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文隽此话一出,便是陈毓也不由佩服——怪不得日后能把裘家生意做到那般难以企及的高度,不独这份心胸、气度,更有这份重情重义及对时局的精确把握。
这个人,自己没有选错。
直到把陈毓两人送出门,裘文隽才向裘盛和请罪:
“祖父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自作主张?什么自作主张?”裘文岩却是有些懵懂,来来回回瞧着两人的脸,半晌明白过来,笑嘻嘻的拍着他哥的背道,“爷爷肯定不会怪你的。我还觉得给少了呢。我瞧着啊,阿毓将来一定不是,那什么,对了池里的鱼——”
一句话说的裘盛和扑哧一声就乐了,照着裘文岩头上就是一巴掌:
“让你不读书。爷爷瞧着,你才是最蠢不过的一条鱼!不过倒是让你小子蒙对了一次。”
陈清和既然要赴任方城,以后要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老三这么措置,无疑很是恰当——怪不得陈毓那般笃定,真是自家这次和阮笙联络一起坑了他家,将来等陈清和上任,不定怎么找补呢。
看着老爷子心情不错,裘文岩也很是开心,猴儿似的抱住裘盛和的胳膊不住撒娇:
“那我好歹也算是将功赎罪吧?爷爷把我的的禁足令取消了好不好?”
从得罪了那位江大人,老爷子处置了裘文隽的同时,更是严令裘文岩不许离开府门半步。这么些日子以来,裘文岩真觉得尾巴都要憋折了。
裘盛和态度果然有些松动。只是这个孙子的不良记录实在太多了些,饶是裘盛和也有些吃不消,想了想道:
“你想要去哪里?”
“我想去看阿毓。”裘文岩却不是个会看眼色的,依旧兴致勃勃道。
裘盛和这才长出一口气,点头笑道:
“去找阿毓啊?也罢,就只一点,到了陈家,莫要淘气才是。”
又隐晦的点了一句道:
“若是他有什么难处,你也可以伸手帮一下。”
那陈毓将来必是个不凡的,这会儿结个善缘,于这个傻孙子而言也必然大有好处。
老爷子竟然答应了?裘文岩愣了半晌,好容易才回过神来,高兴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忙忙的朝后面跑去:
“快快快,备马,我要找阿毓玩去——”
等裘盛和两人醒过神来,裘文岩已经打马冲了出去。亏得裘文隽反应快,忙不迭令几个身强力壮的家奴跟了上去。
陈毓这会儿却是心烦的紧——果然是冤家路窄,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见阮笙这个混蛋呢?
一开始在裘家门前也就罢了,还没走多远呢,阮笙就又在跟前开始晃了,甚而还跟着陈毓一前一后就出了城。
到了这时候,陈毓哪里不明白,这阮笙,分明是方才就没走,一直在裘家外面窥探着自己。
索性直接停了下来——
因要拜访的是锦水城第一豪富人家裘家,阮笙自然做足了门面,不独车子很是气派,甚而还带了足足八个随从。
倒是和陈毓那边的人手相当——
从陈毓被人拐走又回府,陈清和就对儿子的安全精心的狠,这会儿李静文嫁过来,倒是比陈清和还要在意,竟是随便去找个小朋友玩,李静文都会派五六个人跟着。
阮笙本就没有隐藏行迹,看陈毓停下,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当下撩开车帷幔,冲着陈毓的车子冷笑道:
“秦管事倒是个忠心的,只是记住一点,可别好心办坏事,给你们姑爷惹祸才是。回去就说我说的,不上下闹腾的话,爷兴许还能给你们留下几个辛苦钱,再敢这么上窜下跳,信不信爷一个铜板也不给你们留。不独如此,说不好,你们姑爷的前程也会就此生生葬送了也不一定。”
倒没料到,这陈清和竟还这般不识时务!竟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前程的主——这世上多的是拼命的想要往上官手里送钱,结果却没地方可送的,这陈家倒好,竟还真就跟自己杠上了!
而且更令人郁闷的是,秦忠两人在裘府逗留的时间比自己还长不说,最后竟然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裘老爷子都送到了滴水檐下!
这面子,愣是比自己还强!
因所有身家都压在了这件事上,阮笙当真是一点不敢掉以轻心。本就因为担心算计陈家的事会起反复,待听完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更是暗暗心惊——难不成那陈家真的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成?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连裘老爷子也能打动。
好在那下人倒是亲眼见到秦忠又好好的把那包袱捧出来了。阮笙听说后就留了心眼——
一则要确知对方到底拿了什么好东西,自己定要置办了双倍的拿过去,怎么样也不能让裘家改变了主意才是;二则,自然要借兄长和姐夫的势再一次恐吓陈毓两人——
为了狙击陈家,自己可真是连棺材板都给押上去了,更不要说还有大嫂的嫁妆银!
无论想尽什么法子,都决不能让陈家有翻盘的机会。
姑爷的前程?秦忠简直要气乐了——如果说是之前,秦忠说不好还真会有些犯嘀咕,毕竟,那李运丰再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进士。
可就在刚才,从裘文隽的嘴里,秦忠已经知道了老爷已经是定了方城县县令一职。
——要说那裘文隽也是个厉害的,亏自己之前还以为他是坐着冷板凳呢,倒不料却是个胸中有大丘壑的人!旁人只道他是被二公子给排挤出去了,却不料这人根本早就掌握了不少情况,甚而姑爷的任命,都已经打听出来了,明显是等着找机会给他家那个上蹿下跳的老二以迎头痛击。
既然姑爷有了这么好的前程,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这会儿少爷既然没有开口吩咐,秦忠便也不准备接话。
看秦忠久久沉默,阮笙却以为自己是抓住了对方的软肋,愈发得意,索性直接走下车来,一步三摇的来至陈毓车前:
“秦忠,你手里那个包袱解开来,爷倒要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竟是连裘家人也会赏脸。”
“果然是狗仗人势。”陈毓终于开口,偏是说话能把人气死,“可惜小爷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阿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抢劫,你去,只管打——”
抢劫?还,只管打?阮笙还没有明白过来,就一下被人揪住衣服后领子,老鹰抓小鸡一样提溜了起来,顿时吓了一跳:
“你们,要干——”
话音未落,却被阿武抬手就扔了出去,竟是一头扎在一丛灌木中,更巧的是,脖颈恰好卡在两根树杈之间,顿时疼痛难当:
“哎哟,小兔崽子,还反了天了,竟敢对爷动手——”
早有两个下人跑过去,忙不迭的把阮笙给拽出来,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却是阮笙一张脸却早已被树枝给划得全是血口子,虽是不深,却有些吓人。
“小王八蛋,你怎么敢——”阮笙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气急攻心之下,一叠连声道,“你们几个全都过去,不拘胳膊或者腿,一定要把那小子身上的零件卸下一个来——只管打,出了事,爷给你们兜着!”
正喧嚷的厉害,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裘四,带人追了过来,大老远就看到对峙的两方人,裘四也很是吓了一跳,忙忙的跑到车前,下了马就去拉开车门:
“哎哟阿毓,那混蛋有没有对你怎么着?”
陈毓也没想到,裘文岩会跟过来,忙也下了车,笑笑的道:
“我没事——就是有不长眼的想要抢我手里的东西,结果用力过猛之下,自己倒摔了个头破血流。”
“是吗?”裘文岩长出一口气,又拍了拍胸脯道,“没事儿就好。”
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想抢你的东西,什么东西啊?”
陈毓笑着往车上那个包袱指了下:
“呶,就是那个——”
裘文岩转头瞧去,顿时就急了眼——虽然平日里没少被哥哥骂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这个包袱却是认得的,里面装的不就是那云羽缎吗?那可是关系到哥哥前程的物事。
气的大踏步上前,劈手揪住阮笙的衣襟,照着脸上就是啪啪啪一阵耳刮子:
“王八蛋!是不是老二那个混蛋派你来的!想跟我哥抢,小爷今儿个打不死你!”
一顿耳光不但把阮笙抽的晕头转向,一松手,就陀螺似的在地上转个不停,连带的阮笙的那些属下也吓呆了——这小杀星却是认得的,可不是裘家那个横行无忌的小霸王?
要说对陈毓出手,那自然是毫无半点心理压力,可要真对上裘文岩,却是全都怂了。
竟是直到裘文岩停手,才敢上前扶住,竟是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阮笙一张脸早已被揍得猪头相仿,抖着手指指了裘文岩半晌,“噗”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连带的里面还有几粒牙齿……
裘文岩还不解气,又抬脚一下把人踹翻在地,这才笑嘻嘻的跑到陈毓跟前:
“阿毓别理他。你这会儿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陈毓忍禁不禁的弯弯嘴:
“闲着也是闲着,不然,去李家拉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