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密封的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晏临、钟寸心、墨微、豆豆、陆衡舟、林翘、君彻、孤,还有周词和顾尤。
晏临刹那间领悟了君彻在做什么,只觉得整个背脊一凉,便听钟寸心压低声音,不慌不忙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说起来,晏临,你要是跟孤打的话,估计结果如何?”
这话里意思……晏临看了看孤的身板,勉强维持冷静推测了一下:“不用估计,我肯定输。保守估计的话,大概能撑三分钟就是极限了。”
钟寸心面色如常,毫无危机感地笑了笑:“三分钟啊,够了,晏临,最后再帮我个忙吧?倘若我过会儿喊你的名字,你什么都不要问,直接向孤冲过去,无论如何拖住他两分钟以上。”
这话说得让晏临有了自己是某种召唤兽的错觉。然而钟寸心话一说完,甚至没等得到晏临的回答,便立刻站了起来,向着君彻和孤的方向走了两步,平静地四下看了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唔,剩下的人都是熟人,也算是好说话了。”
君彻看样子是没想到最后还有这么多人会留下来,因而背倚着墙壁,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颇为不满的样子。
“整个里社,加起来……”钟寸心抬头看了看空中那巨大的“剩余人数:9”,回忆了一下先前这个数字是173,这才继续道,“一百六十四条命,再加上之前死去的二十七,不,二十八个人,统共一百九十二条命,作为苏苏的陪葬,你不觉得太盛大了一点么?”
君彻先是震惊,随即是了然,最后是冷笑:“哼,钟寸心,原来你没忘记苏苏啊?呵,盛大?没有带上你的命就不够盛大。”
一旁还蒙在鼓里、刚刚看到君彻关门的动作被吓傻了的顾尤这时候才勉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震惊地尖叫道:“君彻姐!你说只要我能偷偷跑回来把打猎的绳子给孤大哥,你就会帮我去短面熊领地沼泽救我姐姐到里社来的!你你你……”
“哈,原来动手杀晏临和豆豆妈的人是孤啊。”钟寸心耐心听完了这一段,忍不住笑了笑,“先前我胡乱推测动手杀人的应该只是个喽喽,还真是对不住了啊,孤。”
孤微微扬着下巴看着钟寸心,没说话。
“原来如此,”墨微抬头看向君彻,语调冷淡,“你是为了毁掉整个里社么?所以你才设了这么一个局栽赃了衡舟,然后打算逼衡舟承认同伙的机会也逼死寸心?你想要衡舟和寸心都来给苏苏陪葬?”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晏临皱了皱眉,那种被栽赃却还没有坐实的情况下,陆衡舟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但是陆衡舟分明是自己放弃了,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应该么?”君彻冷冷地道,“钟寸心,陆衡舟,一个是对苏苏见死不救的人,还有一个是糟蹋了苏苏心意的人,我送他们去见苏苏有什么不对么?还有那些人,男人是什么模样,女人们又是什么样,钟寸心,你没见过?!你要是忘了,晏临,你怎么不提醒他一声,当初木夏怎么说的?他们是不是死有余辜?!”
顾尤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君彻这话里的意思,愈发惊恐地插话:“喂喂,他们!那些逃跑的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君彻回头冷笑:“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不过肯定活不长了。”
钟寸心回头看看晏临也一知半解的模样,好心地解释道:“毕竟这个活命的通道,才是这个游戏的精髓啊。”
晏临听钟寸心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所谓的安氏兽,所谓的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三十分钟准备时间,就只是在诱导着我们向错误的方向推断!当有安氏兽这么巨大的恐惧在前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所以最后大家一定会进入那个通道!这个游戏最大的陷阱其实在这个地方,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安氏兽!”
“孺子可教。”钟寸心回头玩笑道。
晏临被一个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人称赞孺子可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努力安慰自己说对方其实是已经快两百岁的老头子,确实可以用这种眼光看人了。
钟寸心清了清嗓子,向着君彻道:“说真的,君彻你这一出栽赃陆衡舟的连环计,从设计到情绪煽动都相当不错,不过接下来,君彻,我们不如来谈一谈你犯了三个错误。”
君彻眯起眼睛:“钟寸心,你说话当心一点,即便其他人都站在你那里,我们的武力也占了绝对优势!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
她话未说完,不远处的周词便立刻向君彻身边移动了几步。倒是顾尤硬生生咬着唇,一点没动。
钟寸心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完全忽略了君彻的话,自顾自继续道:“你所犯的第一个错误,是在我告诫了你不要小看陆衡舟之后,仍旧小看了陆衡舟。”
君彻听着这话简直没立刻笑出声来,她低头看了看被捆得严严实实还堵上了嘴、被孤扔到地上、狼狈不堪的陆衡舟,用力冷笑了一声:“他?陆衡舟?”
钟寸心也看了陆衡舟一眼,随即移开视线,漫无边际地扯淡:“你们以前的世界也都有宗教这种东西吧?你们知道如何建立一个宗教么?”
“啊?”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惊得愣住了。
钟寸心以某种讲学一般的认真态度诚恳地解释道:“你们要建立一个长久不受外来侵扰的宗教,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假如你的宗教信仰光明,要如何不让黑暗的信仰吞噬你的教徒呢?”
也许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导致君彻心里有些放松,这时候居然被钟寸心的问题轻轻松松带偏了正题,认真地回答道:“是统治力?”
钟寸心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周词插话道:“是信徒的数量?”
钟寸心还是摇头。
如何确保黑暗不会吞噬教徒?无神论者出生的晏临脸都纠结成一团。恩,宗教的话,大概稍微了解一点的话就是基督教了吧?光明……恩,大概就是指上帝和耶稣?那黑暗大概就是指撒旦和犹大?如何保证黑暗不会吞噬光明的教徒……
晏临猛然间抬起头,看了看陆衡舟,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明白了!堕落者路西法是上帝的爱子,而背叛者犹大是耶稣的门徒,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一个忠诚的叛徒!”
虽然对于没有听说过基督教的其他人而言前面一半理解起来颇为复杂,然而后面那一句倒是很容易明白。
钟寸心再度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赞赏神情看向晏临,不过晏临自己没有察觉到,在被钟寸心这么个货表扬的时候,自己居然有那么一丢丢窃喜。
“忠诚的叛徒?”墨微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你是指‘被掌握之下的背叛者’?确实,建立一个长久稳固的宗教最大的要求便是将敌对方也控制在手中,换言之,便是要自己制造出一个值得崇拜的‘背叛者’。
假如宗教信仰的是光明,不可能避免有人会叛逆地投奔‘背叛者’黑暗,而假如背叛者其实是光明的信徒,是光明的势力伪造出来的黑暗,那就相当于掌控了双方的势力,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这对里社而言不可能啊?”墨微最快理解了钟寸心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刚说完便发觉自己的话并不合时宜,“里社里面并不存在这样的背叛者,要说敌对方的话……”
墨微看了一眼这里唯一称得上敌对方的君彻,摇了摇头。
“确实不可能。”钟寸心笑道,“因为这种模式的内耗远超过想象,而里社还远远没有宽裕到能经得起这种内耗,所以制造出一个背叛者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我们就有一个取而代之的方法,制造出一个不可控的介于‘敌对’与‘友人’之间的另一个领导者,和一个安全阀。”
晏临皱眉:“你的意思是给与双重崇拜的选择?不强迫他们崇拜个人,而是给与风格相差很大选择,这样信徒就会误以为自己是自由的,然而因为另一个领导者的不可控性,所以需要在万中无一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也就是所谓的安全阀?”
“不止如此。”墨微补充了一句,“这个充当安全阀的人还必须时刻盯着里社的总走向,成为一个‘旁观者’。换言之,这个安全阀必定需要的条件是:有处理事情的能力、积极调查情报,与第一位领袖有着牢不可破的信任关系,还有,他必须与这位领袖看起来毫无瓜葛。”
墨微说到这里就住了嘴,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君彻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在开玩笑么?!要是双重崇拜是指我和陆衡舟,那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成为安全阀?”
钟寸心笑了笑:“有的。”
君彻抬头:“谁?”
钟寸心继续笑:“我。”
君彻一愣,先是觉得荒唐,随即立刻想要大笑出声,只听钟寸心突然大声喊道:“晏临!”
晏临反应颇快,按照钟寸心事先吩咐的,立刻向着孤冲了过去。孤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算强壮的女孩居然敢向自己动手,一时间半是震惊半是摸不清底细的忌惮,居然束手束脚,被晏临一阵急拳压制了片刻。
就这片刻的功夫,一直安静地蹲在旁边的林翘迅速扑到陆衡舟身边,一口咬着他的领子,手脚并用地把他拖了回来。整个过程快速得几乎让人没有反应的功夫。
“晏临!回来!”钟寸心再喊了一声。
已经渐渐处于下风的晏临立刻毫不恋战地跑了回来,顾不上自己这时候真的是跟遥控飞机一样。
君彻是被整个过程惊住了,如今反应过来倒也没立刻认输,反而伸手去腰间拔铳,然而手还没伸到腰间,随着一声铳响,一枚子弹击在她面前半米来远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