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呵呵冷笑，道：“解释什么？解释什么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始终站在大厅中央没有做声的姜茂财此时从袖口里抽出账本，猛地掷在姜茂欣面前，“你自己看。”
姜茂财背着手站着，沸腾着一身的怒气。
姜茂欣将账本接过去看，账本是她每天都会查的，进货出货流水，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赚了的用黑墨小楷记，赔了的便用朱砂笔圈出来标好，一目了然。
“这是布庄这一个月的账本，有什么问题吗？”姜茂欣问。
姜茂财冷笑，道：“还在这里跟我装糊涂，”
他哗哗地将账本抖开，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指着最后一栏里那挪用了的三千两银子，质问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布庄一没进货，二没翻修，凭白无故的，为什么会少这么多钱。”
姜茂欣好声解释道：“这些钱是我拿的没错，但我是拿了去跟牛头巷的牛大老爷谈蚕丝生意的。”
姜茂财一时觉得理亏，但依然不愿拉下脸认错，硬着脖子狡辩，“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自作主张！怎么？压根没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屑都不屑与我说一声？”
“我是要说的，”姜茂欣道：“但派人去找您，您不在布庄也不在府里。”
姜茂财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若是今天下午，那不正是他上迎春楼的时候吗？姜家门风向来严谨，他爹在的时候是想都不要想去那种地方的，就算是现在，他去也得是偷偷摸摸地去，偷偷摸摸地回，一点都不能让姜太夫人知道。
姜茂财不由脸一红，腰弯下去了一截，但还是对姜茂欣趾高气昂地吼道：“就算如此，我不在你也不该去！什么什么牛头巷的，是生了脚了还是有对翅膀，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姜茂欣道：“今年雨季来得早，蚕茧也比往年熟得早了，我担心再这么拖下去会让别人抢了先机，便想先去打听。”
姜茂财顿时语塞，想再挑姜茂欣的毛病也挑不着，倒让自己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大傻子了。
姜茂财低着头沉吟半晌，再也想不出怪姜茂欣的理由，只能无力地指责道：“即便……即便如此，那也是不行的，你怎么也该跟我说，我……我才是姜家的大少爷。”
姜夫人是个不怎么拎得清的人，这事从头到尾巴她不清不楚，只知道自己儿子不会是错的，错只可能在女儿身上，于是还继续附和姜茂财的话，道：“即便如此，你这么做也是不对的。随随便便动了这么大一笔钱，你还有没有把你大哥放眼里了？”
姜茂欣心里委屈得很，这事之前她都在饭桌上说好了的，收蚕丝的事由她负责，怎么现在她钱也动不得，还什么事都要跟姜茂财汇报？
姜茂欣想把姜太夫人搬出来给自己撑腰，但又想着姜太夫人现在就在厅上，若她愿意给她撑这个腰，那便会主动出面说姜茂财跟姜夫人的不是了。
果然，姜太夫人清了清嗓子，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
姜夫人过得糊涂，但姜太夫人不是，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算不过问，也有专人向她禀报，她知道得是清清楚楚。
今天姜茂财为什么找不到人，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去的总归不是什么他该去的地方，不然以姜茂财的性子，这会儿老早就跳着脚跟她喊冤了。
但一事归一事，姜茂财到底去哪儿了她暂且并不深究。光说查账这件事，账就是钱，查账就是在算钱，姜茂财今天特意要跟姜茂欣算这笔账，如果不是有人在他耳朵边上吹风，以姜茂财的性子，是不止于算计到自己胞妹身上来的。
姜太夫人漠然地撇了李氏一眼，开口道：“说开了这事也就是个误会。那时是我亲口说，收蚕丝的事就全交给茂欣去办，现在她全心将事办了，却又被你们这般为难，你们是在为难她，还是不把我一个老婆子的话当话？”
厅上没人敢说话，姜茂财低着头缩了缩脖子，姜夫人捏着小方巾帕子的手又攥紧了，擦了擦脸。
姜太夫人手一抬，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今天就先到这了，都回去罢。”
这时姜茂欣开口了，她红着眼圈道：“太夫人，我知道这是件小事，但我今日在外面跑了一天的生意，一进家门平白无故地又是挨巴掌，又是被冤枉，太夫人可要为我说说话呀！”
姜茂苒也为大姐打抱不平。凭什么呀？姜茂欣每日在外面东奔西走的，不就全心为的是这个家，结果回家来受得委屈比在外面还多。她只恨自己的脑子没大姐好使，想帮也帮不上忙，只能站远些不添麻烦。
姜茂苒道：“平日里总说大姐是个姑娘，说姑娘家不该抛头露面，说姑娘家不该出去跟人做生意，可怎么到了打人的时候，就不知道大姐是个女孩子，经不起打呢？”
姜夫人听着这话是在说自己的不是，顿时狠狠横了姜茂苒一眼，在心里骂道：两个女娃子都是省油的灯！生她养她的，怎么就动一次手就不得了了？
姜太夫人为姜茂欣心疼，这孩子平日里受了委屈也不吭声，总让她忘了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些小孩子脾气也是应该的。姜太夫人过去握着姜茂欣的手，长吁短叹道，“是，我的儿耶，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娘打你怎么说都是不对，大家冤枉你也是不对。但你娘也是怕你出了差错，大家虽然劲儿是没使上一处了，但心是一条线上的，你就看在我这老婆子的面上，‘大人’不及小人过，好不好？”
姜茂欣被哄得破涕为笑，道：“谢谢太夫人。”
姜太夫人又看了姜夫人一眼，姜夫人知道这是要她说几句。可姜夫人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她是错怪姜茂欣了，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再怎么说也是长辈，长辈的架子任何时候都是不能丢的，更不能向晚辈承认错误。
姜夫人咳了一声，道：“茂财啊，你还不劝你妹妹几句？”
姜茂财也是个薄脸皮，要他低头那比砍他脑袋还不得了。姜茂财抿着唇，瞧了姜茂欣一眼，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今天的事是我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