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唇角的笑容变冷:“可能不比姑娘少上太多。”
白元秋不置可否:“公子从何而知,邬倩倩?”停顿片刻,“还是‘石坨’?”
原随云简洁道:“都有。”
白元秋稍微想了一会:“据我猜测,你们是否有对‘师妹’做过些什么?”
闻言,苏折柳目光忽然变的锐利,无限森然的看着原随云。
少年认真的看着白元秋,惊讶:“姑娘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白元秋轻笑:“难道我会认为,师妹恰巧在姬冰雁府上和我遇见,是纯属天意么?”微笑,“看公子的样子,应该是见识过在下师门秘术了?”
原随云点头,苦笑:“原某的确见识过,周琦姑娘便是在‘五感反侵’术下被生生逼疯,邬倩倩因提供消息,才逃过一劫。”示弱的少年格外叫人怜惜,“所以姑娘问什么,原某上都会回答,就不劳额外费心了。”
白元秋温和道:“那便告诉在下,你们究竟对师妹做了什么?”
原随云回答:“何姑娘曾光临过蔽所,虽然十分荣幸,但区区当日不巧正在密谋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只得烦请‘石坨’出手,帮何姑娘忘记此事,还稍微混乱了她的时间,使何姑娘以为,她之后真的曾碰到过周琦姑娘和邬倩倩姑娘。”
白元秋不解:“那你们何不索性杀了小师妹?”然后顶着杀气向苏折柳解释,“只是假设而已,师尊不要生气。”
苏折柳冷冷看她一眼。
原随云答道:“一是因为何姑娘背景强大,等闲无人愿意惹她,二是因为驱使‘石坨’之人,也有意要饶她一命。”
白元秋思索片刻,与苏折柳对视,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疑惑。
“小师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她喃喃道。
原随云耸肩。
“既然有意饶过阿琬性命,事后为何让人追杀她?”苏折柳皱眉。
原随云道:“对方的目标始终锁定在白姑娘身上,追杀何姑娘的目的,也只是借此接触到目标而已。”
“但阿琬的确处于生命危险之中,若当时阿念没有及时赶到……”
白元秋倒是了然的笑了:“弟子以为,凭原公子的能耐,未必愿意事事听从幕后之人,其次,对方就算不愿小师妹死亡,但这种‘不愿’究竟有多少分量,还尚未可知。”
原随云根本不在乎何琬,甚至有些想要试探的意思在里面,至于幕后之人,在可以的情况愿意饶她一命,但若不小心死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苏折柳目神情冷冽,目光满是肃杀之意,轻轻颔首:“阿念说的有理。”
原随云则对白元秋露出恰到好处的仰慕之意,笑道:“姑娘当真冰雪聪明。”趁机解释,“之前在下不合对姑娘无礼,也并非全然出于利益考虑。”
白元秋嫣然一笑:“多谢公子厚爱。”她虽有被逼迫的不快,但对此事本事倒并不介意,原随云风度尔雅,容貌温润风流,纵然白元秋年逾不惑,掌一教权柄,看到这样的美少年也很难不觉得赏心悦目。
苏折柳目光如冰雪,看着原随云:“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幕后之人竭力对付阿念,想必是因为阿念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东西,而原随云想要和阿念成婚,野心自然不止局限于楚留香传奇——他对轮回世界有企图。
原随云坦然承认:“这是自然。若是凡事都因艰难止步,生命又有什么意思?”
知道轮回世界和自己其实是书中人物之后,他稍微崩溃了几天——既然命中注定自己要作为楚留香脚下阶石,那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但boss之所以为boss,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强大的灵魂和不断更新的远大目标,原随云先是尝试着帮助土著人物改变命运,比如帮石观音夺得龟兹国王位,在发现这种命运的确可以改变之后,他的野心膨胀,开始对那个处在轮回世界,无处不在的黑手有了兴趣。
为什么要等着你给我好处,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给人好处的主宰者?
白元秋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志同道合的眼神,笑道:“公子果然非常人,在下预祝公子早日达成所愿了。”
原随云连连表示不敢:“既然姑娘也有此心,原某又岂敢再行染指?”
苏折柳感兴趣道:“阿念也有这种野心?”
白元秋敛目浅笑:“弟子一直在努力。”
苏折柳问:“不知对方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白元秋顿住。
原随云奇道:“苏教主不知道?昨天他们刚刚抢走了白姑娘的随身佩剑。”
苏折柳脸色大变,豁然站起,惊怒到难以言喻:“什么?阿念,他说的是真的?”果决道,“我们现在就去寻找!”
白元秋连忙安抚:“师尊稍安勿躁。”
苏折柳冷然盯着她,一字字道:“别的事情都可随你,但此事决计不可,‘泉中玉’的意义,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又气又痛,“你小时候喜欢冒险,到了今天,怎还一点进步都没有?”
白元秋顿住,上前两步,长揖为礼:“弟子知错。”躬身,传音入密,“泉中玉其实并未失去,此计瞒天过海而已,师尊莫气。”
苏折柳怔住。
阿念行礼如仪,请他息怒,这本是弟子面对师父的正常礼节,但以他们的师徒关系,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受对方的弟子礼?
苏折柳心中忽觉茫然。
白元秋看着师父,发现对方眼神放空,只好自觉站直,想了一会道:“我其实早已不介意当年的事情了。”苦笑,“就算是在那个时候,弟子也从未不承认过你我师徒名分。”
苏折柳淡淡道:“那是因为你想做行止的师妹。”
白元秋无奈:“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难言的沉默,“弟子听闻水月镜花中有能令人起死回生之法,以师兄待我恩义,我本该为他豁命求生机,可作为天衣教主,弟子却必须以南域千里黎庶为重。”闭目,突然间想起云重华自尽前的眼神,“师尊愿意担下此事,弟子不胜感激。当年的事情,不能全怪在师尊身上,若是我回来能快一些,也不会到那种地步。明明都有疏漏,却只让师尊承担,弟子……无颜面对。”
言至此,白元秋内息瞬间失控,情绪翻涌,所有往事同时浮上心头,目光微垂,重复道:“弟子无颜面对。”
多希望两全,多希望在能维护整个世界的同时,也救回师兄,但这两者如果当真冲突的话,白元秋发现,她竟然已经做好了选择。
苏折柳待她如何,身为弟子,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理智的来说,白元秋只是对他当日抛弃天衣教离开,导致师兄丧命之事不能释怀。
但现在,真要做出选择的话,她才是那个会放弃师兄的人。
何颜以对,师兄昔年如此待我,何颜以对。
白元秋在心里轻轻自问:无论是谁,都不该像自己这样薄凉。
断续不能言语。
这种选择不一定会发生,但因白元秋心中清明,便终于无可逃避。
苏折柳大惊:“阿念。”他看见自己弟子话音方落,眼中墨色瞬浓,双袖无风鼓起,立刻伸手提起原随云,倒掠十丈,撞开墙壁,纵出屋中。
白元秋广袖如云,微拂即落,气由戾生,剑风压的薄如蝉翼,宛如女子双手各自捻线一端,自房屋中间快速切过,苏折柳只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线崩之声,接着,以大门为中心,裂纹蔓延,直至墨瓦连着半座白墙轰然塌陷。
尘土如雾。
被提在手中的少年原随云无语片刻,斯斯文文的问道:“不知白姑娘出了何事?”
苏折柳不在意道:“阿念内息有所冲突,是以心绪不平,稍微排遣一下就好。”
……稍微排遣一下就拆掉了整座房子?
十丈之外,白元秋驻足合目,苏折柳回掠到她身后,一掌轻轻落在二弟子后心。
导逆为正。
感到清凉的内力从师尊掌心穿来,翻腾的气血渐被抚平,白元秋情绪也随之慢慢沉静下来。
“弟子失态,叫师尊费心。”白元秋睁眼,稍稍欠身,接着问原随云,“对于那个‘石坨’,原公子了解多少?”
上一刻还在悲痛欲绝,现在就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
原随云微笑,他真心的对这姑娘充满赏识之意,如此坚强聪慧的女子,有足够的理由令人倾倒:“我和他接触不多,平时和在下联络之人,是一位姓云的姑娘。”
白元秋目光微闪:“姓云?她相貌如何?”
原随云回忆:“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补充细节,“云姑娘左手手腕外侧偏下三分,有一颗红痣。”
白元秋笑意转冷:“就是她。”
苏折柳蹙眉:“云昙?”
白元秋点头,温和的与原随云商量:“既然如此,能否劳烦公子安排我与这位姑娘见上一面?”
原随云笑了笑,神态安详:“这岂由得在下决定。”看着苏折柳,到了这个时候,他已不打算恳求些什么了,人事已尽,剩下的便听天命罢。
白元秋神色不动,淡淡扫了一眼原随云,对苏折柳微笑:“师尊不必为难。”
之前答应问完话之后就把原随云交给师尊处理,白元秋宁愿自己麻烦些,也不打算食言。
苏折柳想了想:“你好生配合阿念,我就暂且放你一马。”
原随云微笑:“一言既出。”
苏折柳冷冷道:“如白衣染皂。”
白元秋问:“那小师妹的事?”
苏折柳淡淡道:“阿琬也不小了,我既然不能替她扫平人生路上的所有磨难,该松手时就要学着松手。”看着白元秋,目光温和,“阿念不也是这样长大的么。”
原随云笑:“姑娘不要介意,蝼蚁尚且有偷生之念,何况于人。”
白元秋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