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彤云裹挟着薄薄的阳光泼洒下来,驭龙阁仿佛烧着了一样,光芒四曜。
“日暮低斜,生命才有了留恋的迹象。盛大的,璀璨的,不可一世的时候,都不会想到,也许有一刻自己也会衰亡,会凋落。”
青衣人注视着眼前夕阳下更加壮丽的景色,不免感慨起来,“你是在求我么?看起来若烟逝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啊……”
“是。”
亘白点头,丝毫不掩饰,“所以在下数月前就发了贵宾请柬邀请阁下前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青衣人微微裂开唇角,仿佛已经洞悉一切,他看着亘白毫无表情的脸,颇多趣味,轻轻摊开手,“所以呢……你想我怎么做?”
亘白深邃的眼中寒芒一闪,“五年前,她因你而起,五年后,我希望她也因你而止!”
“希望……”
青衣人嗤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去,霞光笼罩的界盟之都超越了任何画笔所能描摹的美。
“你错了。她并不是因我而起,五年前,我只是出于人道提醒她而已,她体内的东西和我并无干系。每一个魔选者,都是命里注定好了的,魔在哪里倒下,就会在哪里苏醒!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比如黑王,那是凡人的野心利用而已。”
“魔选者?!”
亘白微微张开嘴巴,显得十分震惊,“你是说,是魔自己选择的人?”
青衣人点点头,“魔所相中的人,必然是内心充斥了魔性的人,这样的人才好驾驭。若烟逝初为盟主之际,是否按照规矩,去先祖地宫拜祭,祈求先祖的福佑?”
亘白倒吸一口冷气,先祖地宫这个地方只有界尊阁和每一代的盟主才知道,他也是跟随若烟逝才会知晓,但是为什么他也会知道?
“更细节的东西,你的主子应该最了解。她若想知道附在自己身体里的是什么,不妨去奇云宗查找秘字卷宗--若兰心慧卷。”
亘白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握紧双手,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起来,“风采轮!你用不着和我打哈哈!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那所谓重生的涅盘教,根本就是在地下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今天你若是能解除我主的痛苦,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不知道,否则--”
“什么?”
风采轮微微侧身,有些期待地摊了摊手,一只血色涌动的瞳孔静静地盯着亘白。
“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亘白完全是豁出去了,“在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交代了,如果我在天黑之前还未回去,他立刻就会将你是地鬼王的事情包括调查的所有信息呈交界尊阁!届时,包括在这里的六域各大势力,都会对你进行围剿!就算你实力再强,还未完全觉醒的你也根本无法抵挡!”
驭龙阁弥漫在一片薄薄的虹光之中,西边天际的日光只剩下浅浅的一角,那惨淡的光线兀自苟延残喘着。
“你在界盟是什么身份?”
风采轮忽然问道。
亘白愣了一下,摇头,“并无什么实际身份,只是从小侍奉盟主的一个仆从而已。”
“是了。你这样一个人,在界盟内部什么都不是,说好听点你是一条狗,说的难听点,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
风采轮忽然盯着亘白的下面,笑的异常诡异,在亘白开始颤抖的身形下,又道,“你的父母死在上一代盟主若心炎手中,也就是你现在侍奉的女主的父亲。若心炎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并没有杀你,而是将你阉割之后留在界盟,作为侍奉他女儿的一个仆人。你虽然十倍苦心学习,无奈你根本学不到核心的东西,就算若烟逝私下传授你一些,到现在也才一重灵尊而已。这样的实力,在界盟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的心里难道就不恨么?还是你太能隐藏了?”
“你调查我?!”
亘白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低低地咆哮起来,那双淡漠的眼睛此刻像是扭曲的魔鬼。
“不可以么?我总得了解约我赴这个鸿门宴的人的背景啊……那么现在,你还是一样为了你的女主不惜牺牲自己?你如何有脸去见你的爹娘?”
亘白轰然一声跪了下来,大汗淋漓。白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散落在地上,跟随着颤抖着身体飘荡着。
“不过我很欣赏你。”
风采轮忽然走了过来。他只是朝前迈了一步,已经在亘白身前了,他并不弯腰,手臂如蛇一般延伸,掌心轻轻抚在他的头顶,“内心充满了噩梦和魔性的人,才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人啊!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只是当一条狗,你可以成为让人恐惧和跪拜的人物,只要你和我合作。”
亘白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那双惊呼扭曲的眼瞳透过白色的发丝,鬼一样盯着风采轮,透着恐惧,期待和狰狞。
“合作……”
“是。你是若烟逝身边最信任的人,她的很多指令都是靠你去传达,因此你有着绝对的权利!我可以答应你暂时压制她的痛苦,但想要根除,还不是时候,余下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
风采轮忽然定了一下,微微笑,“促成涅盘和界盟的结盟关系。”
亘白猛然战抖了一下,整张脸忽然密布出一个巨大血色骷髅来。
黑幕,还未彻底降临,就被这座城市无数的灯火所点燃。即使入夜,这里依旧繁华,夜幕灯火的点缀下,更多了一分隐秘的美。如果说白天的界盟之都像是一个明艳大方又活泼的美女,欢迎着六域来客,那么夜晚的界盟之都,就如同一袭黑纱的**女郎,处处透着风情万种。
“我的天--”
莫七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一屁股躺在客房的地板上,“终于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不过一百颗须弥子一天,是不是太贵了?”
“能找着就算不错了。再迟着一会儿,我看我们只能睡大街上了。”
时未寒满不在乎,推开轻纱遮掩的窗户,窗外是一条河,河道上的小船依旧往来频繁,船头和船尾挂起了淡绿色的小灯盏,像是无数的萤火飞扬一般。河道对面是灯火通明的街市,依稀可以从飘拂过来的风中听到各种对话的声音。再往前,则是静谧犹如巨兽一般的内城建筑,穿过白龙界碑,远方的山峦上一排尖长的白色建筑并列矗立在那里,显得极为惹眼。
“那八根尖长的建筑是什么?似乎并不在城内……”
莫七指着时未寒此刻眼神眺望的地方问道。
“那是界尊阁。界盟内部最核心的地方,所有重大事情都需要经由界尊阁的长老商议才能决定,可以说,界盟实际上掌握在那些人的手中。那些人都是界盟资历最老的人物,实力自然不必说,八重灵尊之下都没有资格进入的。”
时未寒说道。
八重灵尊……
莫七吞咽了一下口水,越看那建筑越像是怪物的巢穴。
吱--
这时,一颗金色和一颗银色的烟火忽然窜入天空,爆裂出日月的图案。莫七很早之前在十望城就见过,圆环中间藏着一个月亮。那是界盟的标志。随着这烟火的盛放和转瞬凋零,正下方的一座仅次于白龙界碑的高耸建筑也缓缓亮了起来。
“那里就是界盟,明天我带你去报名。”
时未寒说着,右手指尖点在额间,“我先去休息一下。”
莫七点点头,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居住的客店算是外城较高的建筑,所以视野非常不错。咸湿的海风拂面,莫七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他想起曾经,在锡蓝灵山独孤峰顶,和白雨薇一起烤着火。那时候是秋天,天气寒凉,但两人的手却彼此紧握,暖如仲夏。
雨薇,你在哪里呢?
莫七在心里轻轻地问,一股伤感的情绪涌上心头。而随之而来的,是那血色长裙的背影,和那一双空山雾雨般,以及诡异黑红之瞳交错的眼睛。你会不会也来这里呢?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一定紧紧抓住你,不再让你逃离!
人声渐渐由鼎盛转为寂寥,河道中只有零星的小船还在漂浮,一排排挂着灯盏的船停靠在码头,偶尔有少女夸张的尖叫响起,声音透着疯狂的喜悦,应该是和好朋友或者心爱的人玩到正酣。夜已深。
莫七伸了个懒腰,回头的时候,发现时未寒已经不在房间了。
白龙界碑顶端。
孟夏夜的风恰到好处,即使是深夜时分,依旧让人感觉不到一些寒凉。褪去长裙,摘下高冠的若烟逝,如同一个孤独的女孩子,默然地眺望着远方。这里景色再美,她也已看了数十年。什么东西周而复始的看了数十年,你也会觉得它其实并无多美,一切都已经习惯了。
“这是……”
她看着身后男子递给自己的一刻红色方形的药丸,有些不解。
“这是他给你的东西,说是能暂时压制那种痛苦。”
“暂时……他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他说想要根除,现在还不可能,慢慢来。还有,如果您想要知道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以去奇云宗查阅秘字卷--若兰心慧卷。”
若烟逝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神中似乎跳跃出一盏白色的烛火,一尊慈祥的玉骨像。
“奇云宗……亘白,我今天看到奇云宗少主时未寒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内那种反应陡然加剧,像是要破体而出,去寻找他一样……”
“奇云宗少主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啊……”
亘白皱眉道。
“嗯,还有一个人,看到他的脸,我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姐姐。可笑?”
若烟逝笑的像是小女孩一样,但转眼又冷了下来,她看着掌心红色的药丸,“真的管用么?”
亘白轻轻吐出一口气,定定地说,“应该,总要试一试的,与其这样……”
他的眼睛,异常灼热的看着面前背身的女人,眼瞳深的,像是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