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便是中秋夜。
这日月圆，城中人与家人团圆赏月。
根据周鸿宇的提示，姜茂欣醉仙楼定了座位。这日醉仙楼高朋满座，要在城中最高的楼台上饮酒赏月。
这日姜茂欣来得稍早，她不爱打没有准备的仗，于是提前在醉仙楼做准备。然而这么想的，除了她还有吕斐然。
这日酉时，明月初上，吕斐然也出现在了醉仙楼。
他穿着白色的鎏金边缎子长袍，身形与她每次见时一样清瘦，宽大而繁杂的袖子空悬着，下面好像没有手和肩膀；腰上是玉石穿成的束腰，挂了面纸扇，他的身体看上去好是一片漂浮在空中的纸片。他徐徐向天走了过来，向她行礼道：“姜小姐，怎么这么巧？”
姜茂欣难掩自己的惊讶，反问：“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吕斐然道：“我和姜小姐有一样的理由，大家公平竞争。”
姜茂欣问：“你是怎么知道……”
“我是怎么知道周大人今天会上这儿来？”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姜茂欣问道。
吕斐然将腰间的扇子取下来，在面前一晃，像一个讨厌鬼似的哈哈笑道：“难道这么宝贵的消息，你以为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么？”他的扇子又扬开了，眉毛轻挑看着她。
听了这话姜茂欣开始留意四周，她突然发现除了吕斐然，几乎城里所有做布匹生意的老板，全在醉仙楼喝酒。
坐在最靠近大门的，是穿着五彩绫罗袍的魏老板和老板年方二八的漂亮女儿，他们做的是纱布生意，名下的纱布号称薄可透光，轻若无物；坐在大厅左侧偏走道的，是穿八宝四色绸缎流苏小披风的何老板和他二十出头的傻儿子，他们做的是亚麻生意，虽然主要卖给穷苦百姓，但架不住薄利多销，隔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爆发户味儿。
再近一些的，是坐在三楼楼台中间的周老板和李老板，两人隔了一桌子，一个是同吕斐然一样，做丝绸生意，一个怎是做呢绒生意。两人明明是对头，却举着就酒杯如同姜茂欣和吕斐然一样假惺惺寒暄。
姜茂欣收回目光，对吕斐然说道：“看来周大人的动向，可是万众瞩目呀。”
吕斐然道：“姜姑娘倒也别气馁，毕竟到了最后，也是于你我二人之间。”
姜茂欣便道：“看来吕爷对您的彩霓十分自信。”
吕斐然却道：“我是对我同周大人的关系，非常自信。不过了，你也莫妄自菲薄。”
姜茂欣冷冷地看这吕斐然，吕斐然一笑，道：“不过说到关系，谁能比姜姑娘的硬？毕竟周家大公子都站在你这里了，更不用说十七爷。要我说可真是不公平，你这么多人，而我只有一个人，你这么多人和我一个人斗，若是输了，那该多遗憾啊。”
吕斐然低眸一笑，道：“真是遗憾啊，虽说人多势众，但借不上力，也真是难办。周公子是个小的，压不住周大人，除了点煽风点火的本事，别无它用。另一个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自身都难保了，也帮不了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茂欣问道。吕斐然摇头晃脑，道：“呵，现在倒是来精神了。这感情好的，可真是让人落泪呀，难道他没告诉你吗？啧啧，”吕斐然故作痛心道：“你们不是感情好么？那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茂欣冷眼看着吕斐然道：“爱说说，不说拉倒。”
“我怎么会不告诉你呢？”吕斐然摇起手中的折扇，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次圣上病危，特将南兴王召回京城，你总不会以为他是要将皇位传给他罢。”
吕斐然手里的扇子合起又展开，展开又合起，最后点在桌边一角，吕斐然高深莫测道：“想不想知道为何圣上一定要除掉南兴王？”
姜茂欣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下意识地头往后避，道：“因为天命。”
吕斐然哈哈大笑起来，摇着手里的折扇，道：“这命又是谁算出来的呢？
姜茂欣怔怔道：“半仙。”
“错，”吕斐然摇头，“是人，命是人算出来的。”
吕斐然正色，继续道：“你我为了不过蝇头小利，便这般尔虞我诈，可想而知那深宫之内，又是何等可怖。为了除掉自己想除掉的人，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请一位江湖骗子编几句胡话，又算什么？”
“你是说半仙是假。”姜茂欣问。
“你依然没明白我的意思。”吕斐然却摇头道：“在这个局里，半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信谁的话。”
吕斐然解释道：“圣上一心求仙丹要长生不老，但仙丹难求，人固有一死。圣上那二十个皇子，以及皇子背后的不同派系，争夺多年。南兴王是圣上的第十七个儿子，南兴王出生之时，圣上大病初愈，便以南兴王为自己的福招，当日便赏了南兴王一对白玉，一只麒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宠爱。其他几位皇子便担心南兴王受到宠，其中最担心的便是北安王。于是北安王连同越贵妃，设下了个这局，让圣上生疑，本想借这机会直接将人除掉，但圣上却对这个儿子有些许恻隐之心，只是将他逐出了京城。
“伴君如伴虎，圣上朝秦暮楚，如今宠幸的早已不是北安王越贵妃，而是新入宫的美人吕氏。男儿枕边多话，为得美人心，百依百顺。当初江湖骗子一句话，便能要南兴王死，现在美人一句话，便能要她不死。”
姜茂欣道：“听起来吕爷似乎对京城里的大事小事，无比清楚。”
“不错，”吕斐然点头道：“因为这个女子说起来与我也有几分关系。”
“这位美人是什么人？”姜茂欣问。
吕斐然道：“倾国倾城，倾国君者倾国，自然是最受圣上喜爱的女人了。”
姜茂欣又问：“这位美人又是吕爷的什么人？”
吕斐然拿起面前的茶杯，眼眸微暗，陷入深思道，半晌道：“在她倾倒众生之前，她还是我长姐。我是她亲生胞弟。”
姜茂欣道：“没想到吕爷的身世如此显赫，吕爷既然有一个跟在皇帝身边的好姐姐，又为什么好好的京城待，却要到这个地方来？”
吕斐然道：“送她入宫，是要她死的，只是没想到她命硬，不经没死，却平步青云。”
姜茂欣没再说话，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
吕斐然突然靠了过来，他的声音迷惑人心，他轻声道：“今晚收得风，圣上速召南兴王回京，这一次要他回去是想要他的命，还是赏他官爵，谁也不知道。但你信么？南兴王是死是活，全由这位美人的一句话。所以我有一个提议，只要你肯答应我，我便保他不死。”
姜茂欣冷声道：“吕爷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控制不了人心。”
“控制不了人心，我可以控制这个人喜欢的东西。你说他生命垂危之际，是信一群盯着他皇位的恶徒，还是信自己珍宠的美人？”
姜茂欣不说话，吕斐然眼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对姜茂欣道：“听听我的提议吧，我要你现在便离开这里，带着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在周侍郎来之前消失。只要你今日不与我相争，我便保他不死。”
姜茂欣怔在原地，好似方才被吕斐然钳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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