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帐房马上出来打圆场,说:“外头人哪里知道我们庄里有这么好的宝贝,小豆子,你那一匹布,在门外头重新支一个摊子。”
小伙计小豆子得令,马上取了布匹和木架子,又在布庄门外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摊,将布匹挂在木架子上。布匹一挂出去,瞬间吸引了来往路人的目光。人们没有见过这种新潮的款式,纷纷驻足打量起来。
吴帐房乐呵道:“少爷小姐您瞧,生意这不就来了么?”说完马上出去,摆起最不入流的江湖术士的架势,当街叫卖起来。姜茂财和姜茂欣也跟着出去,看有没有人真的肯卖,毕竟看热闹不用掏钱,买东西才要。
人群里绝大多数人还是持观望的态度,他们是最普通的那类人,并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多少主见,看见新奇玩意,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这种自我保护的态度在大多数时候让他们不会上当受骗,也让他们更加难以接受新鲜事物。
这种布料真的好么?会不会不实用,只是挂在架子上面才好看,一买回去,一剪裁,做成衣服就失了形;会不会不好打理,这么精美的绣花,洗涤的时候手劲一重,就揉了个稀巴烂;又会不会货次价高,卖得昂贵,让他们压根就负担不起?
这些怀疑让客人们只敢围在摊位旁边,扯着布头瞧上一眼,摸摸手感,却没有要买的意思。
人群里突然来了一个富贵夫人,夫人富贵,一身层层叠叠的华服,脸圆身圆,若不是腰上系了一条金腰带,还真难分辨出腰身和腿来。夫人爱美得很,除了身上的衣服繁琐,十根手指上还带了九个金戒指,扯了一块布料,粗声粗气地说:“你这布做衣服好看吗?”
吴帐房比起其他生意人,可以算不怎么势力的那一类,一般只要是自家的客人,他都会认真招待,但今日是特殊情况,他太想有一位第一个吃螃蟹的客人了,于是近乎谄媚地对富贵夫人说道:“那当然了,这么好看的布料给您做衣服一定好看!”
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顿时少了一半。搞什么啊,原来这种布料只有给身材圆润,腰和腿一般粗细的人做衣服才好看,而他们的身材都很普通,腰是腰,腿是腿,用这种布料做衣服一定难看得很,真是可惜了,多好看的布料啊……
富贵夫人将信将疑,凭借她多年逛街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些商人个个都是滑头,满嘴的空话大话,信一半都不行,于是富贵夫人伸了一根粗胖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块湖蓝色的布料,说:“我不行,你得给我上身试一试才行。”
“没问题。”吴帐房马上叫小豆子去把店里的裁缝叫出来,四五个人围住那位就富贵夫人,拿软尺的拿软尺,拿针线的拿针线,在铜镜面前迅速给富贵夫人粗略做了一身衣服。
富贵夫人在铜镜面前照了照,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你们是在做什么,怎么把我弄得这般臃肿?”
裁缝们顿时傻了眼,他们不会知道,富贵夫人家里的铜镜是磨镜师傅经过特殊处理的,可以把人的身材照瘦一圈,而店里的铜镜确是正常的,这么一照便让富贵夫人看见了自己真实的形态,一时无法接受。
富贵夫人呜呜地哭着跑了出去,这下外头剩下观望的人也已经走光了。他们本来还想看看这些布料做成衣服会是个什么样子,结果看见套在富贵夫人的体形上并不雅观,便顿时打消了买回家的念头,纷纷离去,又留下空荡荡的布匹店。
裁缝们收拾了针线软尺躲进里屋,小豆子跟吴帐房也不再言语,默默将支在外面的摊位架子收了回来。木架子收进屋里的时候,吴帐房叹了口气。就是这口气给叹坏了,姜茂财抬脚往木架子上便是一踹,将木架子上还摊着的布料踹到地上,踹出一个黑漆漆的脚印。
姜茂财满脸通红,气急败坏,转身冲姜茂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道:“你不是能得很吗?这就是你出的馊主意,一分钱都没赚到,还又白白投进去不少银两,真是混账!”
姜茂欣本不是会吃亏的那种人,跟哥哥吵架也从不安于下风,若是为了别的事,姜茂欣肯定二话不说便骂回去,骂他这不争气哥哥凭什么训她?她至少出主意想办法了,他呢?每天只知道抱怨。
可此时姜茂欣却突然没力气骂了,她觉得哥哥骂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太自信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做到呢?就凭她聪明么?可她哪里比别人聪明多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猜不着以后会发生什么,猜不着老天爷跟她比大小的骰子筒里是一点还是六点。
她该老老实实得跟魏家人低头,把家里的金银首饰房契地契当了,凑足那该死的一万两银子。
姜茂欣不说话,吴帐房看不下去了,这大少爷真是不像话。大小姐这几日在店里的所作所为哪个长了眼睛的没看在眼里?大小姐是比大少爷争气,跟他们捋清了账,还处了不少好主意。
可还是那句老话,人做事,讲一个运气,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看来大小姐的运气还没来。
“大少爷,您也不能在大小姐身上撒气。这种事,谁能想着呢?做生意都是这样的,有赔有赚,有赔才有赚嘛。”
姜茂财横了吴帐房一眼,若不是看在吴帐房是姜家的“老臣”,除了老夫人,就连他娘怎么地也得卖一个面子,他早就踹他的屁股了。姜茂财猛地转身,搡了一把站在门口的小豆子,喝了一声:“滚了。”
小豆子手里还提着木架子,方才姜茂财揣在木架子上那一脚差点让他摔了个屁股,现在这么一搡,终究是没站稳,硬生生背脊撞到门框上去了,痛得龇牙咧嘴。
姜茂欣见姜茂财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心里一慌,怕他正在气头上,跑到外面去又闹出什么事端,便拉了一把姜茂财的袖子,“你上哪儿去?”
姜茂财恶狠狠地拂袖道:“你管得着么?我自个找乐子去,反正是要死的,还不如赶紧痛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