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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梦(1 / 1)

从加州回来以后,云逸轩在女孩的小公寓里和她一起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他们一起聊学校,聊未来的理想。

云逸轩喜欢和她说故事,那些故事都是他在书里看来的,有的是小说,有的是名著。

她喜欢和他讲世界各地的美景和风俗,她从小就去过很多地方,她说她的理想是周游世界,如今她已经完成了理想的四分之一。

云逸轩很认真地听她说她的故事,他很羡慕她,因为她有自己的目标,并且有机会能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

对于云逸轩来说,理想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因为他是没有自由的,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家族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对于家族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件顺手的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有理想的,只需要绝对地服从主人的意志。

几个月后,家族的敌对势力被铲除了,几乎在这同时,女孩不告而别,彻底消失在云逸轩的世界中。云逸轩动用了很多关系寻找她的下落,但她却像是从未出现过,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曾存在过的证据,更无法得知她如今身处何方。她像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绚烂的梦,被脆弱的泡沫包裹着,最终在太阳的光芒下破碎。

找不到也好。云逸轩这样想。

和他身后的势力扯上关系对她没好处,她是自由的小鸟,本应翱翔于蓝天,为自己的理想而拼搏奋斗;他是家族的利剑,剑之指向,一切都将破开,两者的相遇本来便是一个错误,现在这个错误被纠正了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他放弃了寻找,一个人在美国默默地继续读书。

他在美国整整待了四年,那是将近他人生中五分之一的时光。他在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女孩的归来,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她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女孩最终也没有回来。

“你住在哪里?”他问。

“附近啊,”她说,一副意外的表情,就像是云逸轩理所应当知道她住在何处一般,“还在原来租的那栋公寓,我出来买点东西。”

“哦,我也要买点东西。”云逸轩说。

他们旁边就是一家超市,他随便买了一点东西,她买了一袋盐和一瓶醋。在付账的时候她掏出几张零钱给售货员,售货员告诉她这些钱不够,女孩有些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口袋,云逸轩掏出信用卡说我帮你付吧。

“好。”女孩一点也不和他客气,一副老熟人的派头。

“今天天气冷,要不要去我那里吃火锅?”女孩问。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邀请看起来有些唐突。她好久没见到云逸轩了,她不知道这次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这些年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会回来?这些她都不知道。

就在女孩刚想说不方便就算了的时候,云逸轩却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是他真实的笑,看起来没有他刻意微笑时那么迷人,反倒是带上了淡淡的疲倦与虚弱。

女孩听到他回答说:“好啊。”

“那就说好了,一会儿见。”云逸轩把信用卡放在收银台上,女孩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想喊她的名字,可他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推开超市的门,消失在傍晚的街道上。

在她消失的那一瞬间,云逸轩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随之消失,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他猛地冲出了超市的门,络绎不绝的人和他擦肩而过,他四处张望,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就这样,他们失去了联络,简单地相遇,又那么简单地分离,看起来只是因为她走得太快了,而他没能追上她的脚步。

超市旁边有一张长椅,云逸轩决定坐下来等她,等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就像刚才一样。

他等了很久,直到人们开始吃晚饭了,周围的馆子里挤满了人,直到人渐渐少了,连超市都打烊了。人们都吃完饭回家了,可是她依旧没有再出现。

云逸轩站了起来,面对路灯下的街道,他想起了他们约定去她的公寓里吃火锅,于是他沿着记忆中的道路一直走,可是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在这个城市里,他已经找不到那栋熟悉的公寓了。

“徒弟,你醒醒啊,你就这么走了为师以后该怎么活啊!”哭天喊地的声音像是鞭炮一般在云逸轩耳边响起,神经质的青年拉着他的手臂左摇右晃,下定决心将他叫醒。

好吵,是谁?

漆黑如墨的夜空下,云逸轩在凉榻上睁开了眼睛,将他拖出梦乡的金橙色头发青年满脸的惊喜若狂外加一惊一乍,嘴里说的是:“徒弟,你终于醒了,为师还以为你将长眠于此啊。”

云逸轩幽幽地叹了口长气,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对准青年所在的方向。云逸轩此刻心情相当恶劣,相信不管是谁在半夜三更时被人吵醒心情都会恶劣,更别说醒来后那个打断你梦境的家伙还在你耳边吵吵闹闹,大呼小叫。

这个表示“你很烦啊——”的叹息含义太过明显,对方终于停住了口,有点狐疑地打量着他:“徒弟,你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啊?抛下师父不管的徒弟可是会遭天谴的!”发出斥责的青年手握白玉折扇,身着尊贵的玄色华服,金色的大眼睛中透着几分轻佻,精致的脸庞上残留着几分怒气,让人对他的印象在“贵公子”和“长相漂亮的傻瓜”之间摇摆不定。

云逸轩看了凌月夜一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以来,云逸轩都对凌月夜的死缠烂打深感头疼。自从凌月夜在云城第一次见到云逸轩之后,他便开始使尽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云逸轩当他的徒弟。他对云逸轩的原话是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有占星天赋的孩子,你要是不跟我学占星术真是太浪费天赋了。”说完之后有感而发地加上一句:“浪费是可耻的。”

云逸轩当时就看出了这位凌家主绝对是个难缠的主,于是问他:“你的占星术灵吗?”

凌月夜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灵,这可是祖传的,我们凌家人祖祖辈辈都是靠它吃饭的。”

云逸轩又说:“那你帮我占卜一下我的命运吧,如果真的灵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混。”

凌月夜毫无半点自己被摆了一道的觉悟,只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说:“这个有点难,要不我占卜别人的命运给你看看?”

云逸轩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十分不屑地说:“我就知道是骗人的。”

其实云逸轩那时候给凌月夜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故意要给他难堪,云睿寻早就告诉过他凌月夜看不透他的命格,可是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见面就抛给凌月夜这么个大难题。

原本以为凌月夜吃瘪之后就不会再来自讨没趣,哪知道这货居然将“死皮赖脸”这项技能发挥到了极致,整天缠着云逸轩不放,硬是逼得他学了几年占星术。

由于凌月夜缠人的功夫实在是太过炉火纯青,云逸轩忍无可忍,最后只得逃到下界避难,哪知这位死不要脸的凌家家主居然锲而不舍地追到了下界,还凭借着自身的实力和家底在下界组建了一个叫做星异阁的组织,而且还硬拉云逸轩入伙。

虽然云逸轩从来不肯承认凌月夜这个师父,但是他自己却一直以“为师”自称,还自作主张地叫云逸轩徒弟。云逸轩苦思冥想,却一直弄不明白凌月夜为何会如此烦人。

直到凌月夜某天自己说起他的老师是个话特别多,性格尖酸刻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糟老头时,云逸轩才恍然大悟。虽然云逸轩不知道那位师尊是谁,但本能的觉得是名师出高徒,凌家请了这么渣的师父,难怪会培养出这么渣的家主!

“谁是你徒弟?不要随便设定身份啊。”云逸轩有些无力地说,“还有,你这位‘日理万机’的星君大人怎么会有空光临寒舍?”云逸轩语气还算客气,措辞中却透着恕不远送的逐客意味。

“咳咳。”凌月夜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别在意那些细节啦,老实交代,你这次为什么会来下界?”

“为了看一看我未来的王妃是什么德行。”云逸轩无精打采。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凌月夜对云逸轩如此敷衍的态度深感不满,“虽然你的占星之术不如我,但是凭你的实力应该不难看出云家劫难将至,搞不好难说还会遭到灭族之危,你应该是为此事而来吧。”

“你说是就是吧。”云逸轩有气无力。

“别以为在这里给我打哈哈就算完事!”凌月夜眉头一皱,祭出了杀手锏:“前几天我收到消息,六大家族的代表即将汇聚东漓皇城,据天象来看,云家灭门的日子不远了,六大家族的代表汇聚东漓国,想必定然和云家的这次劫难脱不了关系,我说的对不对?”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啊,凌家主。”云逸轩终于收起了懒洋洋的神色,正面肯定了凌月夜的话。

凌月夜恨铁不成钢:“云家这么对你,你居然还为了他们忙死忙活,这种亏血本的买卖你都做,你真的确定你的脑子没被门夹过吗?”

“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云家。”云逸轩说。

凌月夜满脸狐疑:“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和别人的一个赌约。”

“赌约?你和谁打赌?”

云逸轩垂下眼帘,声音懒散而疲惫:“老板。”

“哪个老板?”凌月夜刨根问底。

“泊云山庄那个。”

“泊云山庄?”凌月夜先是一惊,然后一把抓住云逸轩的肩膀,大声说:“你居然和那老狐狸打赌?小心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是我的事。”云逸轩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一副懒得和他多说的样子。

凌月夜:“……”

“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云逸轩问。

“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经给药王谷那边送了信,对六大家族的其他几家也发出了警告,药王谷那边已经有回信了,说他们那边已经派人前来东漓国了,其他几个家族倒是对我的警告无视得很彻底。”凌月夜说。

“无视星异阁的警告?”云逸轩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怎么警告他们的?”

“我给每个家族都送了一封信,信上写着‘离东漓国远点,否则后果自负’,至于这信是扔进了他们的哪个偏僻院落我就不太记得了,反正应该不是什么消息灵通的地方,但若是倾力查找,大概还是可以找到的吧……”

云逸轩神色复杂地看了凌月夜一眼,这种信件,要是能被那些大家族注意到,那才真是见鬼了。果然,送信这种“技术活”,真的很不适合凌月夜这中不靠谱的人去做。

“算了,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云逸轩已经不指望再让凌月夜帮什么忙了,送封信都能送成这样,天知道他做其他事会做成什么样?

“好吧,云家的事你看着办,我先回星异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通知我一声。”凌月夜热心地说。

云逸轩无力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帮倒忙就算不错了。

凌月夜离开后,云逸轩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那个清晰如老电影的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从查看完何若曦的记忆回来以后。或许是因为见到了何若曦,所以才会梦到那个同她有点相像的女孩吧。

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并不是因为她的美,很多年之后或许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你慌张地回过头去寻找,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真的是她,即便你与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如今的样子。

他与那个熟悉的女孩在梦中相遇,幸运的是他认出了她的样子,不幸的是他忘了她的名字。

所以最终,她再次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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