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影如同光影一般穿梭在星光漫漫的兽界空间中,似乎努力想要甩脱什么,不断地变换方向,最终落在了一座类似驿站的浮空荒岛上。
白雨薇喘息着,她睁开右眼,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似乎没有追兵跟来了。连续长时间的行动,让她疲惫不堪。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兽界飞行了多久,龙族究竟是在哪个方向。
为了突破魔军的阻拦,她此前再一次动用了天眼,左眼已经完全无法睁开了。身体的负荷越来越沉重。右眼虽然还能视物,但如果遇到真正的危险,也只剩下一次机会。那之后,她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且她有直觉,或许会是永远的黑暗。
这就是天眼所要付出的代价么?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也要找到莫七!
她深吸口气,正打算继续赶路,却见这座浮空荒岛四周,一道一道像是水墨一般的影子此起彼伏的出现。它们扭曲着,发出嘶哑低沉的怪音,一双双或赤红或碧绿的眼睛在水墨般的影子里睁开来,**裸地盯着她。
还是……没能摆脱么?
白雨薇心中叹息,就见那群黑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尽管一身黑色的气雾笼罩,但是那五官和神态,却是如此熟悉。
“白姑娘,你跑不掉了,而且你也无力一战,何必鱼死网破呢?只要你乖乖把天眼交给我……”
白雨薇咬紧红唇,退后一步,“洛青冥,你敢动我一分,莫七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偿还给你!”
洛青冥淡淡的一笑,“抱歉,莫七的话我这里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不仅不会放过,我还会让他体验到世间极致的苦楚。他抢走了属于我的所有——女人,功名。多年前东陆一行,在大雷泽的地下,当我看到我深爱的馨妹为了救他不惜一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她。我只是不甘心,一个哪里都不如我的小杂种凭什么能得到我得不到的?啊,那一定是我不够伟大,不够强大!如果我比太阳还耀眼,我站在最高的地方,我的馨妹还会不看我一眼么?正是这样的想法,让我最终走上了不归路……这一切都是拜莫七所赐,所以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心上人的滋味。”
洛青冥的眼睛透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让白雨薇像是坠入最深的地狱。
“天花鬼瞳·万象!”
星月的光辉斑斑驳驳的洒落,残酷的战场此刻更像是凝冻的残骸,破碎毁灭的景象覆盖了曾经巍峨壮丽的家园。白狐王族一方,加上莫七带来的龙皇卫,兵力不过千余,而巨鹿王一方则是潮水一般的大军。人,幽凰军,龙族精锐混合的队伍加起来达到了数万之众。两军泾渭分明的将这片白狐王族上空的空间让了开来,各自擂鼓助战。因为从此刻开始,战斗的主角将变成了前白狐王和现幽凰女王。
火罗君看着幽蕊静静悬浮在眼前,黑发如丝,白皙的面容平静美好,她依旧是用过去那种倔强的,有些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阿蕊,何必如此呢?”
这句话一说出,不仅是莫七和小八感到惊讶,就连对方无数的幽凰军都齐齐发出了低低的惊呼来。因为幽凰王的名字除了上一代的幽凰王可以直接叫出来,没有人可以直呼其名,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下如此亲昵的称呼“阿蕊”。
但幽蕊并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驳斥,也没有欣然接受,只是冷冷地伸出白皙手掌,“叙旧的事情,还是等到你城破族灭的时候再说罢!”
不等火罗君动手,幽蕊已经率先发难。水墨残影一般的身影刹那间覆盖而来,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这些身影在包围接近火罗君的时候全部化作黑色的凤凰,展翅翱翔。
火罗君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单手在胸前快速划了一个圈,星月之光凝聚出一片羽毛的形状。这片光之羽毛静静横亘在他身前的时候,四面八方的黑色凤凰陡然凝固了,东南方向的那只黑色凤凰微微扭曲,狭长的眼睛里,碧色与银色的两种眼瞳出现了复杂的碰撞。
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没有成为幽凰女王。那时候她眼高于顶,纵横兽界,就连龙族天才盛名的三王子龙烈也不放在眼里。直到那个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的俊美男子,手里捧着一片黑色的羽毛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凤羽比狐毛珍贵,现在物归原主。
那时候,他们刚刚在兽界王族精英武会上彼此交手过,幽蕊以微弱的优势击败了火罗君。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将她掉落的羽毛双手奉还。
你留着吧,就当是胜利者给失败者的纪念——或者是动力!
那时候,她依旧不改自己狂妄得意的本色,但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怒火中烧,正要发作,他的周身散发出耀眼的星月光辉,这片脱落的黑羽犹如魔术一般,重新归于她的双翼之中,看不出曾经脱落过。
做完这一切,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然后摆摆手,念想什么的,不需要凤羽来维系,幽蕊姑娘的风姿,火罗君会一直记得!
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王族贵胄的气质,胜也好败也好都表现的十足的平静,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然下意识地抚摸那片重新归位的凤羽,心里第一次对一个异性燃起了好奇之火。
火罗君当然知道眼前的幽蕊已经被控制了,他希望能够通过这些过去的记忆唤醒她心底的力量,希望她能自己醒来。然而那眼中的复杂只是一瞬间,立刻就被碧色的眼眸取代。
“神凰术·幽冥天翔!”
那被凝固的黑色凤凰瞬间膨胀,宛如巨大的梦靥将火罗君吞噬!
嗤——
一把光之刃随即割裂这巨大的梦魇,逃出生天,火罗君身体变得几乎透明的时候,一条一条狐尾开始摇曳而出。他像是流星一般划过天穹,朝着天穹星月的终点飞掠而去,众人视线中只能看到一条光影闪烁。而火罗君身后,黑色的凤凰如同附骨之疽寸步不离。
“火罗密术·天极原!”
在众人将头仰至极致,视线所能抵达的极致点,那道光影忽然变换成无数的光影线条,这些光影线条勾勒成宛如巨大鸟巢一般的空间,将幽蕊完全圈进在其中。
好像时光在这一刻又重新倒流,视线中甚至能看到岁月如沙一般缓缓流转而来。幽蕊想要挣扎,然而这星月火罗之力竟然可以凝滞一切行动力。她抬起头,就看见这片美轮美奂的空间中,一道道身影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眼前。
幽衣和火罗君在兽界茫茫无际的空间并肩穿行而过,周游天下的身影;他们在孤独荒岛上促膝夜谈的静谧画面;他们一起斩杀兽族叛军的英姿。
他们一起牵手漫步过兽族世界最美的彩虹桥,他们彼此拥吻沉入兽族最清澈的天泉之底,他们彼此凝望,仿佛世界在没有多余。
这些美丽甜蜜的影响一帧一帧从幽蕊的眼瞳中闪过,眼泪从她狭长美丽的眼角滑落下来。他们曾经那么深爱过彼此,可是转眼,这一切都烟消云散。
“我们私下里周游兽族之后,回到白狐王族,我就被父王囚禁起来。相信你也知道,白狐王族和幽凰族是世仇,彼此都有不得通婚嫁娶,甚至是交往的禁令,违者就算是王子也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火罗君的身影在这片空间轻轻旋转,他的记忆也变成了冷酷幽暗的禁室。曾经风采一时无双的火罗君变得憔悴落魄,他的身边,只有一个青狐侍女不离不弃。
“我的哥哥地阙君原本就嫉恨于我,这次机会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可以置我于死地的良机,所以他要用各种手段让父王下定杀我的决心,于是就蛊惑了青狐。作为王子不得与王血之外的狐族有染,这也是禁令,当我与青狐发生关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死定了。但是就在那个时候,父王忽然仙逝,曾经拥护我的王族贵胄将我救了出来,之后白狐王族就陷入了长时间的内乱,也是你所知道的。我之所以要说出这些,是要让你明白,我火罗君并非是那个你心中所想的混蛋。我一直不敢见你,是不知道该如何见你。如果你还念着过去的情分,那么就请你醒来!醒来啊幽蕊!你是不会看着白狐王族就这样灭亡的,对不对?”
幽蕊的眼瞳原本变成了银色,但是在这时候,却忽然再次变成了墨绿色。那种冰冷的,阴毒的颜色。
“太可惜,这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你竟然浪费来说故事!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幽蕊冷喝一声,原本美轮美奂的星月空间瞬间化作一片漆黑,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炎火熊熊燃烧起来!
幽凰王体内独有的幽炎,可以脱离一切力量的束缚。她挣脱空间的束缚,幽炎凝聚的双刀在掌心滑落,朝着火罗君的脖颈斩去。
“幽炎刃·斩情!”
火罗君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以必杀的姿态扑来,右手掌心翻转,一道无形的星月之光透射而去,只要对方扑来就将被这火罗之力贯穿身体,但是在这近乎搏杀的一瞬间,他看着幽蕊的脸还是迟疑了那么一刻。
幽炎刃斩过他的脖颈,将他如画一般的身影切碎,同时这座星月火罗之力构筑的天极原轰然崩塌。
众目睽睽下,一道身影陨石般从极目处坠落,不是别人,正是白狐族这边实力最强大的火罗君。
血从他的脖颈开始滑落,湿透了全身,他的脸苍白而虚弱,颓然盘坐下来,“第一战,我输了。”
白狐族这边齐齐哀叹之时,对面则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幽蕊静静俯瞰着火罗君,一双眼眸已经不是碧色,而是银色。
火罗君闭目不语,心中伤痕累累。因为他确定幽蕊在天极原中已经苏醒,她已经完全可以摆脱束缚,但她还是选择了要斩杀自己。难道她对自己的恨真有这么深?深到非要亡国灭族么?
小八咬紧嘴唇,因为她明白,第一战最应该拿下的父王居然败了,那么就意味着自己这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她看向莫七,却发现莫七正定定地望着幽蕊。
“银月?”
莫七忽然反问,幽蕊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一道影子一般的身影从幽蕊身体剥离而出,不是银月就是谁?
两人自从死境一别,到现在也有四五年光景,如今再见,只觉一阵恍惚。
“你是谁?”
莫七轻声问道。银月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知道。”
“就这样永远都不知道?”
“或许吧……知道了又能怎样?最终还是要归于虚无。”
两人的对话在旁人听来十分莫名。莫七叹一口气,目光望向幽蕊,“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自由,为什么还要击败火罗君?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么?”
幽蕊蹙了蹙眉头,似乎对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感到有些怒火,但随即就平复下来,冷笑起来,“其实我一直都很清醒。这个叫做银月的长的和幽蕊一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操控得了我?我不过是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来灭了白狐族而已。”
火罗君豁然抬头,双目中是深深的悲伤,“真的这么恨我?”
幽蕊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摇头,但目光却更加冰冷,“不,我怎么会恨你?我恨的是你身后的白狐王族啊!若不是这冰冷无情的王族,怎么会让我们沦落到今天?没有了白狐族的存在,你也就不必要遵守什么禁令,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啊!我所做的,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心头一凉,有时候女人狠起来可以令人感到震惊。
“第二战,莫七——”
巨鹿王忽然高深说道,随即招了招手,莫七的视线在龙傲,龙墨,大祭司,甚至是巨鹿王的身上扫过,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又是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灰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不苟言笑的硬朗面容始终透着那股浓浓的杀意。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便觉得全身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他是天生的杀神。
他是,裂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