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法师抑郁了,那是相当的抑郁。按照二师兄的话说,我的嘴角已经撅的可以挂上两三个油瓶了。我心里十分不服气,挂两三个油瓶顶得什么?若能将饭桌子一起挂上来,大伙一齐封了嘴巴才好呢,也省的我像个被拔了毛关在笼里的麻雀一样成日闷在家里,这不让干那儿不许去的,还被逼着不准碰荤腥每天只能喝清粥。不就是个小小的伤风咳嗽吗?至于吗?至于吗?谁没得过伤寒啊,怎么就突然把我当成个婴儿看了,还搞什么休养和避风。
“知足吧你,长这么大难得受到这种千金小姐的待遇,还不好好珍惜机会享受享受。”二师兄对着一碟瓜子儿,闲闲的磕着,间或还端起茶杯呷口茶。
我用双手支着下巴趴在他对面,百无聊赖的晃着脑袋,“拉倒吧,再这么闷着,就算我没病都要被闷出病了。”
二师兄表示深深的不以为然,他一直认为曲罗山大都是男弟子,阳刚之气太重,唯一的女娇娥本法师我,还是个跟大家闺秀距离十分遥远的类型,于是他致力于替师娘监督我,以求让我跟大家闺秀的距离从十分遥远变成稍微遥远,然而这么多年好像效果甚微。
我对此完全保持一种态度,那就是没有长成大家闺秀绝对不是我的错,这应该是……应该是师父的错,为什么?因为打从一开始,师父就给我取错了名字。我们师兄妹都随师父姓苏,排的是良字辈,师兄们的名儿还好,良潼、良棋、良秦、良昭,到了我,居然也要和一群大老爷们从一个“良”字,听师娘说,他们是在一个月色特别好的晚上捡到我的,于是师父就给我取名叫良夜,可是怎么听怎么不像女儿家的名字。
“师兄,你说师父为什么要给我取个男孩名字,听着都不温柔,你听听别人的名字,比如朱小姐,闺名叫婵娟,书上说婵娟就是月亮美人的意思,啧啧,多好,跟嫦娥一样啊!”我抬头,心里满满都是憧憬。
二师兄扔一颗瓜子进嘴里,脆生生的磕着,听了我的话笑了:“怎么的?这就羡慕上了?”
我懒懒的趴着,用一只手使劲够着二师兄的瓜子碟儿,我挪,我再挪,还差一点点就够到了……“你要懒死啊,抬抬屁股很难吗?”二师兄实在忍无可忍,将碟子往我跟前推了推。
我嘿嘿一笑捏起粒瓜子放进口中,撇着嘴道:“岂止是羡慕啊,你看,连朱婵娟的小丫鬟名字都比我好听,榴娘,榴娘,石榴花,小姑娘,多么婉转的名儿!哪里像我,苏!良!夜!听着都觉得生猛。”
“噗!”二师兄一呛,喷出两片瓜子皮儿,“生猛?哈哈哈哈哈,阿夜,师父他老人家可一直觉得你的名字是他取的最成功的作品,如果知道你用生猛二字来形容他心里那个月色美好的晚上,估摸着就要吐血了。”
我完全没有辜负了师父满腔诗情画意的愧疚,“师兄,你说当初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师娘姓啊,师娘姓梅,多好听啊,梅花的梅。”
“那你让我怎么办?”良忻这小子冷不丁的站在我身后突然说到,我猛的回头,就看见他苦大仇深满脸怨气。
什么让他怎么办?我还纳闷着,我刚说什么来着,跟着师娘姓,他……
“哈哈哈哈哈!”我与二师兄扑在桌上大笑,师娘姓梅,跟着师娘姓,梅良忻,没良心,哈哈哈。
“还笑?”良忻拱着鼻子皱着眉,做出一幅要同我们恩断义绝的样子,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最后以我和二师兄一人赔他五个铜板的安慰钱了事。
我被师兄们变相囚禁期间,婵娟带着榴娘来看了我一次,从前朱老爷可不会允许他的宝贝女儿随意出门,许是现在他也认为涤尘堂是个安全的好去处,又或者他暗地里还是不死心的想招三师兄为上门女婿,再要么就是转移目标想对其他几个师兄下手,总之现在好像对婵娟来我们这儿一点也不反对。
我乐得与个同龄的女孩子玩耍,她会讲好多我从来不曾接触过的东西,比如女红的技巧,我从前在山上,只跟着师娘学过一点点女红,也只限于补袜子缝扣结。现在听了婵娟讲,才知道女红技艺只刺绣一道就有漫天的学问,分什么苏绣蜀绣湘绣,还有平针绣反针绣双面绣乱七八槽我也记不住名字的什么绣。当然我也会讲她闻所未闻的事物,比如山里随处能抓的癞蛤蟆还有乱坟岗子里飘来飘去的野鬼,而婵娟和榴娘听的脸色煞白偏偏还要缠着我继续说。
师兄们见我与婵娟聊得投机自然也很高兴,她临走时大师兄还特意叮嘱她常来玩,争取早日将我熏陶的也像个女孩子,我对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表示呲之以鼻。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我的伤风看起来是有所好转了,虽然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但至少再没有像前几天那种咳到干呕的感觉,看来“那人”给的一瓶药还真的蛮有效果,只是总共只有六颗,我每天早中晚各服一颗,现在只剩最后一颗了,伤风还未好利索,我自己倒还罢了,师兄们看起来却有点焦急了。大师兄时不时的站在门外张望,像是再等什么人一样,伸长了脖子的模样让来涤尘堂诊病的客人都回头打量他。
天色将要完全湮入黑暗的时候,涤尘堂来了个人,还是个熟脸儿的人。大师兄急急的拉了“那人”进了内堂。没错,来的是我们在天宁寺遇到的、在大街上赠我药的“那人”。
大师兄喊了二师兄三师兄一起进内堂说话,留下四师兄面无表情守在门口拦下凑热闹的我和良忻,我几乎都要跳脚了,良忻还罢了,他的确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们竟然连我也排除在外,这不是拿我跟一个毛孩子相提并论么?我不服气,不服气。
“难道我看起来是很不靠谱吗?我看起来是很弱吗?我看起来像是个不能掺和大事的小孩子么?”我站在四师兄面前,十分认真的询问他。
“你什么时候不是了?”四师兄也十分认真的回答我。
于是我告诉良忻,别拉我,我要找棵大树抱着哭一会儿去。
我和良忻东转西晃的在院子里溜达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几人终于出了房间,二师兄与三师兄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那人”仍是一副带着三分笑意的清俊表情;大师兄夸张的清清嗓子开口道:“我决定,留下罗慕寒做涤尘堂的大夫,助我们一同为人看诊,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里。”
啊?留下?我们很缺人?
嗯?他叫罗慕寒?名字怪好听的。
哈?做大夫?大师兄对自己医术不自信?
我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却也暗暗的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兴奋。疑惑的是大师兄为什么异常草率的留个不知底细的人在家里,兴奋却是因为在曲罗山十多年,终于能有新的人加入了,好吧我承认,主要是因为罗慕寒长得实在是挺好看的。额……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