵哼也没哼一声,立即死于非命。
余下士兵见同伴身死,又有好几名朝鱼幸这边靠拢来。鱼幸打死了这士兵,脑中嗡的大响了一声,塞满了五个字:“我杀了这人!我杀了这人!”
而就在此时,在他内心底端,突然划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他觉得这些元鞑子死有余辜。可旋即想他自己动手杀人,未免是大大的不妥。
迎面来的士兵见他神情恍惚,都挺着刀枪剑戟猛烈砍将过来。凌苏雪右手陡伸,五指一张,那几个士卒登时摔倒在地,不住翻滚,呼喊声变成了哀嚎声。
鱼幸吃惊道:“你竟对他们用毒?”凌苏雪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却要害咱们!”这话一说,竟正合鱼幸内心所想,喃喃道:“不错,不杀他们,他们都要杀了我们!”
蓦然间,他竟似性情大变,胸腔之中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慢慢爬上了喉咙,根植在头脑之间。不知怎么,这一刻的情景,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一种感觉,就仿佛是当年他亲身经历过,这时只不过是久别重逢罢了。
头脑中的这股无名之火,引领着他向外奔去,一路上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拳脚一并施用,杀死了元兵数十人之众。
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呐喊声越来越远,树木变得越来越稀,他脑中之火方才慢慢消了下去。他侧耳倾听,再也听不到元军的呐喊,唯一听得到的只是初春东风凛冽的呼呼声,看到的只是夜晚的静谧,和一旁的一湾潭水。
怀中的凌苏雪,不知何时已晕了过去。他轻轻将她放将下来,让她身子靠在一块大石之上,问道:“九姑娘,你怎么样?”凌苏雪“嘤”地一声转醒了过来,说道:“鱼公子,我腰间袋子里有金疮药,烦劳你替我将腿上的两支箭拔了下来!”鱼幸从她腰间取下金疮药,说道:“凌九姑娘,你且捱忍一下。”
凌苏雪嘴唇干白,微微笑道:“咱们同为武林中人,拔箭也不须顾忌我疼痛与否。”
鱼幸一一挥掌将她左右两腿之上的箭褪了出来。右腿上的那支,发箭之人臂力奇大,射得极为用力,约摸有两寸深。鱼幸正要给她伤口涂金疮药,凌苏雪颤颤地道:“你先去抄些水将创口洗净,我怕这箭上有毒。”
鱼幸依言捧了两捧水过来,又说:“九姑娘,这些水甚是寒冷,你也忍一忍。”凌苏雪“嗯”地应了一声。
鱼幸将她两个创口洗净,才为她涂上金疮药,撕下几块碎布绑在她腿上。见凌苏雪无恙,他心里不自禁松了口气。
正要开口问她这几日的的情景,凌苏雪忽然“啊哟”一声大叫,道:“你看!”手指后背方向。鱼幸道:“怎么?”回过头来,只见远处林子中浓烟大起,方向正是他带着凌苏雪出来的地方。
凌苏雪叫了一声,牵动伤口,头脑发昏,差点没晕厥过去。她略定一定,又道:“鱼公子,我九玄门还有很多人在里面,莫要给鞑子害了。厉伯伯待我很好,他若有闪失,我也极为抑郁难受,他老人家平日待我很好,我只愿他平平安安……”
鱼幸不等她说下去,胸口一热,心中已自有数,说道:“凌九姑娘,你莫慌张,你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林子中一趟看看!”嘴上是这般说,其实在心里,只因为陆秋烟尚且在茅屋前那株大树之上,况且她身上还有伤未痊愈。
凌苏雪有气无力地道:“鱼公子,谢谢你。”鱼幸付诸一笑,道:“那一天你曾在玉蝶楼中救了我,又照顾了我许多日子,都不须我言谢,今日也是一样。”说着站起身来,抬步便要向林子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