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脸色铁青,她觉得,一个男人婚前的德行要怪在他的母亲身上,懦弱的母亲便养出一个无能的儿子,暴躁的母亲便养出一个鲁莽的儿子;而一个男人婚后的德行,那便要怪在他娶的媳妇身上,小里小气的媳妇,必然让那男人也变得缩头缩脚,窝里横的媳妇必然让那男人变得跟泡软了的面条——不仅软还没弹性。
姜老夫人开始归因起来,为什么姜茂财又倒霉又无能,全是这媳妇害的。当年的算命先生肯定没请好,算错了日子,害姜茂财娶了个冤家克星,年年倒霉。而这“好媳妇”又是姜夫人当初给找的,说什么:“一个开布庄,一个开米铺,门当户对。”
还真见了鬼的门当户!
姜老夫人撑起黄桃木拐杖,往地上一磕,站起身,怒道:“没胃口便不用吃了,没人求着你吃,干脆午膳也别来,晚膳也别来,反正谁都吃一口了便是没良心!”
李氏见姜老夫人这么生气,总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害怕起来,连哭都不敢哭了,只敢缩着肩膀啜泣,“老夫人,我不是那意思,二爷没出来,我心里着急,着急便说错话,老夫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置气。”
姜老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手,让李氏不用再说了,“我年纪大,没几年活头,也没什么功夫跟你胡搅蛮缠下去。姜茂财的事儿全全让姜茂欣处理,她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莫多嘴多舌,也莫多手多脚!坏了大事你们谁也担不起!”
李氏吓得连连点头,姜夫人也赶紧答应。姜老夫人杵着拐杖便往外走,临走前扭头瞧了姜茂欣一眼,却也没再多言语,但这一眼姜茂欣却明白,这是对她最郑重的信任。
姜茂欣觉得心头一暖,她最需要的就是信任了,信任她是姜家人,信她的心是跟姜家一条心,李氏跟姜夫人的恶言恶语终于不再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尖肉上,她忙向姜老夫人回礼,默默下决心,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找出证据,把哥哥救出来。
早膳刚用毕,布庄便差人请姜茂欣赶快过去。姜茂欣赶紧赶去,一去便见周掌柜已经等候他多时,姜茂欣忙问有什么事,周掌柜便赶快将小伙计姜东西拿来给姜茂欣看,小伙计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抱了一只黑色的毡毯子,一进门便慌忙将毡毯解开,露出里面浑身红斑的小孩儿,那小孩儿已经奄奄一息,鼻子那处已经冷了,只吊着一口气。
姜茂欣吓了一大跳,忙问:“这是,这是……”
那小伙计答话道:“这就是昨日那孩子。昨天您一吩咐,我们立马跟了那个大汉。那大汉先是往城西走,走得飞快,连着过了两条街,就快要到衙门的时候,一转头便扎进了一个巷子里,我们心里有疑,继续跟他,没想那胡同里竟然有一偏门,那偏门开向衙门,那大汉便进去。”
“本来追到这儿就该回去的,但我总觉得不甘心的很,便在外头又候了一会儿,正准备走的时候,那大汉却又出来了,我赶紧继续跟。那大汉又走了几条街,又拐进一巷子,那巷子确是个死胡同,若是冒然进去一定会被他发现。于是我在外面多候了一盏茶功夫。再进去,没了那大汉的影子,却在泔水桶边上多了一个毡毯子。我上去一瞧,没想到毯子里抱着的竟然是个小孩儿!”
姜茂欣想上细看那孩子几眼,却被周掌柜叫住:“现在不要碰他,还不知道他身上的斑点到底是什么病,又会不会传染”
姜茂欣觉得有理,便派人先去把吴大夫请来,又安排人拿了干净的被褥床单整理出一个偏房来,将那小孩安顿妥当。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吴大夫赶到布庄,给小孩把脉问诊。
吴大夫先是细致地检查了那小孩的颈部,肩部,腹部和四肢的红斑,然后又检查了小孩儿的眼睑和舌苔,号了脉。
他越诊越有恻隐之心,这孩子身体极其虚弱,已经有五六岁大,却瘦小得好似一两三岁孩童,长期的饥饿让他的身体像一把搭着一层皮的骨头架子,干脆易折,没有血肉。
正因为身体的虚弱,任何普通的疾病在他的身上都可能变成夺取性命的恶疾,而他身上那可怖的红斑,是最容易在孩童之间盛行的水痘,得水痘若是别的孩子,喝了药发热几日,熬过了就好了,可他身体太过虚弱,压根抗不过发热这个坎儿。
吴大夫道:“方才有那几位接触过这孩子?”
小伙计顿时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举了手,道:“我……我抱过他……”
三十七章
吴大夫问:“幼时可曾出过水痘?”
小伙计连连点头,“得过得过,出生没几个月便出了,我娘说这水痘一人一辈子就出这一次,过了就好了。吴大夫,我到底有没有事儿啊?”
吴大夫道:“若是出过,那便没事儿。”吴大夫转向屋里的其他人,道:“你们也和他长时间同处一屋,也不能排除感染的可能,所以我还是要确认一番。”周掌柜姜茂欣和春花纷纷表示他们幼时都已出过。
吴大夫确认完后,姜茂欣问道:“吴大夫,您是说这个孩子患的是水痘而非中毒?”
吴大夫点点头,道:“是的,”然后又问:“为什么觉得他是中毒?”
姜茂欣回答道:“衙门里的仵作说的。”
吴大夫冷哼了一声,道:“真是可笑,仵作明明是检验死人的事儿,凭什么插手活人的病症?这简直就是在胡闹!你们别被这孩子身上的红斑给蒙蔽了,这些红斑乍一看的确骇人得很,但其实不然,若是他的病症是中毒,那脓包里流出来的脓水必定是青褐色,但你们且看这红斑中心脓水确是黄色,黄色证明并非剧毒,而是人内的排毒。”
姜茂欣冷笑道:“我看这事可是怪不到仵作身上,说不定他也只是个传话的罢了。”她留了个心思,多问了一句:“吴大夫,有什么毒草擦在身上会出这种红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