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造反的消息传来之后不久,刘相也举家来到了汉寿城,他还给王衡带来了一批见面礼,那便是十来匹好马,而且是未经阉割的儿马,这委实是一笔不菲的见面礼了。
这个时代,汉人控制的地区很少有产好马的,好马基本都出在游牧民族控制的地区,他们将马卖给汉人之前,基本上都要将儿马进行阉割,免得汉人自行繁殖,他们一来没有生意可做了,二来骑兵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刘相家世代做牲畜生意,与游牧民族的关系非常好,便算如此,这十余匹儿马也是刘家费尽千辛万苦才运回中原的。
这一次刘相在陈留已经不能立足,只能来投奔王衡,他便把这些儿马献给了王衡,作为见面礼,以保证他以后在王衡面前的地位。
果然,王衡见到了这些儿马,大喜过望,他马上在洞庭湖畔划了一块土地,作为军马场,种植牧草,养殖军马。
当然,要让军马形成规模,光靠这十余匹儿马是远远不够的,王衡便让刘相重操旧业,继续从北方买卖牲畜,主要是好马,他对刘相说,但有所需,尽管提出来,他必定全力供应。
刘相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其实他把这些儿马送给王衡便是存了这个心思,他现在投奔王衡,凭的是典韦的面子,他深深知道,要想长久立足,建立起自己的地位,仅凭典韦的面子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本事,对王衡有用,这样才能在荆州有稳固的地位。
而刘相有什么本事呢?当然便是刘家长期做牲畜生意,在塞外积累下来的人脉,这是刘家独一无二,无人能够取代的。
刘相也算是一个颇有头脑和见识的人,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当然看得到大汉乱世将临,他也看出王衡是一个颇有雄心的人,那么,他肯定是需要好马的,这便是他刘相的晋身之阶。
刘相有这个自信,凭着刘家积累下的人脉,还有王衡提供的雄厚资金,他一定会成为塞外最受欢迎的商人。
除了资金,王衡还给刘相提供了一样好东西,那便是砖茶,这砖茶是用劣质茶叶压制而成的,用来煮着喝。
刘相试着煮着喝了一碗,他马上便发现,这砖茶虽然喝下去苦涩不堪,可是实在是消食解腻的上品,熟悉塞外游牧民族生活的刘相马上就知道,这砖茶在塞外会有多么受欢迎了。
塞外的游牧民族,长年以牛羊肉为食,缺乏蔬菜,自然消食解腻便成了他们的一项难题,若是这砖茶卖给他们,那恐怕他们一日都离不了了。
有了砖茶,再加上中原的其它特产,如盐、酒之类,刘相觉得自己的任务一定能够很轻松的完成了。
不过王衡也很严肃的警告了刘相,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卖到塞外去的,比如铁和兵器,这是一个禁区,没有商量余地。
他说,只要刘相好好做事,日后他自然亏待不了刘相,可是如果刘相做了一些绝对不允许做的事情的话,那后果也不是刘相能够承受的了。
刘相听了之后,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他向王衡行礼,保证自己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八月中旬,又有一道噩耗传来,陈寔在自己家中去世了,享年八十四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衡浑身一震,他在六月见到陈寔的时候,便觉得他的话语有些不祥,当时他便有些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只过了两个月,陈寔果然便去世了。
当然,陈寔今年八十四岁,算不得夭寿,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可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去世,还是让王衡有一些怏怏不乐。
陈寔的去世,意味着老一辈的党人领袖们已经凋零殆尽,也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王叡、郑玄、蔡邕等人听到陈寔去世的消息,都很悲伤,他们都曾经去拜访过陈寔,王叡和蔡邕更是对陈寔执弟子礼,对陈寔的学问人品,他们都是非常敬重的。
郑玄和蔡邕当即决定,亲自去为陈寔吊孝,王叡身为刺史,不能亲去,于是也只能让王衡代表自己去一趟了。
于是,郑玄、郑益,蔡邕、蔡综、蔡琰,王衡等人一起踏上了前往颍川许县吊孝的道路,这也是王衡一年内第二次出外吊孝了。
这一次护卫众人的,除了邓展、姚纲等人外,还多了一个典韦。
王衡让典韦重点保护蔡邕,蔡邕与十常侍一党许多人都有仇,虽说时间已久,而且给陈寔吊孝,十常侍一党不可能会去,可是小心无大错。
要知道蔡邕以后多半便是王衡的泰山大人了,这可是出不得差错的,要不然蔡琰还不得把王衡给怪死?
有典韦这样的大高手贴身护卫蔡邕,那一定是万无一失的。
典韦也知道王衡如今正跟蔡琰粘糊着,因此他在蔡邕身边也做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蔡邕父女对王衡的印象更好。
由于有郑玄和蔡邕这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同行,所以必须要安排几辆马车,行走速度不可能那么快,汉寿到颍川也有一千多里,至少要走五六天。
如果不是吊孝,郑玄、蔡邕等人心情都不是很好,这一趟旅程对王衡来说本应是很惬意,其乐融融的,因为与他同行的有蔡琰这个小美女。
虽然不能欢声笑语,可是只要能够与蔡琰同行千里,一想起来,王衡便觉得很甜蜜。
一路上,通江商号在沿途都安排了人替王衡一行准备食宿,安排得十分妥帖,这让郑玄、蔡邕、蔡琰等人都感觉很好,虽然他们的体力都很一般,也没感到疲累。
就这样,一行人保持着肃穆的气氛,行进速度也保持得很好,在四天之后,抵达了宛城。
来到宛城,蔡邕要停留一个晚上,因为他要与羊续见面,蔡邕与羊续乃是多年的知己了,蔡邕到吴会之地避祸,便一直是泰山羊家派人保护的,在真实的历史上,蔡邕的二女儿蔡琪便是嫁给了羊续的二儿子羊衜,而且是续弦,这就证明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王衡和蔡综、蔡琰陪着蔡邕一起去见了羊续,羊续听到门房来报,说是上次来拜访他的王衡带了两个人,又来拜访他了,不以为意,吩咐门房让他们进来。可是当王衡和蔡家父女一起进来的时候,羊续又惊又喜,原来来的竟然是他多年的知交好友蔡邕。
说起来,羊续与蔡邕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蔡邕刚进来的时候,羊续还有些恍惚,因为眼前的蔡邕与十多年前去泰山向他求援的蔡邕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脸上的皱纹多了,头上的白发也多了,腰身也稍稍显得有些佝偻了。
羊续能够认出蔡邕,完全是因为他跟蔡邕实在是太熟悉了,从蔡邕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羊续在片刻之后便认出了蔡邕。
羊续站起身来,迎住了蔡邕道:“伯喈兄,你怎么来了?莫非也是去给太丘公吊孝?”
陈寔的去世,羊续当然也是知道的,他已经让自己的大儿子羊秘代表自己去吊孝了,见到蔡邕这个时候来这里,他马上便想到蔡邕应该是去给陈寔吊孝的。
蔡邕见到羊续,同样心中激动不已,他点头道:“我正是去给太丘公吊孝的。”
几人都相对跪坐下来,羊续对蔡邕道:“伯喈兄,你我已有十余年未曾见面了吧?”
蔡邕道:“是啊,那一年我去江南避祸,路过泰山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匆匆已有十余年矣。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泰山羊家,若不是你们慨然相助,我蔡邕一家早就尸骨已寒了!”
羊续摆了摆手道:“此丈夫之所应为也,不必再提。这是蔡综侄儿?这是我那蔡琰侄女吧?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当初我见她时,还只有几岁呢!”
蔡综性格内向,他只是向羊续行了个礼,而蔡琰乖巧的对羊续行礼道:“侄女蔡琰见过羊世叔!”
羊续微笑着捻须点头道:“好好好,如此佳女,也不知哪家儿郎有这样的福气?”
羊续有意无意的看了王衡一眼,他当然看出两人间那种情意了。
蔡琰俏脸又是通红一片,她垂下螓首,不再说话了。
王衡也只是嘿嘿一笑。
接下来,羊续便与蔡邕叙起旧来,两人十余年未见,自然有着许多话要说,他们谈起了年轻时候的事,谈到高兴处会心而笑,谈到不快处眉头紧锁……
谈着谈着,两人谈到了眼下的朝政,脸上都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蔡邕和羊续无疑都是大汉的忠臣,越是忠臣,越对现在的天下形势感到痛苦。
大汉的荣光离他们所在的时代还不算远,他们似乎还能记得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光荣,可也似乎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间,大汉的家底便被败了个精光,如今已经虚弱到随时都能倒下的地步。
这些年大汉发生了多少****啊!几乎每年都有,尤其是三年前的黄巾之乱,把大汉这么多年的底子全部耗光了,大汉可以说再也禁不起一次这样的****了。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刘宏还在倒行逆施,十常侍与朝中大臣勾心斗角,地方诸侯争权夺利,官吏们中饱私囊,豪强地主残民以逞,黔首百姓生灵涂炭,国家千疮百孔……
到这个时候,真正忠诚于大汉的,也就只有王叡、羊续、蔡邕这些人了吧,甚至蔡邕现在还不能公开回到朝中,只能在外避祸,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啊!
难道这偌大的大汉天下就没有忠义之士了吗?其实这样的人还很多,可就是得不到晋身之阶,朝廷便像是一潭死水,久久没有活水补充,早已乌黑发臭,可是置身于内的人还觉得挺美,甘之如饴,却不知这个天下已是大厦将倾了!
羊续和蔡邕谈起这些事情来,便是一腔激愤,却又无计可施!羊续算得上汉末少有的忠臣与能臣了,不管是在庐江还是在南阳都干得有声有色,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干得再出色又岂能扭转大势?
蔡邕就更是报国无门了,他现在也只能在汉寿书院默下书,用这样的方式做出他的贡献了。
说到激愤处,蔡邕想喝酒了,可是羊续清廉自守,他这里是不会有这样的东西的,于是也只有王衡去张罗了,他让一名护卫去弄来了一坛武陵春,又弄来了一些下酒菜,蔡邕与羊续对饮起来。
王衡也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这样两位可敬的长辈们要喝酒,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当然只能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不多时,两人将一坛酒喝得干干净净,蔡邕还待再要一坛,可是他们的酒量本就不怎么样,喝了武陵春这样的烈酒,心中又有事,还没对王衡说出来,便睡倒在了榻上,而羊续同样也不胜酒力,倒在了榻上。
听到王衡等人来访,闻讯赶来的文聘将羊续扶去了后堂,羊续嘴里兀自叫喊着:“诛阉宦!诛阉宦!”
王衡则将蔡邕扶上了马车,蔡琰心疼的用面巾替父亲擦拭着脸庞,让他舒服一些。
文聘将羊续在榻上安顿好,便出来送客,王衡道:“仲业兄,照料好羊太守!”
文聘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王衡便和护送着马车的典韦等人一起回客栈了。
第二天早上,蔡邕才醒过酒来,一行人再次上了路,不过蔡邕一直便是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
六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颍川许县,一到许县,大家都惊呆了,场面简直太壮观了。
许县本来是一个并不算很大的县城,人口也不算很多,上一次王衡来的时候便觉得这里有一些冷清,可是今天再来,整个许县县城人山人海,似乎所有的街道都被人给挤满了一样。一眼望去,至少得有上万人吧?
很多人都穿着孝服,其中很大一部分还都是穿的重孝,这一般是只有子孙才穿的,可是陈家有这么多人吗?
陈家显然没有这么多人,那么这么多人都穿重孝,要么是他的弟子,要么便是仰慕他的学问人品的人。
陈寔的巨大影响力可见一斑。
王衡、郑益、蔡综、蔡琰等人都被这样的景象震撼了,可是郑玄和蔡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也换上了丧服,而且也是那种重孝。
郑玄和蔡邕换上了孝服,小辈们自然也得换,于是,一行人全都穿了重孝,向陈家而去。
可是问题来了,通往陈家的路被拥挤的人流全都堵死了,马车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这个时候,身份再高贵的人也只能弃车而步行了,他们一行人也只能下了马车步行前往陈家了。
没办法,许县本就不大,街道也太窄小了,岂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和车?
街道两旁临时维持秩序的差役们一个个急赤白脸的,他们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啊,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大声喊还不敢,因为许县长对他们叮嘱过,今天来的人里面大人物不少,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这些差役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秩序,陪着笑脸让吊孝的客人们排队通过,点头哈腰的,也幸好今天是给陈寔吊孝,为了表示对陈寔的尊重,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无理取闹,这样才把这个秩序给勉强维持住了。
看到这个阵势,典韦也非常紧张,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他要保护蔡邕大大增加了难度,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谁如果从人群中刺来一剑,他还真没什么办法,于是,他和另外几名护卫一起,把蔡邕等人围在了中间,一起走向了陈家。
短短一条不到两里路的街道,一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陈家门口,这还有赖典韦这个高手在前面开路,他运起真气,前面的人不由自主便自己让开了道路,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这也是因为许多吊孝的人都没有在陈家过多逗留,只是进门到灵堂里吊孝,递上了赠送的布被等物,便直接出门,从街道另一头离开了,要不然还不可能这么快。
这也不能怪陈家对客人不敬,陈家本来就不算很大,只能算是中人之家,而这些天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每个来吊孝的客人都在陈家逗留的话,那陈家即使再大十倍,也是不可能容纳得下的。
陈寔的儿孙们都在灵堂里迎接吊孝的客人,他们一个个面带悲容,向客人们一一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