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苟参天明走,傍晚回,一直过了几天,那些被清水泡过的树皮和竹子在石灰水里浸泡好,在大锅里蒸了一天一夜,又在河水里清洗,再到石碾子上碾成穰,如此三番五次的,杨一财这一干人一直以苟参是要做一种什么食物的。
那些碾好的穰用刀仔仔细细的切碎之后,经过了压制,就被放在石缸里用杵子夯,眼看着这些捣鼓了十来天的东西被竹帘子捞起来摊平压好了,就成了一张张薄厚不匀的布一样的东西。
苟参看着这成品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就皱起了眉头。
看着手里这黄黄的,粗糙的,疙疙瘩瘩的东西,还有些湿乎乎的,苟参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让杨一财几个先休息,他自己一个人在园子里漫步,沉思。
其实,苟参就是在造纸。
纸作为华夏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其实在西汉武帝年间就被发明了,只是没有东汉时蔡伦做的那样的好,当然就不会像东汉时那么普及。
苟参在前世看过一则轶闻是关于戾太子和纸的。
戾太子也就是如今大汉天子刘询的爷爷刘据,刘据的鼻子很大,鼻孔黑洞洞的,刘据的父亲汉武帝就很是不喜欢看到刘据的朝天鼻,当时的绣衣御史江充给刘据出了个主意,教他再去见武帝时“当持纸蔽其鼻”,就是用纸遮挡住自己的大鼻孔,这样武帝就不讨厌了,所谓的眼不见心不乱。
但是没料到汉武帝一看刘据以纸遮面的样子就勃然大怒。而后来刘据觉得江充给自己出的主意看似好,其实是在包藏着祸心。
武帝后期的巫蛊之祸让刘据终于在函谷关自杀,其实跟江充有莫大的关系。
这说明,武帝那会华夏国已经有了纸了。
不过这时纸的制作方法却不为人所广知。而且苟参从来到西汉后就注意收集这一方面的讯息,也没有什么收益。
苟参倒是看到过刘询拿过黄麻纸一样的奏谏,可惜那些黄麻纸和后世包装中药的纸比起来都显得寒碜,来历更是不明。
他后世在书里看到过古人造纸的方法。运筹很久之后就想将纸搞出来,如果成功了,在当下绝对是一件十分轰动的事情,不但能为自己赢得荣誉,而且还能卖钱,如果将成品的纸敬献给刘询的话,更是能捞取不少的政治资本。
而且,杨恽又有经商的良好条件,无论是关系还是资本。今后自己还可以进一步和他合作。做出很多如今没有的东西来贩卖。变成钱。
可是,这纸怎么就不成功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还是曾经书上记载的造纸方法是错误的。又或者是不完整的呢?
抱着有志者事竟成的态度,怀着一定要成功的念头。苟参苦思冥想的过了好几天。
这一段苟参也等不到天子关于如何处置自己的诏令,干脆就以平常心来对待这件事,心思也就扑在造纸上。
这天一早,天气不太好,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雾气蒙蒙的,能见度不是很高,苟参坐在车上往灞桥庄园那边赶,车子也走的比较慢。
到了灞桥上的时候,苟参听到马夫“吁——”了一声,车子就停住了,苟参掀开帘子一看,心里一惊,只见朦胧的雾气里,灞桥中间隐隐约约站着一个白衣的人,要是不仔细分辨,还真是有些看不清。
这白衣人不是韦焉又是谁?
马夫大声说到:“老人家,你往桥边走,咱们各走各的,互相不耽误,不然的话,不说我,你这样难免被过往人撞上了。”
可是韦焉在雾影里却纹丝不动,马夫就有些生气,手里将长鞭甩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噼啪”声。
苟参看看,在桥上自己也没地方可以逃跑,心里就嘀咕这个白衣白发的韦焉真是阴魂不散,也许那天见到自己救人之后就一直跟着自己了也不一定。
既然躲无可躲,苟参干脆的出了车子,跳下来对着雾影里的韦焉呵呵一笑,大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韦老丈请了,苟参有礼。”
苟参说着对桥中间的韦焉鞠躬,韦焉面无表情的看着苟参,苟参见状轻轻一笑说:“不知香雾湿人须,日照须端细有珠,如今虽然天暖,但是雾气湿寒,所谓相请不如偶遇,韦前辈要是不嫌弃,就和苟参一起到前面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如何?”
韦焉依旧站在灞桥的中间,宛如一株一直生长在那里的树一样,苟参见他不说话,往韦焉跟前走了一步,但是也就是一步,然后再次伫立,仔细的看着韦焉。
虽然见过几面,但是往日都是匆匆一瞥,苟参从来没有仔细观看过韦焉的长相。
晨雾里,韦焉的面貌冷峻而神态超然,他的白发一丝不苟的梳理着,白白的眉毛很长,以至于有好几根遮住了眼帘,而眼睛是分外的清澈,黑白分明,仿佛一下就能看到人的内心里去。
苟参知道,有这种眼神的人都是气血旺盛的,休息的好,身体机能很健全,做起事情来,百折不挠,很是有主见。
这时,桥那边传来了几声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这边疾奔而来,苟参宛然一笑:“哦,原来是苟参误会了,韦老爷是转呈的早起,来这里雾里看花,静听灞桥流水来了。”
“那好,如此苟参就不打扰雅兴了,咱们就此别过。”
苟参说着,也不回头,脸对着韦焉,直挺挺的就往后倒。
苟参心里只道,韦焉今天找自己估计是已经谋划好一段时间了,那么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他要胁迫自己就如同玩一样。
但是苟参绝对不想束手就擒,说起来其实是自己有负于他,想当初在颍川郡荒庙里韦焉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在翠华山间接的坏了韦焉劫持张珂的计划,从大道理上说自己好像是为了救护张珂这个弱女子,但实际上自己心里想什么,韦焉绝对的洞若观火、心知肚明。
苟参做好了准备,要是韦焉今天真的对自己动手,来硬的,自己就从桥上跳下去,这样在雾气的遮掩下,也许从水里就能逃跑的,机会应该多一些。
苟参正在全身戒备,正在这时,那几匹奔驰的马终于上了灞桥,马蹄声嗒嗒的就到了韦焉身后。
这一会雾气太重,懵然间只能看到这些骑马的骑手身穿黑色锦服,身上还带着兵器,当先的一个骑手猛地就看到桥中间和白色雾气几乎分不清一身白色的韦焉,嘴里大喝一声,一拉缰绳,马身子就从韦焉身体一侧堪堪掠过。
当头骑马的这个大汉豹眼虬须,看起来十分威猛,他本来瞪了不动声色的韦焉一眼,但是眼神一扫到了已经借机倒在了桥边的苟参,就大声说:“请问当面的可是金马门待诏苟参?”
苟参一愣,见到这骑马的人一共六个,一个个看起来都气度不凡,于是张口答道:“某正是。”
这问话的大汉一听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对着苟参作揖道:“待诏请了,某乃是高陵县敬武公主府上家令李云聪,奉了公主命,特来迎接待诏,请跟我们一行。”
这李云聪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印鉴,苟参一看,竟然是木印,那这个李云聪的秩奉最少也是四百石。
“家令?此人是敬武公主封邑属地的一个武官?”
前几天苟参苦思造纸之法,无聊中才知道,感情敬武公主的属地就在灞桥那边的高陵县,和杨恽这个园子就是一河之隔。
大汉公主的待遇可比王侯,她们有自己的属地,在属地上可以建府设立府丞等各样的管理隶属,这些官吏一方面忠于公主,一方面又效忠于大汉天子,和诸侯国的臣子无异。
大早起雾澄澄的,怎么刘敏派人就来接待自己?时间拿捏的这样好,那么就是说刘敏这几天也搞清楚了自己在灞河这里出没了,不然怎么能这样巧?
苟参心说自己今天还是个红人了,韦焉找自己,刘敏也找自己,不过此时李云聪来的正好,自己正好和李云聪去敬武公主那里,从而摆脱了韦焉的纠缠。
和李云聪走总比被韦焉挟持了强,李云聪正好为自己解了围,他要是迟来一会,自己可就要跳水遁走了。
韦焉这时的反应倒是很让苟参放心,他听到李云聪和苟参说话,也不知想了什么,低了头慢慢的从桥中间走到了一边,然后就消失在了白雾里。
韦焉来的无声无息,去的无影无踪,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这让苟参心里大呼侥幸和恐怖,可见韦焉是不想和李云聪这些人动武的,自己今天算是又逃过了一劫。
既然韦焉离开了,但不知是否隐藏在一边窥探,苟参对着李云聪一笑,对着其余的几个卫士一拱手:“既然是公主有令,就请带路。”
“请!”
李云聪上了马,苟参就进到车里,他这时才看到李云聪一起来的有六个人,这六人六马这会分成前后左右各两个,将苟参的马车牢牢的成环卫状态给拱卫了起来,这让苟参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郁闷:这到底是护卫,还是监视怕自己逃跑?
不过看来韦焉今天是绝对不会再骚扰自己了,否则刚才也不会悄然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