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沈姝心里微微泛起苦涩。
只是随即,这些苦涩就被她咽进肚里。
比起家人的生死,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她正色道:“我自然是要先回云边城,至于其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家父虽然固执,却也并非愚蠢鲁莽之人,无论如何,我沈家不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但愿萧公子真如大人所说那样,是个顾全大局之人。”
楚熠见她即便到了如此处境,都未露出半分颓丧之气,更无半分怨天尤人。
他心底那些,因被人质疑人品,而泛起的怒意,稍稍消散些许。
“今日天色已晚,姑娘若想离开,待到明日天亮我让侍卫送你回去。”他淡淡地道。
沈姝朝他拱手道谢,却笑着婉拒:“不劳大人相送,明日一早我自行离开便是。”
说完这话,沈姝再次告辞,转身离开。
楚熠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正如她方才质疑萧公子人品一般固执。
他剑眉深蹙。
想他这么多年征战四方,在大周朝积累的清誉,竟被个小姑娘质疑到如此地步,着实非常不爽。
若放她就这么离开,岂不是真应了她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思及此,楚熠侧头对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影伍,命令道:“把今夜之事告诉飞云,在沈姑娘误会解开之前,不许她离开。”
*
半刻钟以后——
飞云从影七口中听见晚上发生的事,顾不得屁股上的伤,猛地从床上蹿了起来!
“什么?沈姑娘竟然当着殿下的面,竟说殿下小器?施恩图报?怀恨在心?!”
飞云因为太过震惊,声音陡然提高几度。
“殿下就在隔壁,你是想再挨几板子?”影伍不客气地道。
飞云吓得赶忙捂住嘴巴。
自家主子人品端方正直,从未被人如此质疑过。
这可怎么成!
若沈姑娘回了沈府,主子身份是萧公子,这疙瘩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自家殿下刚动的凡心,岂不生生变成了伤心?!
那他这十板子不是白挨了!
飞云万万没想到,福云寺自己赌气,擅自做主不给那姑娘药囊之事,会被姑娘错怪在殿下头上。
“不成,不成!事情因我而起,我得去找沈姑娘解释……”
“深更半夜,你又不是飞云,如何解释?”影伍拦住他道。
飞云一噎。
殿下现在不是萧公子,他也不是飞云。
若他贸然解释,就是拆穿了殿下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飞云想到个主意——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第二日一早。
沈姝起了个大早。
昨夜回房以后,因着与凤大人一番争论,她躺在床上,把她和赵宝全之间的对话,拿出来好生咀嚼一番。
她越想越觉得,萧远亮是否对祖母痛下杀手,确实有待商榷。
毕竟,赵氏只知有赵宝全,不知还有萧远亮。
赵氏也曾说过,毒杀祖母,是赵宝全一早就安排的。
在整个云疆都护府,大都护这个位置,非皇亲国戚很难坐上,云疆长史和司马,就是唯一的竞争关系。
若赵宝全通敌之事未被人发现,他已在棋公公面前坑了阿爹一把。
再借赵氏在府里,用四太太进的参汤,毒杀掉祖母,趁沈家扶灵、长史卸位之际,痛下杀手,便能取而代之。
只有这样,云疆便等同于落进他的手上……
所以,赵宝全比萧都护更有动机下手。
尽管沈姝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偏信了赵宝全的话。
可昨夜她对凤大人说的,却是她真正的顾虑。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要尽快回云疆,想办法让阿爹提防萧家才是。
因顶着易容面具的关系,沈姝连梳洗的步骤,都简省许多。
她收拾好行囊,打开房门,正欲离开——
却看见云公公“扭”着屁股,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股跌打药酒的味道,扑入沈姝的鼻尖。
沈姝朝他见礼,疑惑地问:“云公公……一日不见,您这是……摔着了?”
飞云摆了摆手,把他忙活一整夜,弄出的东西,塞进沈姝手里:“姑娘请看,萧远亮身染重疾,已经向朝廷递了辞呈,今日一早,萧家便会派人把他与家眷接走。姑娘这下可放心了?”
沈姝将信将疑看向手里的字条。
这是一份最新邸报,大致意思是,云疆都护府大都护萧远亮,身染重疾,不能胜任都护府之职,即日起由熠王暂代大都护之职。
沈姝眼睛一亮。
大都护之职,集边疆重权于一身,史上亦有亲王遥领之先例。
萧远亮离开云疆,由身在京城的熠王遥领大都护之职。
也就意味着——
云疆都护府一切运转照旧,阿爹的顶头上司,却离云疆更远了!
这几乎等同于暗暗升职了!
飞云看着沈姝的面容,赶忙道:“这可是萧公子的功劳,是萧公子得知下毒之事以后,亲自派人回萧家,将云边城之事告诉萧家家主,命其清理门户,又亲手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呈到天子面前,这才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有了如今的局面,姑娘当真错怪萧公子了。”
这份邸报可是他连夜让人伪造的。
虽然事情八九不离十——
可朝廷官职任免旨意下到云疆,写到邸报上,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再多时候走上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若真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打铁要趁热,殿下说不能让姑娘走,那就一定不能让姑娘走。
沈姝听着这话,心里确实对萧公子高看几分。
可是随即,她看着邸报,算了算时间,眼底闪过几分疑惑:“从赵宝全出事,到现在才短短几天,怎地这邸报和任免来的如此之快?”
飞云眸光闪烁:“北衙有北衙的消息网,总之姑娘放心,萧远亮绝不会再出现在云疆,萧家人,也不会再插手云疆之事。”
说到此,飞云笑着道:“姑娘,如今沈府在云疆再无安全之忧,您可别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们大人的事。若您走了,岂不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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