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一幕,另一块石头上的向老头哼了一声,甚为不满。
在他看来,燕东楼简直就是不务正业。雪娃娃是何等敏感的水中精灵,岸上出现如此“血腥”的一幕,一只大黑猫当众吞吃银鱼,雪娃娃感觉到了,哪里还会咬钩?
而且向老头也觉得这只大黑猫实在与众不同,不仅是肥硕胖大,关键是身上透出的那股“妖异”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这绝对是一只通灵的黑猫。
大黑猫似乎也察觉到了向老头的不满,悠忽吐出嘴里的银鱼,用一只肥硕的前爪牢牢摁住,双眼一眯,朝向老头呲出了锋利的尖牙。随即叼起死命挣扎的银鱼,瞬间便离开了燕东楼所在的巨石,跑到距离寒潭很远的地方,慢慢享用去了。
不一会,向老头也钓起来一条肥大的银鱼。向老头将银鱼拉出水面,悬在半空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银鱼放回水里,任由这银鱼在潭中挣扎来去,毫不理会。
他打定主意,就用这条鲜活的银鱼当作诱饵,等雪娃娃上钩。
辛琳略略有些奇怪,轻声问道:“成年雪娃娃有多大?”
她似乎更加喜欢雪娃娃这个称呼。
萧凡答道:“根据书中记载,玉蛟长的有三四尺,重达七八十斤。古代的计量标准和现在有些不同,换算过来,应该是将近一米长,六十斤左右。当然,根据个体的不同,数据会有所差异。”
“那他用钓银鱼的小钩,能钓起那么重的雪娃娃?”
没见向老头换钩子,也没见他换鱼线啊。
萧凡微微一笑,说道:“在这个方面,他们才是行家,我们等着就好了。”
术业有专攻!
萧凡历来相信这句话。
又过了一阵,燕东楼再次钓起来一条大银鱼。不过燕东楼和向老头的处置手法略有不同,他将银鱼钓到岸上,重新换了鱼线鱼钩,钩住银鱼的嘴巴,再放回水里去。
山谷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有飞流直下的瀑布击打水面发出的哗哗声。
四个人,就如同四座雕像,稳稳地“镶嵌”在三块岩石之上,纹丝不动。只有向老头偶尔会拿起腰间的另一个葫芦,喝上两口,也不知道是酒还是水。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素质不能和年轻人相比,时间一长,就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
正午!
好在时令已是秋天,在这大山之中,不觉炎热,反倒晒得身上暖融融的,甚是舒服。大黑猫早已吃完大银鱼,回到萧凡脚边趴下,不时舔一舔嘴巴,似乎甚是惬意。
两条作为诱饵的银鱼,早已挣扎得没了力气,只是在水里缓缓游动,却再也难以带动钓竿。向老头和燕东楼俱皆是不动如山。
忽然,水面“嚯嗤嗤”的一声响动,一串水花扬了起来,随即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出水面,悠忽之间又钻了回去。
“是雪娃娃……”
燕东楼忍不住惊呼出声,带着几分惊喜之意。
虽然那个椭圆形的脑袋冒出水面的时间极其短暂,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燕东楼还是瞧得明白,确实是雪娃娃无疑。
这水中精灵终于露面了。
只是露面的地点在寒潭中央,距离他和向老头所在的位置不近,似乎没有要咬钩的迹象。
向老头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半点动静。
倒是原本已经有气无力的银鱼,忽然又活跃起来,在水里拼命游动,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神怪兽一般。普通娃娃鱼是肉食性动物,性情凶猛,以水生昆虫、鱼、虾、鳖、蛙、蛇、鼠等为食,甚至还能捕食水鸟之类。这雪娃娃是普通娃娃鱼的变种,但想来食性是一样的。
银鱼正是它喜欢的美食。
端坐不动的萧凡和辛琳都向那边望过去。
向老头稳稳持在手中的乌黑钓竿猛地往下一沉,向老头终于动了,站起身来,极速拉动钓竿,将水里的银鱼引向岸边。那短棍般的乌黑钓竿甚至略略出现了弯曲的迹象。
上钩了!
银鱼的份量,绝对不足以将这粗短的钓竿拉弯。
钓竿上分明承受了数十斤的重量。
这一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鱼竿鱼线吸引过去,一个个屏息静气,盯住水面,要看那雪娃娃出水之时,是何等情形。
饶是向老头一贯镇定自若,一副老神在在,八风不动的高人模样,当此之时,也有些紧张起来,双手牢牢握住乌黑的钓竿,不住拖曳,想是在消耗那雪娃娃的力气。雪娃娃重达数十斤,在水中力量尤其大得惊人,向老头自己,怕也就是八十来斤重量,和那雪娃娃相差不远,又年过七旬,瘦小枯干,这么耗下去,还真不知道谁赢得了谁。
辛琳低声说道:“要不要过去帮他一把?”
萧凡摇摇头,说道:“不必。钓鱼讲究的是个火候,以及力度的拿捏,这个时候过去,帮不上忙的。”
便在此时,向老头感觉钓竿上传来的大力有所衰减,猛地一声呼喝。
“起!”
双手用力一抖,钓竿扬起,只见一条白色的巨大娃娃鱼,咬着那条银鱼,被一起拉出了水面。那娃娃鱼长约两尺六七,浑身半透明,紧紧咬住银鱼,长长的尾巴在水面拍打着。
“不好……”
向老头见此情形,不由一声惊呼,怪脸上变了颜色。
说时迟那时快,雪娃娃大嘴使劲一合,将那条银鱼的下半截身子硬生生咬断,血水四溅,“啪”的一声,雪娃娃又掉回了水里。
向老头怔怔地望着钓钩上悬挂着的半截银鱼,脸上神色变幻,咬牙切齿地骂道:“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狡猾……”
潭水深幽,看不真切,凭感觉,以为雪娃娃已经将银鱼吞进了肚中,不想却是牢牢咬住了银鱼的一截,和向老头在较劲。似乎已经洞察向老头的“险恶用心”,就是不肯将整条银鱼都吞进肚里去。最后在银鱼悬空的瞬间,更是借助向老头的力量和自身体重的拉力,硬生生将银鱼撕成了两截。
不一会,那雪娃娃的脑袋又冒出水面,嘴里的半截断鱼已经吃得干干净净,冲着向老头“呀呀”地叫了两声,得意洋洋地一摆尾巴,钻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被一只水中的畜生如此藐视,向老头气得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将出来。
燕东楼亦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雪娃娃狡猾至斯。
好像萧凡养的那只大黑猫,也有了灵性一般。
燕东楼脸上的惊诧之色尚未消除,他那边也有了动静,钓钩上的银鱼忽然跃出水面,颇似惊慌失措的样子,紧接着,水面显现出雪娃娃半透明的脊背,却是在“戏耍”钓钩上的那条银鱼,不住地围着银鱼转来转去,就是不下嘴。
“不要钓了,这东西已经成了精,当心它咬断你的鱼线。”
向老头愣怔半晌,狠狠地将钓钩上的半截银鱼取下,使劲丢进水里,怒气冲冲地吼道。
钓了一辈子鱼,没像今天这样丢脸过。
燕东楼不理,两只眼珠瞪得大大的,牙关紧咬,双手牢牢握住湘妃竹钓竿,死死盯住水里那个来回游动,不住试探一下的“妖精”。
不知不觉间,额头早已大汗淋漓,燕东楼却恍若未觉。
向老头已经将鱼线收起,把乌黑的钓竿丢在一旁,拔掉葫芦的塞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着,灌几口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中气闷无比,眼神却也不由自主地盯着燕东楼那边的水面。
或许,燕东楼运气比他好些亦未可知。
他知道燕东楼换过鱼钩,加粗了鱼线,这是燕东楼比他谨慎的表现。这一回,若那雪娃娃故技重施,又想咬掉半截银鱼的话,只怕会上当。搞不好燕东楼还在银鱼身体的其他部位,暗藏了后手。
又“游戏”了一会,那雪娃娃似乎开始厌倦,猛地张开大嘴,狠狠向着银鱼前头的鱼线咬了下去。
“快起竿!”
向老头一声尖叫。
这雪娃娃果然如他所料,是想咬断鱼线。雪娃娃牙齿细密而锋利,咬断鱼线并不是太难办到。
趁着雪娃娃咬线的时候,猛地起竿,或许借助那股惯性的力量,能够经雪娃娃甩到岸上亦未可知。雪娃娃是两栖动物,纵算上了岸,也未必就不能逃脱。但现放着萧凡和辛琳都在,雪娃娃一旦上岸,再想窜回水里去,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燕东楼双手紧握钓竿,在雪娃娃咬住鱼线的瞬间,双手猛地往上一扬,实心的湘妃竹钓竿悠忽间弯成一张弓,随即弹得笔直。巨大的惯性,果然将咬线的雪娃娃带出了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极快地向岩石上飞去。
“好!”
向老头禁不住大声喝彩。
但是很显然,这声喝彩还太早了些。
“啪”的一声,雪娃娃重新掉回水里,燕东楼只觉得和自己对峙的大力骤然消失,顿时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岩石之上,钓竿前段空空如也,鱼线已经被雪娃娃咬断,连带那条银鱼,都不见了踪影。
雪娃娃再次冒出水面,冲着燕东楼所在位置“呀呀”叫唤两声,尾巴摆动,砸出一片水花,重又钻回水底,再也不露面了。
燕东楼呆呆地望着被咬断的鱼线,半晌说不出话。
然而萧凡却没有望向他,也没有再盯着水潭,而是扭过头去,望向他们来的山路。
山路上,一道极为瘦削的人影,正快如闪电向这边疾冲而来,长长的头发,在山风中飘扬而起,宛如一面乌黑的旗帜。
燕东楼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刹那间张大了嘴,合不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