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先!你不得好死!”
许家二郎临死前发出了不甘的诅咒,声音悲切嘶哑,带着死不瞑目的怨气。
刚吼完,旁边行刑的壮汉一脚将他踢跪于地,用手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颅按放在木墩上。刽子手朝着手中大刀啐了一口,这里有个名头,叫着“开封去晦”。
双手轮刀,朝着脖子一劈。一刀下去,头颅滚落好远,脖腔里鲜血直飙。人头落地,后面死尸还轻微的挣动了几下。旁有甲士提着双脚,将死尸拖到旁边准备的装有大桶的牛车上。这些有人高的大桶曾装过馊水、大便等物,每天由一个干瘦的老头运出城。
当然,运尸可是美差,来回一趟便可找仓左史领取三颗珠钱。以往也曾领过粟米,不过现在时日艰难,兖州又在打仗,吕布哪会舍得将粮食送出去。
至于砍下的首级则会有人专门收捡,到时候用石灰一抹,悬挂在城门口,好让那些世族们看清楚投靠曹操是个什么下场。
秦寻看着三百余口人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瞬间被砍了脑袋。现在刑场人已经散去,搬尸的搬尸,打水的打水,清扫的清扫。许氏一族在兖州就算是完了,秦寻有些唏嘘,更有所感叹。
在这乱世,纵然是世族大家又如何?一当失势便烟消云散,就如他所在的秦家,当年他祖父随同外戚窦氏扶持灵帝继位,官至尚书郎,封晏乡侯,当时是风光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祖父与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密谋诛杀宦官,哪知道事情遭泄露,宦官事先发动政变,导致外戚被灭族,秦家也受到牵连。幸好秦家那时候已经迁到徐州,祖父虽死,然而父亲及时贿赂中常侍曹节,秦家这才免遭于难,不过爵位被削,势力大不如前,这才使得徐州糜氏崛起。
他适才发出一声叹息,背后却有人随之一叹。秦寻转身回看,发现陈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望着面前的刑场,一脸的感慨。秦寻开口问道:“长史因何而叹?”
陈宫闻言看向秦寻,不答反问:“你又为何而叹?”
秦寻答道:“感同身受而已。”
陈宫笑道:“若身受,你已成为无头死尸。”
秦寻闻言苦笑,陈宫正视其脸,目光炯炯,向他说道:“你之过往,我已经有所耳闻。在我看来,你身具才华,不可轻废。如今局势,就如你昔日陈诉温侯的那样。部队久战不下,已失其锐气。温侯几次受挫,已失其刚猛。如今温侯中了曹贼诡计,若不采取行动,你我日后也要遭曹贼所擒。”
秦寻听到陈宫呼曹为贼,心中颇为讶异。因此时曹操还未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无陈琳檄书痛骂,陈宫又为何呼其为贼?心中虽有疑惑,却放下不表,问陈宫道:“莫非长史看出了此乃曹操的借刀杀人之策?”
陈宫抚须说道:“昨日不知,今日见斩了许氏方想明白,不过为时已晚。”
秦寻问道:“若是曹操的诡计,杀一许氏又怎能动摇根本?至少从明面上看,曹操困居三县,脱困不出,主公的局势暂时占优。”
陈宫眯眼说道:“温侯按兵不动,又怎知曹操接下来要干什么?”
秦寻长叹一声:“温侯毕竟不是项籍,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陈宫听到秦寻感叹,却朝他正色说道:“你能看到这点,殊为难得。正好你被封了武职,却在后方掌管粮草,实在是太过可惜。等会随我面见主公,我会建议你自掌一军,可去守蛇丘、与张辽互为倚角,共守东平国,防止曹操偷袭!”
秦寻一惊:“这……?”
陈宫嘴角微翘,讥讽道:“怎么?不敢?”
秦寻一脸犹豫的说道:“秦寻虽读过几本兵书,却没有领过兵,怕不能胜任其职。”
陈宫点头说道:“你有自知之明便好,若是看几本兵书就能行军打仗,天下又不会缺少将才了。我之所以让你领军驻守蛇丘,主要是让你观测曹操举动,你头脑灵活,旁边又有张辽驻守东平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可张辽求救。张辽做事稳重,有大将之风,你与他又曾经合作过,到时候互相配合,便可钳制曹操不敢向东面进发。”
“东面?长史怀疑曹操会兵出泰山郡?”
“泰山郡驻有黄巾余孽,他们大多数是从青州逃出的黄巾贼,昔日席卷了不少金银财物逃进泰山山脉之中,若是被曹操所得,他便能恢复元气。”
“泰山山脉众多,若是那么好找,曹操早已经将其剿灭,有怎会等到现在才去剿?”
“但除了此处,我也想不到曹操能从何处破局。”
……
陈宫离去之后,秦寻心中依然不安。他对自己认识得非常到位,来到这世界虽然读书不少、兵阵之法也曾研究过,但毕竟从未领过兵,而且凭他如今的资历,根本就不到掌管一军的时候,至少也要让他先在某位将军帐下历练一番,才能独自掌权。陈宫并非无智之人,难道他当真这般相信自己?
秦寻自知自己与陈宫并无多大交情,他这般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陈宫步入主帐面见吕布,对他说道:“秦寻进退有度,行事有礼,放在后方督管粮草实在是大材小用。我建议改封秦寻为长水校尉,可前往蛇丘坐镇。”
吕布不悦的说道:“这小儿虽有点胆略,但毕竟太过年轻。这次突围,还差点害死婉儿。我正要寻思将他革职查办,又岂能让他独自领军?”
陈宫脸色一变,急忙劝阻道:“千金之事与秦寻何干?又为何要革职?他能在两个月前就看到如今局势,这两个月又解决了主公心中的大患,虽然年纪尚轻,若加锻炼必然是可造之材啊!”
吕布冷笑三声,只是摇头说道:“最多不问罪,领兵就算了吧!如今粮草短缺,新建一军又要花费无数。既然你说让他督粮是浪费了,那便让他到我身边当个掌马令吧!”
所谓的掌马令就是掌管军马的官,比仓左史虽大点,但与屯骑都尉相比无疑是天差地别。虽然秦寻手下无兵,但屯骑都尉也算得上一方将校,突然间成了掌马令,这贬职也未免太快。
陈宫当真是张口结舌,他也未曾想到,此行劝说无果不说,反倒害了秦寻丢了官职。再加上吕布对官职随意摆布,极端不合常理,陈宫担心自己若多说两句,惹得吕布恼羞成怒,到时候一刀把秦寻砍了,自己日后也羞于见人。
无奈一声长叹,陈宫连告辞都不道,直接拂袖离去。
秦寻还在帐中左思右想,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想着:“自己决不能当赵括,此往蛇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想得胸中一片火起,脑海里想着自己日后能力挽狂澜,说不定能助吕布打败曹操,坐稳这兖州之地。
不当弄笔舞墨的书佐,却成配剑骑马的儒将。
这感觉也许更好?
想着想着,秦寻便咧嘴笑了起来。
他此时胸中激荡,起身拔出了悬挂在墙壁的配剑,借着油灯用布巾仔细的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