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避重就轻，说得是天花乱坠，硬是将姜茂苒给夸到天上去了，只字不提姜茂苒那急死人的慢性子。
周鸿宇笑了两声，装作低头喝茶，又嫌茶水涩，只润了润唇，压根不去接姜夫人的话。
姜茂欣见周鸿宇面露难色，便道：“娘，周公子特地将大哥送回来，肯定也累得很，天又这么晚了，还是让周公子先回去休息罢。”这时，姜茂苒到前厅来了，问：“大哥又到外头喝酒了？”
姜茂苒还没来得及进去，站在前厅下面便瞧见庭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穿了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灰扑扑的，表情有些难看，又有些严肃，嘴唇微微抿着，嘴角向两边牵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姜茂苒不由在那厅下多瞧了几眼，越瞧别越觉得这人有意思得很，正正方方，规规矩矩，却又有一股子清冷高傲的劲儿，这一点不由让姜茂苒来了性质。对她们学画的人而言，画人最精妙的地方便是神，画了神，方才点睛画龙，可这神却往往飘渺虚无，捕捉不到，更是画不了，像周鸿宇这样表里不一的，更是难上加难。姜茂苒站在厅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周鸿宇，想把周鸿宇的模样记在心里，待会好将人的模样描下来。
周鸿宇闻声便扭头向门外看，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小个子姑娘，比他小了许多，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年纪，额前鬓边留个刘海儿的头发，梳着二螺髻，瞪着双圆眼珠子，不眨眼地将他盯着。
这姑娘应该就是姜夫人口中的姜家二小姐了，周鸿宇不由将这姜家两姐妹对比了起来，这丫头模样虽然也不错，发黑脸嫩，唇红齿白，可跟她大姐比起来，却要楞不少。眼睛珠子虽然大而黑亮，却连转都不会转，还没礼教，竟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他盯着。毕竟再怎么也是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这么不讲规矩？
姜茂苒眼睛一跟周鸿宇对上，眼珠子一闪，便跟一只兔子似的，连蹦带跳地转头就跑。气得姜夫人大呼小叫道：“这丫头，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周公子莫见怪，我回去便好好说她。”
姜茂苒这么一跑，倒也让周鸿宇有些意外。那丫头跑个什么，是他长得吓人么？周鸿宇觉得这滋味不怎么好受，还不如方才被那丫头瞧着呢。周鸿宇摇摇头，然后起身跟姜夫人行礼告辞。
姜夫人再三挽留也挽留不下，只得放行，却还是舍不得的很，便要亲自送周鸿宇到门口。周鸿宇连道不必，请姜太夫人姜夫人先休息，让姜家大小姐姜茂欣代劳便是。姜夫人只得依了，便顶住姜茂欣去把灯挑好，把人送上马车去。
姜茂欣便送周鸿宇出去，出了大厅，姜茂欣瞧跟来的只有丫鬟春花和一名家丁，便放心向周鸿宇问道：“周公子，让您深夜送我大哥回家，没能表示感，实在失礼。”
周鸿宇瞧着姜茂脸上的表情，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全是为了方才见李盛的那一面罢了。心知原来动心的不止李盛一个。
不过这也并不意外，自古美人爱英雄，李盛样貌出众，性格又风趣，本来就讨小姑娘们的欢喜，更何况，李盛这次可是帮了姜家一个大忙，换作是他，他也会动心。
周鸿宇一面替李盛高兴，至少李盛那小子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是值了的。但另一面，更觉得这事不能拖了。
他是不明白什么要死要活，什么山崩地裂。他只知道该断不断，反受其乱。周鸿宇故意说道：“他啊，他那人就是这样，玩心大得很，大概是又惦记着迎春楼里的姑娘去了。”
“是么。”姜茂欣低下头，眼神一暗，强挤出一抹笑。
周鸿宇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同姜茂欣一起走到大门口，又道：“姜小姐，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茂欣一怔。她这次还是跟周鸿宇第一回见面，从前没打过照面，也没有过人情往来，按理说跟周鸿宇应该是没有不当讲的话的。除非这事是关于李盛。
姜茂欣道：“周公子请讲。”
周鸿宇道：“姜姑娘莫嫌在下唐突，只是也是十七爷的朋友，我也不愿他有不利。我知道姜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明事理，别人说的道理也能听得进去，那我便也不在这里跟姜姑娘兜圈子，和您打开天窗说亮话罢。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一路人，不是一路的人，只消一眼就能认得。您跟他是不是一路人，姑娘心里应该明白。要我说，能认得，便已是缘份，可有时候，缘分就这么多，够见一面，却不够再见的，便别强求。”
姜茂欣静静听着，周鸿宇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是让她趁早的断了这不该有的念想，省得日后伤心。
而这道理她又怎么不明白？些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跟自己说过多少遍了，只是自己不挨打不长记性，总是一不留便忘了个精光，弄得现在连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说中她的心思，真是难为情得很。
姜茂欣道：“这不劳周公子费心。只是您与十七年虽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与谁交往，与谁老死不相往来，您就算想管，也不该您来开这个口罢。正如您方才说的，您把他当朋友，不是为了图什么，而是为他好。我也把他当朋友，心里是挂念着他的好，这便够了，至于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要看日后。”
周鸿宇微愣。他以为就他这话一说，姜茂欣便会服软。毕竟不管是哪家姑娘，被人这么说，总会觉得被扣上了大胆的帽子，都会羞愧难当，然后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不再与李盛往来。
没想到这丫头却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