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二年九月五日邺城皇宫龙乾宫
高纬坐在御座上,低着头,看似很仔细地批阅着手中的奏章。
但是,立在御案旁的赵书庸却知道这位爷,已经看了手中那封奏章有半个时辰了,御案上的玉笔就没动过,手也是这样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赵书庸终于忍不住了,不由轻声叫道:“爷,爷。”“额,有什么事?”高纬如梦初醒一般的转头看向赵书庸,疑惑地问道。
闻此疑问,赵书庸眼角有些抽搐,但是恭敬地回答道:“回爷的话,没什么大事,可是,您手中的奏章已经被您拿着有大半个时辰了。”“是吗?”高纬闻言低头一看,还真是,记得半个多时辰她拿到奏章时看到的名字是“高德政”,现在一看名字还是“高德政”,连忙又看一遍奏章。
其实这折子的内容不过是杨愔等人在耗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好大军军需后,高德政做了一个杨愔等人在这一个多月内共用了多少国库财帛的详细文书,呈于高纬过目,觉得没什么问题后,高纬用朱砂玉笔写了一个“准”,然后将折子扔给赵书庸,让赵书庸理好已经批阅完的折子。
随后,高纬又马上批阅起其他的折子,可是才过一个时辰,又没动静了。
正在整理奏章的赵书庸抬起头来,眼角抽搐地更厉害了:好嘛,这位爷现在连奏章都不拿了,直接用左臂擎着脑袋,玉笔拿在右手上,奏章放在平直的右臂下,就开始神游了,这算什么:消极怠工?
赵书庸脑海中出现这四字后,又开始疑惑了:爷最近也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遇到的尽是开心的事了:北巡顺利完成,大齐疆域扩大了将近一倍,百姓也都生活得不错,朝廷里的没有什么党派之争,并且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进行南征了,而且就陈国的那衰败样子,这次十有八、九会天下统一的,哎,这么一想,爷根本就不可能有消极的情绪产生,可是。。。赵书庸偷瞄了一眼,心道:那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突然,赵书庸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高纬近来和二女那若即若离的样子,边看着高纬边心中猜到:难不成爷是:政路顺利,情路不顺。
这么想着,脑子里不由想出三人感情发展的许多版本,看着高纬的眼神不由有些热切。等到高纬神游回来,转头一看时,不由被赵书庸的眼神,吓了一跳。深知赵书庸爱胡思乱想的性子的高纬,赶忙拿起玉骨扇,轻敲了一下赵书庸正在胡思乱想的脑袋,把那些东西全部敲散干净后,高纬说道:“胡想什么那,赶快帮朕整理奏章。”“是。”随后,主仆二人又开始处理叠放的如小山的奏章了。
终于在晌午刚过的时候,高纬终于批阅完所有的折子了,不由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已经整理好奏章的赵书庸见状,连忙跑到高纬身后,替她按摩起了肩膀。
高纬惬意地微眯起了眼,拿起白玉茶盏,刚喝了一些茶水,便听赵书庸问道:“爷,您最近是不是和两位娘娘处得不开心?”高纬闻言,放下茶杯,挑眉道;“你怎么知道?”“奴才毕竟在爷身边待了好几年,要是连爷不开心的原因都不知道,那奴才这个总管不是白当了嘛。”赵书庸笑道。
“没错,爷是因为这个不开心的,你可有什么法子不?”“额,这爷和右皇后因为南征而不开心这一点,奴才是知道的,可是您和左皇后又是怎么回事”赵书庸疑惑道。“嗯,这个。。。”随后高纬说出了斛律雨和她接吻的事,不过只说是不小心碰到的,而且也没有说郑大车的事。
因为这要是全说出来了,说不准会被其他人听到,再凭邺宫里这些宫人们传播消息的速度,恐怕不出三日,整个邺城的人就都知道这样的宫闱秘事了。
赵书庸听完,沉思一会儿,说道:“依奴才看,爷您现在与左皇后这不尴不尬的情况,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爷您和左皇后那件事太突然了,娘娘不免会害羞,再加上从那时候到现在,快一年了,您都没有主动与娘娘谈谈,娘娘虽心中害羞,但是肯定也会因为您这样恼火得紧,所以现在和您这样相处肯定也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依奴才看来您还是快找机会和娘娘谈谈,才是最好的办法。”
赵书庸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至于右皇后的事,在奴才看来右皇后也是明理的,再说右皇后和陈皇室之间也没多深感情,不过是血缘牵绊着,但是爷在这两年里,对娘娘可是没得说,娘娘心里也是有数的,在奴才看来,您和右皇后好好谈谈,也是处理这事的好法子”
高纬闻言,心中顿觉豁然开朗,言道:“说得好,你的一番话,倒是真给爷提供了一个好办法,怎么我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反而一天到晚都是想些没用的法子。”高纬不由用玉骨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爷是当局者迷,奴才是旁观者清,想得法子自是不同。”
“呵呵,或许吧,不过赵书庸你的年纪和爷差不多大,你怎么晓得这么多男女之间的事情。”“其实奴才也是听宫里上了年纪的老宫侍说得,听多了,脑子里也就记了一些。”赵书庸答道。“记得好,看你出主意的份上,爷就把近来陇州(原突厥旧地)刺史进贡的那盏琉璃盏赏给你了,爷知道你可是很喜欢那琉璃盏的。”“谢爷隆恩。”“嗯,我看现在时辰就不错,我现在就去乾凤殿找左皇后,赵书庸,你就别跟着了,现在去拿那琉璃盏吧。”“是。”
邺城皇宫乾凤宫
高纬进来的时候,斛律雨也才刚刚梳洗好,正坐在紫檀木榻上,浅饮着太医特地开的醒神茶,看到高纬进来,秀眉微不可查地一挑,眼中划过一丝气愤,不过高纬没看见。等到高纬命宫侍们退下去后,斛律雨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陛下,今儿怎么有空来臣妾这乾凤宫里,臣妾还道,陛下要到明年加冠之后,才能来那。”不过在说“臣妾”两字时,斛律雨把读音咬得很重,高纬自是也听出了斛律雨言语中的埋怨之意。
不过高纬也只是笑笑,走到斛律雨面前,拿起醒神茶,言道:“正好,我现在脑子有些疼,喝了这茶,说不准会好些。”言罢,立马喝了一口茶,斛律雨见此,问道:“怎么陛下,现在对臣妾喝过的茶,不忌口了。”“你我一起长大,又是夫妻,我与你有何忌口?”高纬问道。斛律雨冷笑一声,言道:“不忌口,你为什么在竹屋那事后,躲我一年,难不成此事就只有你吃亏,我不吃亏,还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恶心了,所以不想再看见我了?”
听到这样的询问,高纬让有些目瞪口呆,随后,马上赔礼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发生了那事后,你会不会不想再见我,毕竟到了后面是我主动的啊,我以为你见着我会心烦,所以在这一年里才不敢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今儿我也是有了办法才敢来的。”
斛律雨本来听到高纬的前半句,脸颊开始变得有些微红了,可是听完高纬后面半句,忍不住骂道:“高纬你就是个傻子,怎么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呆啊,你以为,你以为的,高纬你能不能别总是你以为什么就想当然地当做我心里想得,你记住你高纬怎么认为是你自己的事,不一定就是我斛律雨心里想得,知道了吗?”说完,气呼呼地坐回了木榻。
不过也把高纬骂得脑子一片空白,想来也是,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训高纬,高纬身边伺候的人,称高纬也不过是把“世子,殿下,陛下”这三个尊称轮流叫,哪敢称呼高纬的名讳,就连高湛和胡曦岚也只是叫“仁纲”“纬儿”地叫着。现在被斛律雨连名带姓地教训了顿,高纬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高纬才缓过神,不过高纬也舍不得把斛律雨怎么样,只好拿起茶杯道:“阿雨,对不起,是我不对,现在我以茶向你赔罪。”说完,立马饮了一大杯,当然不出意外地呛到了,斛律雨连忙帮她拍背顺气,嘴中说道:“说你是傻子,你还真是,不知道一下子喝太多,会呛到的吗?”“咳咳,那你还生气不,咳咳。”高纬边咳边问道。“被你这傻子逗得气不起来了。”斛律雨说道。“那就好。咳咳。。。”等到高纬不咳了,斛律雨扶着她坐了下来,自己也坐在木榻的另一边。
随后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要怎么处理小涴和你的事?”“我想日后和小涴谈过之后,再做决定,毕竟她姓陈嘛。”
“不用过些日子了,现在就行。”斛律雨突然说道。“什么意思?”“小涴出来吧,和阿纬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
声音刚落,内殿的紫玉帘子就被撩开,陈涴移步走了出来。
高纬惊道:“涴儿你怎么在这?”“臣妾今儿是和姐姐一起午睡的,不过姐姐先起了,臣妾过了好一会儿才起,刚刚洗漱完,想出去了,便听到陛下在赔礼道歉,臣妾想,不应该打扰陛下和姐姐,就在帘子后面呆了一会儿。”“这么说你全听到了。”
“没错,不过臣妾可是无心之失啊。”陈涴笑道,不过这笑意中带有几分促狭。听到这回答,高纬的脸有些红了,心道:不是吧,现在她们全都知道我出丑的样子了,我要不要先逃了再说。不过在高纬胡思乱想的时候,斛律雨说了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好了,阿纬你不要后悔了。既然,小涴现在也在,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好了,怎么样?”“好。”陈涴答道“。。。。嗯。”
然后高纬先暂时丢去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问道:“那涴儿可要为陈国皇室向我讨什么要求不。”坐在斛律雨边上的陈涴想也没想,说道:“只要不是非死不可的人,我都希望陛下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在邺城度过余生吧。”“没了?”“是的,没有了,至于臣妾就任由陛下处置了。”陈涴敛下眼睑,平静地说道。“我答应了,我可以留那些人一条命,至于涴儿你,我还会对你如现在这般,等到以后,你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了,就对我说,我一定放你出宫,如何?”“谢过陛下。”
高纬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涴儿,你可不可以不要别老是称我为陛下,旁人面前就算了,等到只剩我们三人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像阿雨那样叫我阿纬?”
陈涴看向高纬,看见她眸子中的期待,心中突然有些触动,轻声叫道:“阿纬。”“嗯”高纬高兴地应道。“现在好了,都解决了,我看不如我们去仙都苑玩会吧,解解无聊。”斛律雨建议道。“好主意,来人,马上准备玉辂。”高纬吩咐道。“是。”殿外的宦官应道。等到玉辂准备好后,高纬连忙牵着二女的手,进了玉辂。
午后的阳光洒在玉辂顶端的纯金龙头上,折射出温暖而不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