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进入盛夏以后是越来越炎热,使得人心也跟着有些浮躁。一月来,后宫平静无波,各宫相安无事。然而,太过安静的后宫反而让萧鸾愈加不可信。
丽妃的身孕已接近五个月,也因为胎儿越来越大,令她行动愈发笨重,夜里也总是失眠,加上白天闷热,她的胃口每日况下。
容宸听闻了此事,特命花房的奴才送了两盆薄荷到紫蝶轩。说是薄荷全株青气芳香,能安神静心,疏风散热,增进食欲。还特意从御医令挑选了一名医女青竹前来服侍,以便不时之需。
萧鸾自从晋升为婉容便搬到了昭阳宫的漪兰殿,但她每日都会去倾云宫陪伴丽妃,直到夜深才会回宫。既然答应了容宸和丽妃会让孩子平安降生,那她自然言到必行。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萧鸾陪丽妃正用着午膳,安常侍意外的来了倾云宫,见了萧鸾欢喜道:“奴才猜到婉容肯定在紫蝶轩,这不,连昭阳宫也没去就径自过来了。”
丽妃笑了笑,“能劳烦安常侍亲自走这一趟,肯定是皇上的意思。”
安常侍一阵点头,“丽妃娘娘所言极是,奴才正是前来请萧婉容呢!皇上今儿一个早上都在处理朝政,到现在还未用午膳,就命奴才过来请萧婉容去一趟未央宫。其实奴才也看得出来,皇上是想和萧婉容一起用膳。”
丽妃抿嘴对着萧鸾轻笑片刻,呵呵嬉道:“妹妹还不赶紧回宫换一身衣裳,可别让皇上等急了。今天就是想留你陪我,也留不住了。”
萧鸾略一迟疑,轻道:“姐姐就别折煞我了,大概是皇上想跟我问问姐姐最近的情况,这才让我去的未央宫。”
丽妃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就爱取笑我。”
安常侍听这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一笑,“那,奴才先回未央宫回禀皇上。”
“安常侍慢走!”她俩将安常侍送到门口,这才折回屋内。萧鸾正要坐下,丽妃却将她从凳上拉起,“妹妹还不赶紧回宫换一身漂亮衣裳,让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萧鸾瞅了一眼丽妃碗里的饭菜,“我若不盯着你,你哪能好好的食饭。”
丽妃嘟嘴,“你尽管放心,今儿我胃口还不错。皇上遣人送来的薄荷还真是管用,我现在胃口也好了许多,夜里也能睡足了。”
萧鸾故作不信,“你这是敷衍我,还是说真的。”
丽妃撇了嘴,竟将她往门外推,“哎呀!你还是快点去,能和皇上用膳是多好的事,能得皇上越多宠爱,封妃就不是问题了。”
萧鸾拗不过她,“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你也别推我了,要是动了胎气可怎好。”
“有医女照料着,你就放心好了。”
萧鸾无奈一笑,拿她没有办法,这才起身回宫。
***
萧鸾踏进昭纯殿,发现殿中竟没有一个奴才,而容宸拿着书卷正看得认真,听了安常侍的禀报他只将手中书卷放下,上前牵了萧鸾的手,走到已摆满山珍海味的膳桌旁坐下。
他拿起玉筷,夹了一块荷包里脊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丽妃这几日如何。”
萧鸾失笑,“青竹莫非每日都未曾回禀皇上吗?”
容宸抬头,一双眼深邃如夜,“朕这几日政事繁忙,连后宫都未踏进一步,哪还有时间去见旁人。”
萧鸾只拿起玉筷,给他夹了一摞清凉三丝,“皇上吃点这个比较下火。”
容宸眉目微蹙,渐渐露出笑来,“你觉得朕的火气很大?”
萧鸾的目光无比柔和,语气却有些淡淡的,“方才进来,瞧见皇上御案上的茶盏都被打翻了,那茶水将几本奏章弄湿皇上也无动于衷,就猜着皇上肯定是发了火。”语落,她又试探问道:“莫非是哪位大臣又惹皇上生气了?”
容宸面容微怒,食欲全无放下玉筷,“多年来甄丞相和孟将军二人是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但在朕的面前还是有所收敛。可今日在朝堂上,二人竟当着朝廷大臣的面因军饷之事大言不惭,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当真是志得意满,还想大权独揽了。”
这话不难听出君臣已然失和,萧鸾心中感叹,甄、孟两家竟已走到这步,真是大快人心,她望着容宸竟笑出了声,“他们二人当年为先皇建立大周都曾立下汗马功劳,是大周的开国功臣。所以他们都无需向对方低头,自然是会据理力争,互不相让。但嫔妾认为,皇上是天子,君臣毕竟有别,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既然他们不能慎重自持,那他们的暗斗,皇上静观其变不是更好。”
容宸被这一席话说得来了精神,“静观其变?”
萧鸾压低了声音,“皇上何不让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
直到戌时萧鸾才离开未央宫,天已黑尽,她却无心回宫,于是去倾云宫看下丽妃。
丽妃并不在宫里,侍奉的宫监说,娘娘说她晚膳吃得太饱,叫了两名贴身宫婢去了上林苑散步,一会就会回来。萧鸾在紫蝶轩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放心不下去了上林苑。
夜色中冉冉升起的月牙透出淡淡的光色,使得皇宫愈发寂寥。
她一路寻去,终于在太液池找到了丽妃。太液池周围翠柳成行,奇花、异草、假山遍是,时不时还有一阵淡香袭来,确实是散步的好地方。
远远望去,丽妃从宫婢手中接过一个个似莲花样发光的物体,然后放入湖中。萧鸾仔细看清楚那湖中飘着的一点点火光是何物后,心中不由大惊,急忙冲了过去。
“姐姐,你在作甚?”突如其来的一声唤将丽妃和那两个宫婢吓得不轻,都满面慌张的看着萧鸾,并同时将手藏于背后。
“妹……妹妹。”丽妃开口,吞吞吐吐。
萧鸾将她藏于身后的东西夺过来一看,果真是一盏河灯。
“姐姐,河灯在皇宫是用来祭祀先人的,皇宫只准在每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由皇上和皇后祭天以后才可以放入太液池。现在不过六月下旬,离中元节还有大半个月,你难道不知现在私放河灯,是对先皇的大不敬吗?”萧鸾有些愤怒,又斥喝那两名宫婢,“就算娘娘不晓得这个规矩,难道你们也不晓得吗?”
宫婢立马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道:“婉容息怒,婉容息怒,奴婢知错了。”
丽妃愣住,无辜道:“妹妹,我只是想保佑我皇儿平安降生,听说放河灯能让河神看到,就会保佑我和皇儿。”
萧鸾立觉不对,疑心大起,“你听谁说的。”
“是个老嬷嬷,我以前没有见过,宫里人多,见到生人也是常有的事。看她年纪不小了,还能喊出我的封号,我就……我当时也没多想。她只是说,看我肚子硕大肯定是个小皇子,然后就道放河灯会保佑我和皇儿平安。”丽妃喃喃说着,那一脸的淳朴善良在宫里是要操碎萧鸾的心。
萧鸾听她说完,心中大体明白这是个局,她立马吩咐其中一个宫婢先把惊疑不定的丽妃送回宫。而后和留下的这名宫婢,去上林苑找了较长的树枝,将还未游开的河灯一盏盏的钩上岸,直到太液池中看不到一点光亮。
她问宫婢一共放了多少盏河灯,可她也记不得了,只说可能有十多盏。看着已经捞上来的十二盏河灯,萧鸾叹气望向一池波澜,只希望不要多生事非,随后和宫婢赶回了倾云宫。
丽妃仍旧心神不定,见萧鸾手持河灯进屋,慌忙问,“妹妹,要是被皇上发现了,会不会将我关进冷宫,就像当时的容妃姐姐一样。”语罢,她哭出声来。
萧鸾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陷入沉思,一丝表情也不流露。
“妹妹,姐姐真是愚钝,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还是这般不小心。”丽妃哭得愈发伤心。
“姐姐!”萧鸾终于起唇,眼中坚定,一字一句清楚的道:“现在还不到那一刻,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但如果,我说的是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你私放河灯,你一定不可承认,无论如何也不可。因为私放河灯这罪对于嫔妃来说,不小。即便你现在身怀龙裔,也保不准到时候太后和皇后找你的麻烦。姐姐现在已是后妃眼中的刺,若她们大做文章,皇上纵然是天子,也不能无视宫规。”
丽妃含泪点头,“我记下了,可是,我很害怕。”
萧鸾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别怕,今晚之事,一定要装作毫不知情。”
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她们已有行动,迟早也是避不开的。而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此事会无端挑起一场后宫风波,其最终目的,是要除掉她和丽妃。
一夜无眠,萧鸾在辗转反侧中熬到了天亮,去凤阳宫晨省时丽妃并未前来。听皇后说,她昨夜受了风寒,已免去今日晨省。萧鸾心知肚明,丽妃被昨夜之事铁定吓得不轻。
之后几日,并无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