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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婚的前一天下午。范无病除了和老哥范康在谈论事情之外,还接见了一位公司新挖来的原来某个国企的高级管理人员,现在供职于范氏投资集团总部,专门负责稽查旗下各企业经营活动的特别监理陆云翔。
陆云翔此人,是范无病看中并让人特别调到总部供职的。
之前在范氏投资集团的招聘会上,已经四十多岁的陆云翔投来了自己的简历,因为范无病曾经说过对于年龄大的求职者,也不能把大门完全给封死了的缘故,总部的人详细地研究了他的简历,做出了试用的决定。
后来范无病看到了陆云翔的简历,并且表示了关注,这一次陆云翔过来一方面是向他表示感谢的,另一方面就是针对企业中的一些不好的情况向范无病作出汇报的。
“我自幼是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的心里面有一个梦想,就是到国企去当工人。”陆云翔此人是个比较善谈的人,他对范无病说道,“我父亲是老八路,十五岁参军,后来因为头部中弹受伤,解放前离开部队回家务农。”
陆云翔的家乡是太行山脚下的一个革命老区,那里至今还十分的贫困。农业的收成在十多年前部分土地可以依靠水库来浇灌,十多年后的今天由于水利设施失修和气候变化则要靠天吃饭了。
不过他长大后并没有能到家乡的工厂上班,却幸运的赶上了高考,考上了一所理工科大学,大学毕业后来到了一家国有煤矿,与普通工人一起住在集体宿舍,有了与工人们直接接触的机会。
多年之后,陆云翔调入了省直机关,深入国企做稽察特派员助理、省国有企业监事会专职监事,最近几年仍然围绕国企做一些政府层面的政策性指导和研究工作。对于国企,他确实有一种既痛又爱也不乏恨的感觉。
“我记得七十年代我老家的农村,一个农民顶风冒雨酷热严寒,一年劳作的结果却吃不饱肚子。一个农村壮劳力辛勤工作一天记一个工,一个工的劳动价值只有一、二毛钱。还有一个生产小队收成不太好,一个工只有六分钱。六、七十年代,物价基本没有多少波动,一个鸡蛋可以在黑市上卖五、六分钱,一斤猪肉要八、九毛钱。”陆云翔对范无病说道,“相反,在工厂上班的学徒工,一个月最低工资也要十五元,机关干部可以挣到三、五十元。正是农村农民与城镇工人生活中间的巨大差距,我儿时的梦想就是到国企当个工人。那样,就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在欠收的年景挨饿,可以在工厂里做工挣工资,可以很容易娶个老婆过上稳定的生活。然而。这种生活对太多的普通农民来说,就像一个难圆之梦。”
范无病静静地听陆云翔在那里说自己的事情,他对于这个年纪不小又在大型国企有过管理和监理经验的副厅级干部下海求职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此时听到陆云翔在这里向自己倾诉历史,倒也能够耐得下性子来认真地听着。
“我常常反思,为什么在城镇工厂里的工人与田地里做工的农民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即使现在,农村的生活条件好了一些,人们不用再为吃饭而发愁,但其城乡差别比七、八十年代更甚。在深入国企代表政府做监事会专职监事的工作中,我更加深刻的认识了国企。国企的管理松散,国企的工人出工不出力。国家拿出那么多资金支持国企,到头来许多国企亏损严重甚至破产还要享受国家的补贴。即使国企的工人下了岗,政府还要安置他们或给予困难补贴,他们的生活状态也要比我家乡许多农民的生活好一些。”陆云翔对范无病说道,“解放前中国是个农业国,国企是依靠广大农村省吃俭用支援国家建设而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今天,那么多国企亏损破产,我家乡的农民依旧辛劳贫穷,他们除了劳作很少知道享乐,他们自己得了小病就靠自身的抵抗能力,得了大病就只有等死了。农民从农村来到城市打工。过多干的是建筑、修路、井下或野外作业等危险辛苦的工种,每天的工作时间远远高于八小时也很少节假日,但其收入却与城里人存在很大的差距。相对于农民,中国社会精英中有许多人对国企的下岗失业人员不太同情,包括我这样的不少来自农村通过高考进入了城市的人,总是觉得国企的工人懒。在我看来,在中国当个国企的工人要比农村的农民幸运得多得多。像革命老区我家乡的中国农民,我想象不出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他们吃苦耐劳?”
范无病摸了摸额头,让秘书给陆云翔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对她说道,“这个,大概就是你脱离国企,甚至是脱离了官场的原因?”
“我对于国企的担忧,以及对现在国企改制中的很多问题的不认同,使得我不得不离开。”陆云翔对范无病说道,“进入范氏投资集团的初衷,也是想要了解一下,为什么私营企业可以在国内做到这么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
“哦,是这样——”范无病点了点头,这才算是了解了陆云翔加入范氏投资集团的初衷。
这些年,中国制造的产品席卷全球,这些产品以其质量可靠价格低廉而著称,产品销到哪里,哪里的工厂就会面临破产,哪里工厂的工人就会失业。
这类产品不光挤垮了外国的工厂,当然也挤垮了中国原有的国有企业,生产这类产品的企业往往是私企和外企,他们使用的是农民工,支付一个西方工人的工资可以支付中国农民工三、五十个人的工资。自然成本极其低廉,也不用支付各种社会福利和劳动保护。
而根据有关的资料现实,南方某新兴发达城市,一年要切断上万根民工的手指和上千条胳膊,这种现象带动了当地外科接肢手术的发达,那里的接肢水平不但在中国是最好的,在世界上也是一流,并且手术费用低廉。
陆云翔在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说道,“国内的一些经济学家对这类企业大肆吹捧,进而指责原有的国企效率低下、工人懒惰,必须对国企改制,让国企的工人不能再躺在国家的身上过悠闲舒服的日子,应当像南方的农民工一样辛勤的劳作。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知道什么是勤劳,我起初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应当将效率低下、白白消耗社会资源的国企消灭掉。”
“哦——”范无病点了点头,很想听到陆云翔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对此又有了不同的认识了。
“因为我对国企的感情很深,了解也很深,所以我明白,尽管我国国企的工人福利相对于私企农民工要好一些,但与西方国家仍然存在很大的差距。我们不应当以改变国企工人的福利来提高农民的福利,而应当以国企职工的福利为标准让私企改善农民工的工作条件和福利待遇。”陆云翔对范无病说道。“农村兄弟尽管很苦,但不能希望城镇的人们也要像他们一样来受苦,应当保持城镇人口的生活水平,进而由城市反哺农村才有可能帮助农村改善现有的状况。非此,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提高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极可能产生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革命,引发社会动荡和流血冲突。”
接着陆云翔又说道,“进入范氏投资集团以来,我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如同其他私企一样的血汗工厂,也没有看到压榨的非常厉害的低薪酬待遇,更没有看到违反劳动法的种种私下制度的出现。相反。范氏投资集团的各种情况,比之最优秀的国企工人的待遇还要好很多,这才是让我感到最为困惑的地方。”
“哦?什么样的困惑?”范无病觉得陆云翔这话算是暗捧自己了,不过他被人捧惯了,而陆云翔所说的这些确实也是事实,因此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反倒是他对于陆云翔的兴趣更大,很想搞清楚他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
“范氏投资集团的成功,让我意识到一点,或者现在正在推动的国企改革,是不成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失败的,因为在这里面我看不到公平。”陆云翔对范无病说道。
听到这种回答之后,范无病显得有些诧异,不过对于陆云翔的直言还是感到有些慨然,其实作为一个重生的人物,范无病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国企改制中存在的社会问题以及可能带来的巨大社会隐患,对于中国这个人口大国,人均资源量很少,公平可能比效率更关键。忽略了公平,就意味着有相当一部分人生活无着。他很清楚中国当下的国企,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可能通过简单的国企改制就能够解决,那样可能产生更大的社会问题。
上万人的大型国企改制了,结果只有几千人甚至更少的人留在了改制后的企业中,更多的人下岗失业了。国内原来是计划经济,大量的生产资料集中在国家手里,即存在于大大小小的国企中。国企改制了,这些下岗失业的人拿了或多或少的,甚至没有多少的补偿,便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也就失去了劳动的权力,这个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国内的就业压力原本很大,大量的农民失业问题需要向城镇转移,但城市中却又有了大量的下岗失业工人,国内的农民原本就很穷,农村潜在的社会问题需要更长的时期一步步慢慢解决。但以土地为主的生产资料还掌握在农民手里,农村社会目前基本可以保持稳定。
而大量的下岗失业工人,如果没有基本生产资料,在巨大的社会就业压力面前就会很快产生社会问题。
农民与工人是执政基础,没有了广大农民与工人的支持,执政就失去了合法性,因此必须正视农民问题和下岗失业工人的问题。可以这样说,国企改制代表着社会经济制度的重大变革,必将对每个人的生活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
在这个问题上,少数的经济学者起了很坏的作用,他们虽然不是政府官员,却是公众人物,他们经常用一些看起来似乎是有道理,但其实是在胡言乱语的理论到处游说,表面上好像是在引导政府官员们解放思想,实则是在为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利益集团服务。
想到这里,范无病不由得对陆云翔说道,“国内当今的主流学者,眼里只有西方发达国家的高速公路、互联网、高楼大厦和股市,却没有看到国内甚至是世界上的太多贫困人口还在为生存而挣扎。一些主流经济学家视野的局限性,以及他们对于政府官员的影响,就决定他们难免会出台不利于中国经济长期和谐发展的政策。如果这些人再缺乏社会良知,那么他们必将成为少数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陆云翔点头说道,“国企改制后,原来的领导变成了新兴的资本家,他们为了效益大量裁减工人而用工资更加低廉的农民工或素质更高的大学生来代替。改制后的国企,缺少了政府层面的监管,虽然部分职工参股但很难对企业进行有效的监督。其结果可能就是企业领导层的少数人发了大财,但并不能保证企业一定健康发展下去。改制后的企业把多余的冗员裁下去推上社会,在当前我国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的情况下必然会带来社会问题。在国外,即使是资本主义国家,也不会允许一家企业随便裁员造成大批工人失业,也要考虑社会就业率和基本的社会稳定。”
范无病点了点头,此时经过陆云翔的一番话,才让他对于老爸范亨接受的国企改制工作产生了很大的担忧,毕竟现在对国有经济的理论研究和保护性政策出台严重滞后,相反以私有化为重点的国企改制推进的却如此迅速。
现在生活中,国家对国企的社会地位、对中国社会的深远影响还没有一个十分准确科学的认识并形成相关政策法规,但一大批推进国企改革的创新便匆匆推行了。
在这种情况下,国企的改革将会出现怎样的结果,那是可想而知的。
“唉——管不了啦——”范无病对陆云翔说道,“等我度完蜜月回来,咱们再好好地讨论一下,不过现在我可以将你推荐给我父亲范亨,他对于你的看法肯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既然自己对此感觉有点儿头痛,却又不愿意坐视国企改制的问题重重,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陆云翔推荐给父亲范亨了,想必他们两个同样都对于国企有很深厚感情的人走到一起,或许会想出一些有益的处理方案来?这就很难说了。
但是范无病自己也很清楚,不论如何,国企肯定是要改制的,这是注定要被改变的,谁也不可能阻挡这个过程,唯一能够改变的,也就是尽量让这一过程变得合理一些,公平一些。
送走了陆云翔之后,范无病暗自骂道,我犯得着在这里忧国忧民吗?我既不是国家领袖,也不是社会贤达,更不是砖家叫兽,充其量也就是一衙内而已,这么国家大事跟我有啥关系的?赚够了自己的钱,一世衣食无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看上哪个妞儿就调戏一下,看哪个家伙不顺眼就痛扁一顿,这是多么舒心的日子,犯得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非要为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操心吗?
不过这也就是想一想而已,范无病重活了一世,除了偶尔仗势欺压一下恶人之外,还没有动用过手中的权势去为非作歹,相反的还做了不少的慈善事业,这固然是跟他从无神论变成了有神论大有关系,同时也可以看作是一个人从底层走向最高层的心态变化。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丧心病狂之徒,只要站到了这个统领全局的位置上,他总是会尽量地多为底层的老百姓设想一番的,就算是东晋的白痴皇帝,还知道让饥饿的老百姓去喝肉粥,而不是说让他们直接死掉拉倒。
有时候范无病也会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获得这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个人**,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重生,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多一些生气,多一些复兴的力量。
就好像是现在一样,自己不是就做得挺好吗?至少在芯片制造技术方面,在手机通讯方面,在液晶面板技术方面,在卫星通讯方面,甚至于在一些武器研发方面,自己都做出了很重要的贡献,至于其他的一些从深层次影响到高层领导人们的思维方式的举动,就更加不计其数。
似乎,自己做得也不少了,但是跟陆云翔的一番话,却让自己觉得还是有些不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那些注定被改变的事情,尚需努力。
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明天就要结婚了,这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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