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反应了一会儿来领悟过来钟寸心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过去,看到不算明亮的天色下,君彻火红色的衣服异常显眼。她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傲慢,背靠在山岩上,山石上还有几处攀爬的痕迹,看得出她也刚刚从上面下来,想必刚才应该就在他们附近。
君彻不算长的火红色头发高高地捆成一束,垂在脑后,映衬着那张线条优美的面孔显得愈发强干,只是那张脸上神色冷硬而不悦,只看了钟寸心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晏临,没说话。
钟寸心看上去也不像是期待着君彻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只稍微停了一会儿,便想要继续走,听见君彻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居然跟墨微还有新来的这么好了?连住的地方都分给她们?”
君彻不喜欢墨微是个路人皆知的事情,鉴于自己也被脱下了水,晏临立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
钟寸心没回答,便听君彻又冷笑了一声,稍微前倾了身体:“我还以为钟寸心你绝对不会跟人亲近呢,毕竟就连陆衡舟都跟你不太合得来。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君彻一字一顿地把利用价值几个字咬得很重,也不知是说给钟寸心听的,还是说给晏临听的。
晏临皱了皱眉,她确实看得出来钟寸心与人不亲近,单单是从称呼里面就看得出,他无比疏离地称呼每个人的全名,陆衡舟、墨微,他看起来并不亲近任何人。
钟寸心对这种明目张胆到反而令人生不出戒备的挑拨离间恍若未闻,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今天你没出去打猎?”
蓄满力气的一拳打空的感觉显然不太好,君彻再度倚回山壁上,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我伤口还没好,孤带着他们去了。我闲得无聊,在山顶上晒太阳。”
钟寸心笑笑,重新提起最开始的话题:“那晒太阳的时候顺便听到这些闲话,你觉着觉得怎么样?”
君彻脸上的神情明显黯了黯,过了一会儿才道:“钟寸心,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多管闲事了?”没等钟寸心回答,便听君彻继续道,“当年苏苏死的时候,你不也没管这个‘闲事’么?”
“苏苏?”钟寸心歪着头想了想,才用一种故意惹人发火的无辜口气问道,“那是谁来着?”
君彻没忍住,用力冷笑了一声:“苏苏是谁?苏苏就是刚才她们说的,几个多月之前,被人糟蹋之后来找我告状,最后因为被告状而被那些施暴的人杀死的人啊。
哈,要我这么说你要是还不记得,苏苏还说起过她跟你的关系,你要是记不得了,我也可以提醒你,苏苏就是那个大学跟你同学了二十一年,跟你差不多时间来到无域,然而被人欺辱致死,你都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的那个人。”
她的语气满是冷静的嘲讽,音调尖锐得令人几乎想捂住耳朵,然而她脸上却没有激动的神色,仿佛只是特意来刺激钟寸心的而已。
钟寸心挑了挑眉:“是么,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既然你也知道这些事,既然你如此不满,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陆衡舟?”
晏临嘴角抽了抽,突然有点同情陆衡舟,这领袖人物当得,真是手下的人什么都不告诉他啊……
君彻再冷笑了一声:“告诉他有什么用?陆衡舟能做什么?他那种‘翩翩君子’,能做得了什么?他能跟‘里社’所有人撕破脸皮吗?还是他能够确保没有下次?!百无一用是书生,能做个什么玩意儿啊!他心里的里社,指不定白得跟一张纸一样呢!就算我告诉了他,指不定他以为我在胡说呢?!”
钟寸心一直安静地听到最后,这才轻笑了一声:“君彻,你小看陆衡舟了。他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心里,未必完全不知道里社如今什么样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君彻皱了皱眉,冷静地问道。
钟寸心却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迈步就走,顺便稍微比了个手势,示意晏临跟上来。
晏临赶紧跟上去两步,安静地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这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最初加入的人之间好像几乎每两个人都不太合得来的样子?”
钟寸心回过头,一脸茫然:“啊?有吗?”
晏临扒着手指盘点:“除了微微和陆衡舟以外,君彻不喜欢微微,你好像跟微微也不太熟,你跟陆衡舟基本相互回避,你跟君彻说话也是火药味重的很,然后君彻看上去也不喜欢陆衡舟,你们到底是怎么共同创造里社的?”
钟寸心诧异地回答道:“我跟墨微还挺合得来的啊,其他的不合大多都是君彻她自己的问题吧?而且里社的创建,跟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很大联系么?”
没等晏临想到回答,他回想了一阵便继续说了下去:“在陆衡舟心中的‘和平’理念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有必须参与游戏的理由。陆衡舟虽然很擅长许多生存技能,但是墨微和君彻都是必要的,墨微解决了受伤和疾病,而君彻则解决了食物与衣服。而且君彻跟大家合不来不是问题,她的能力很重要。更何况她那个属下,孤,倒是很好相处,也没有问题。”
晏临想了想,突发奇想地又问了一句:“那你呢?你负责什么?”
钟寸心嘴角抽了抽:“我只是遇到他们比较早而已。我什么都没负责做。”
晏临:……
钟寸心在这个尴尬时刻立刻淡定地用出了“光速换话题”的大招:“对了,君彻前天带回了一箱子‘工具’,今天林翘和周词应该在整理工具,你不如去跟她们俩搭一搭话试试。她们是陆衡舟的亲信,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哦。”晏临乖乖地应了一声,默默地点了点头,却看见钟寸心从腰里抽出一柄白色的刀来:“对了,这是我昨天捡到的那颗牙,我随意磨了磨,做了把骨刀,你拿着防身也好。”
晏临想起钟寸心说过那只始剑齿虎的牙是极为珍贵的东西,稍微有些感动,接过那柄刀来,细看了两眼,这哪里是随意磨了磨,刀刃笔直锋利,沉木做的刀柄上细细地雕镂好了纹理,稍微宽阔一些的刀身上,还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始剑齿虎的浮雕。
晏临呆了呆,虽然她知道钟寸心做事大抵很不着调,然而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给牙刀雕花纹,也实在是无聊到家的典范了。
晏临把牙刀塞进腰际,默默地忍住吐槽冲动,转身就想走,忽然听到钟寸心在身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意外得安静,我还以为你会问苏苏的事情。”
晏临背对着钟寸心顿了一顿,转身诧异道:“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愿意说的对吧?”
“别瞎猜。”钟寸心状似亲昵拍拍晏临的脑袋。这个动作先前那个游戏中林扬也做过,只是不知为何钟寸心做起来就自然得很,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这是自来熟。
钟寸心又笑了笑:“这样好了,今天晚上轮到我在外面守夜。你要是想要知道苏苏的事情,等墨微睡了,你偷偷跑出来,然后爬到刚才那块山顶上去,假如你能爬到的话我就告诉你苏苏的事情。”
说完,钟寸心便抛下晏临,独自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山洞中。
这么一个么诶头没闹的约定,去还是不去?
晏临辗转一阵,还是趁着墨微睡熟的时候,偷偷地跨过墨微,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与前两日的疯狂不同,四下里一片均匀的呼吸声,安静地有点不真实。这一夜里社附近并没有游戏的会场,所以大家都在。晏临悄悄地出了山洞,盯着山石,长吸一口气,开始向上爬。
好奇心害死猫啊。晏临奋力爬上去两米来高,因为不擅长爬山,□□的四肢皮肤被磨得有点出血,颇有些狼狈的意思。
她攀在山石上,喘着气休息一会儿,正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在寂静的夜色之中,这充斥着死亡的腥气的无域里,陡然间背后传来这么一声飘飘忽忽、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晏临立刻寒毛直竖,抓着岩石的手顿时脱力,一下子从攀着的山石上摔了下去。
一只修长、肤色偏暗的手伸到她面前,晏临恼怒地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盯着那张正在努力憋着笑的脸看了好一阵。
敢情你就只是为了看我狼狈地爬山,才约我到山石上去的么!
鉴于自己还有求于人,晏临也不能就此发火,只得顺从地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钟寸心另一只手里握着几个红色的浆果,随手砸了一两个在山壁上,端详了一阵,便拉着晏临返身走了几步,隐入森林中。
“你不是守夜么?”总算离山洞远了一点,晏临急忙问道,“离开山洞这么远没关系么?而且夜里我们这么在森林里走,真的安全么?”
钟寸心随手抛了两下手里的红色浆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野兽们都害怕这种果实的气味。大概是因为这种果实捏碎了之后有类似火山喷发之前硫磺的味道,所以它们不会贸然接近的。”
他说着停在了一个开阔的小土堆旁边,伸手招呼晏临一起坐过来:“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苏苏的事情?”
晏临难得觉得自己的气势不弱于钟寸心,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你很在意她啊,不然你为什么要特地跟君彻说谎说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