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欣暗忖,听李盛话的意思,应该是红夭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她变得这么敏感,至于到底是什么事,红夭花魁鼎鼎大名,除了李盛,青楼里的其他人应该或多或少也有耳闻。姜茂欣抬眼向青楼四处扫去,看见不远处站着几位笑嘻嘻的姑娘,便对李盛道:“既然这位公子不肯说,姜某也就不为难公子了。”说罢拱了拱手,抬步往那两位姑娘的方向走去。
李盛顺着姜茂欣的眼神一看,马上明白姜茂欣的意思,如果姜茂欣去问别人,那就不好玩了。于是李盛开口道:“红夭跟我是熟识,此事除我以外,没人知道。”
此话一出,姜茂欣立马停步,转头看李盛,见李盛还是眼里带笑,一时不知该不该信李盛的话。
此话的确是骗人的,前几日吕斐然带人来找红夭的麻烦,这件事别说是青楼了,整个庆喜城都传得是风风雨雨,只是姜茂欣深在闺中,又从不关心这些事,所以不曾听说。
李盛见姜茂欣犹豫了,笑意更深,“姜兄怕什么?我要的又不多,只是想让姜兄请我吃一碗面罢了。”
明明已经知道姜茂欣是女儿身,但李盛还是叫她姜兄,两眼带笑。姜茂欣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答应。
城东街角,衙门正对面有一间面摊。
这家面摊是李盛第一天到庆喜城的时候发现的,那会儿他刚来,衙门县令活了小半辈子,头一回见着他这么大的官,激动得要上天,拉着他狠狠地拍了一顿马屁,咋咋呼呼地要大设酒宴给他接风洗尘。
然而那时他却意兴阑珊,谁想上这儿来呢?京城或许天气恶劣了些,一入秋便风沙四起,一入冬便寒风刺骨,但在那儿他至少可以做些什么,他能有包袱,有理想,而不像在这儿做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职。
于是他推掉了县令的盛情,独自从衙门出来,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奔波了整日的确有些饥肠辘辘,而就在此时,他隔着一条热闹繁华的小街,从行人小贩嘈杂的声音里闻见面汤的清香,顺着香味,他找到了这里。
面摊的老板是一个五五身材的中年汉子,手短腿短,顶了一个白色缎面软帽,专心揉着面团,雪白柔软的面团在他的手里变成长条,然后又被擀面杖碾压成宣纸厚薄的面饼,菜刀将面饼切做食指宽长条,汤勺一兜,便丢进一口大锅中,大锅旺火,盛着咕噜噜往外冒泡的沸水,面汤勺在里面猛抖七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迅速离锅,往一边静止的冷水里一过,盛进两只褐色瓷碗。过程娴熟无比,碗碟交错间还有一丝美感。
面上淋了两勺淡黄麻酱,一勺香油,一勺酱油,一勺香醋,一勺耗油,少许糖盐佐料,就这么热乎乎,香喷喷地上了桌,摆在姜茂欣和李盛面前。
李盛从面前的筷篓里取了两只长筷,异常熟练的将面拌匀,簌簌大口吸进面条,舒服地叹了口气,“人间有味是清欢啊。”
这是姜茂欣第一次在外面的面摊吃面,她学着李盛的样子,将面拌匀了,大口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嘴麻酱和面的香气,好吃得舌头都要咬掉了。
李盛虽然吃得不亦乐乎,但还是忙中偷闲地抽空瞧了姜茂欣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差点把嘴里的面给笑喷了。姜茂欣小嘴边上围了一圈的麻酱,像一个小花猫似的吐着舌头。“你看看你,连面都不会吃。”
李盛伸手拿了面巾纸,往姜茂欣脸上揩,可当手指刚碰到姜茂欣脸皮的时候,李盛突然意识到,虽然姜茂欣现在是女扮男装,但也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这么做稍显亲昵了些,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兀然收回也太可疑,便故意多用了几分力,将那面巾猛地盖在姜茂欣脸上,嘲笑道:“姜兄,可把脸擦擦罢,吃成了小花猫,让人笑话。”
“啊!”姜茂欣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吐了吐舌头,吐出来的舌头碰到嘴边上的麻酱,便下意识地舔了一圈。
李盛看着姜茂欣嘴唇边露出来的小小的舌头,像小猫似的舔着自己的嘴唇,不觉脸一热,手脚都拘束起来。他在心里暗骂道,这小丫头片子,可,可真是不正经。他低下头,定了定神,开口道:“姜兄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姜茂欣这才从麻酱拌面的美味里回过神来,方才光顾着吃,差点误了正事,“李公子快请讲。”
李盛道:“你知不知道城里有个叫吕斐然的,也跟你们一样,做布匹生意?”
姜茂欣点点头,“知道,他是几年前来的,在城东开了一家布庄。但这和红夭姑娘有什么关系呢?”
“前几日吕斐然那小子跑到迎春楼找红夭的麻烦。”
李盛已经用完面,正捧了一杯香茶,嘴唇贴在杯边往茶面上吹起,两条好看的长眉却蹙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不喜这香茶的味儿,还是反感吕斐然这人。
吕斐然这人没劲儿,这是李盛见到吕斐然的第一感觉。人看人往往第一感觉最为精准,比如姜茂欣给他的第一感觉是精灵。
“七夕那日红夭姑娘穿了吕氏布庄的衣服赏夜灯,被几位吕氏布庄的大主顾看见了。她们都是城里的贵妇,觉得跟一青楼女子穿了同样的衣服有失颜面,便跑到吕斐然跟前告状,说若妓女穿那他们就不穿。”
“于是吕斐然就来找红夭谈判,请红夭以后不要再穿他们吕氏布庄出品的衣服,说吕氏布庄的衣服是卖给正经人穿的,不是卖给她这种人穿的。红夭听了以后便反问,她是哪种人?吕斐然那厮便说,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那厮走了以后,红夭恨到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日日怒骂那个姓吕的,说道貌岸然,说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东西。”
李盛顿了顿,笑着向姜茂欣叹了口气,摇头道:“姜兄这次是正踩着她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