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菩萨蛮》
正是莺飞燕舞，浅草没蹄的季节。
彼时的江南，还不是那才子骚客挥尽文墨写就的繁华胜地，只因着东汉的人口南迁，有了更多的人气和机遇，但也算得上是烟雨醉人的温柔冢和怀才地。
素九牵着悟空的手，立于南湖之滨，漫不经心地听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自负诗情的书生们争得面红耳赤。
悟空好动，陪着素九发了这么会子的呆，也实在是无聊得紧，瞧着湖边泊着一艘乌篷船，便将素九抱进怀里，足尖一点，落在船板上，小小乌篷不急不慢地往南湖中行去。
素九背靠着师兄温暖的胸膛，迎着清凉带着水汽的湖风，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这样的天气，睡个午觉什么的，最是恰当不过。
“哎！你们停下！停下！”一个少年气急败坏地从亭子里追出来，冲着素九的方向大喊道，“快回来！那是我的船！！！”
素九被惊了个正着，瞌睡顿时没了踪影，扭头在师兄肩膀上蹭蹭，不好意思地道：“主人追出来了诶。”
悟空挑眉不语，控着船悠悠闲闲地在湖心转着圈儿，点点素九的额头，温声道：“师妹睡。”
素九瞧着亭子里的书生都走到了岸边，朝他们指指点点，摇头道：“师兄，你看，我们还是把船还回去吧。”
悟空听着素九软糯糯的声音，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
少年船主见船回了岸边，无甚损伤，又见素九悟空二人穿戴气质皆是不凡，便知这二人宜交不宜结，将船交给吃茶回来的艄公，一拱手邀道：“在下嘉兴刘府彦昌，与学堂师兄弟在此写诗作画，公子若不嫌弃，请移步亭中一观。”
其他人也有结交之意，纷纷邀请他二人一同入亭中。
素九在心里打了个激灵，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名自称“刘府彦昌”的少年书生。
悟空被一群凡人围住，本还有些兴味，但见素九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子，颇有些不是滋味，冷哼一声，径直抱着素九大步离开。等走出人们的视线之后，身影一闪，直接回了前些日子霸占的一只虎精的洞府，把素九轻轻放在绵软的榻上，低头一瞧，嗬，还没回过神来呢。
“师妹，你在想什么？”悟空抿了抿唇，拧着眉开口问道。
素九下意识地歪头，茫然地回道：“想刚刚那个刘彦昌呗。”
悟空登时有些恼了，又见素九傻傻愣愣的样子，显然是根本不知道他在生气，更加不是滋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又到底在生什么气，只觉得师妹这样让他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似的，酸得难受。
心里恼得很，他索性几步走到另一边的石桌边背对着她坐下，还大声地哼了哼。
还不快来哄我！
素九听到悟空怨气冲天的哼声，终于恍惚地回过神，抬眼一瞧他坐在小石凳上，从头到脚写满烦躁的背影，有些不知所以然，试探地唤道：“师兄？”你在发脾气吗？
悟空没有回头，只又更大声地哼了哼。
悟空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只等着师妹像是粘人的小猫一样扑到怀里，轻声细语地来哄他，却听到身后的小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这下，刚才还只是有些生气的猴子彻底炸毛了。
蹭地一下站起来，悟空回过头，只来得及瞧见一个矮矮的鹅黄色身影溜出了洞府，金色的眸子里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子，束好的头发简直都要挣脱束缚全部立起来了，正要快步追出去，又蓦地顿住了。
师妹都不来哄哄他！还一个人跑出去了！凭什么要去追！他就不去！
故作镇定地又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只觉得这洞府又小又暗，凳子又冷又硬，没一处顺眼，怎么坐怎么不舒服、换到榻上也一样，趴着躺着都不管用。心烦意乱地在榻上滚了又滚，悟空爬起来，认命地懈气，还是追了出去。
察觉到师妹并没跑远，悟空冷着脸，硬是一步分成五六步，慢得蹭地皮一般地走过去，打算装作不小心路过，随便看两眼。
谁知等他走到时，那总是闯祸的小人儿正站在粉团子上，飘在半空中摘桃子，悟空的尾巴都被吓出来了。
素九还年幼，师父还未曾教她修炼什么法决，观内大大小小几百口人，都惯着她宠着她，愣是没让她学会什么本事。这腾云还是头一回，瞧那摇摇晃晃的样子，简直下一刻就会掉下来摔个鼻青脸肿。
悟空咬牙切齿地纵身跳上粉团把素九拽进怀里，绞尽脑汁打算想办法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没学会就敢独自腾云驾雾的小孩儿。
素九想的却不是这个，窝在熟悉的怀抱里，蹭了蹭，殷勤地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他，讨好地笑道：“师兄，吃。”吃了水果就不生气了吧~？
悟空还没出口的训斥被面前这抱着两个桃子三支芭蕉的小女娃堵了个正着，只觉得一口恶气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就被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吹走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心里又酸又热。
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过水果，低头开始认真地吃。
呼，松一口气。素九这回可不敢再走神，聚精会神地看师兄吃着她的劳动成果。
悟空解决了最后一支芭蕉，面无表情地把素九拎到怀里固定住，开始饭后教育问题。
“胆子被我养肥了，嗯？”
“师兄你不生气了吧？”
“你觉得呢？”
“我这么辛苦地给师兄摘了师兄最喜欢的水果，师兄就不生气了吧？”
“嗯哼。一样一样来，先说说，谁给你的胆子什么都没学就敢跑到云上去？”
“师兄给的。”
“胡闹！我什么时候给的！”
“胆子被师兄养肥了，你自己说的。”
“……这个就算你说得有道理，把粉团子拿来，没收。”
“！！！不要！！！”
“粉团子和马上回三星观，乖，选一个。”
“师兄讨厌！”
“等你长大了，开始修行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ㄒoㄒ)/~~我再也不喜欢师兄了。”
“！！！你给我再说一遍！！！”
“/(ㄒoㄒ)/~~我不说了。”
“哼！不喜欢我要喜欢谁去？那个什么彦昌么？！”
“嘎？关刘彦昌什么事啊？”
“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是因为……”
“说。”
“可是这个不能告诉别人。”
“我是别人？！”
“不是！！！师兄是自己人！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真的不能说。”
“……那你刚才跑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给你摘水果啊，师兄最喜欢吃桃子和芭蕉了嘛。”
“……哼。”
“那能把粉团子还给我不？”
“不能。”
“吧唧。能把粉团子还给我不？”
“……师妹，这难道是兵法里的美人计？”
“呜……师兄不喜欢我了……”
“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