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老爷子喊来了广府的管家广宴,让他带着衡逍二人去铁刀盟。
广宴是一个四十来岁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他行为举止十分恭敬,低头跟在嘲风的身侧,并有意落下半步,只在要转弯的地方提醒一声,其他时间便安安静静地跟着走一句话也不说。
今日街上的江湖人不看别的,遇到人就往对方腰上瞅,昨天的事儿已经在这个小小的盘龙城传遍了。听说有圣雾山的女仙人来了,个个激动万分,看到有腰牌的女子,不管是木牌还是铁牌都要上去搭几句话。衡逍这才走出一条街,已经遇到了好几个来搭话的,都被广宴挡了回去。
快到了昨天人最多的那条街时,广宴开口道:“仙子,前面人太多不好行走,请随在下来,这边有一条路能通向铁刀盟内院。”
“直接去人家内院人家怕不会开门的吧。”衡逍疑惑问道。
“无妨。我们广府与铁刀盟做生意好几十年了,交情自不比常人。在下这张老脸,他们看在老爷的份儿上还是会给上几分薄面的。”广宴低头道。
于是三人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扇青色大门前,广宴上去敲门,对开门的小厮说了几句,然后转头对衡逍说道:“委屈仙子要从这小门进去了。”
衡逍摇摇头表示不甚在意,三人便跟在小厮身后走进了铁刀盟商铺后院。刚出了这个小院儿,就听到前方花圃中传来人声。
“阿瑶,我跟刚那位女侠真没有什么,人家就是问个路而已!”一个男声无奈地说道。
“我才不信,她看你那眼神儿可恶心死我了,怎么会没什么!”一个娇蛮的女声嚷嚷道。
男声大呼冤枉,并再三保证自己与那女子就见了匆匆一次。女声似乎也觉得好像没那么严重,却不好拉下脸来,不依不饶道:“好,就算她只是问路。但是为什么你这次来盘龙城不去住我给你定下的客栈,偏偏要跑到广家去。传言那广二小姐温婉贤良,你这下可好,醉卧美人乡了吧!如愿以偿了吧!”
听到广府,那小厮尴尬地停下来,转身望着他们。这三位,两位是上仙,一位是广府的管事,怎么听都跟这话题中人有牵扯。那说话的两人所站之处又是必经之地,他是真不知道该带着几人过去呢,还是让他们站着自己去喊一声。
“阿瑶!你扪心自问我是这种人吗?”男声似乎生气了,说道:“白马门与广府有从商往来这你不是不知道,这次父亲让我押送货物给广府,人家自然要留我住宿。更何况我们都住在外院,女眷住在内院,我根本未曾见过广二小姐。你莫要胡乱说话,坏了人家清誉!”
接着,男声怕是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软下声说道:“阿瑶,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胡乱说话?反正你就是觉得我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觉得我是个粗俗的寨女配不上你这白马门少门主!”叫阿瑶的女声,怒气冲天说道:“哦,对了!昨天那个圣雾山的仙子也住到广家去了呢,她可不是住内院了吧!我昨天看到她了,身材气质具是上乘,你要是看到她,眼珠子不就粘到人家身上去了!不过可惜,人家身边有人了,郭少门主你就嫉妒去吧!”
不远处四人:“……”
衡逍满脑门黑线,姑娘嘴炮好生了得,只一轮这里站着的三人全部被扫到。左边忠厚老实的广宴胡子和眉毛都要扭到一起去了,右边不用看就能感觉到一股比这初春还还冷的低气压。她忽然感到有些好笑,不知道是为了那可怜的男人,还是为了那句“人家身边有人了”。
“广管家,仙子,上仙……”小厮声音颤抖,差点哭出来。怎么办?这三人会不会迁怒于他,会不会迁怒于铁刀盟?
衡逍也不看他,放开步子径直就往那两人处走,她真的很想看看如此千年难遇的“特别”女子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
“阿瑶,你出来的太久了,伯父很想你,今天下午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寨子。”男声静默了半天才沉声说道,仿佛刚刚才找回了自己被气出窍的灵魂。
“郭大哥,我……”女声见他是真的气极,这下慌了,赶紧想说些补救的话,却见身后侧的圆形拱门处忽然进来了几个人,其中两个还认识,不由惊恐地瞪大眼。
衡逍看到这个叫阿瑶的女子也有几分惊讶,竟然是昨天酒楼里的那位与广公子起争执的少女。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广管家……”一个气宇轩昂的翩翩青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冲他们拱手正要说话。阿瑶惨叫一声,拔腿飞快地跑了。
众人:“……”
“呵呵,小妹失仪,还望几位海涵。”那男子嘴角抽了抽,僵着一张脸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郭少门主不必挂怀,在下省得。”广宴还礼说道,面上挂回了他憨厚的笑。然后向那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圣雾山衡逍仙子,这位是仙子的随侍嘲风大侠。”
那男子听完,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一连换过了好几个表情。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方肯定听到刚才的话了吧!这以后让他的脸往哪搁!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阿瑶是那个反应了,他现在也想跑啊!
男子轻咳了两声,终于稳定了面部表情,红着脸佯装淡定地作揖道:“齐州白马门少门主郭尨,见过衡逍仙子,嘲风大侠。”
衡逍微微欠身算作回礼,嘲风依旧板着脸不动。郭尨这会儿只顾着自己尴尬,恨不得立马走人,哪会在意他们回礼的问题,跟他们急匆匆地告了罪,便脚下生风地走了,看那速度,竟是用上了轻功。
“郭少门主也住在贵府上?”衡逍好笑地问道。
“是,只是郭少门主一行人均住在东厢,离仙子所住西厢尚远,所以不曾与仙子遇到。”广宴恭敬地回道。
衡逍点点头,揭过了这一茬。小厮这才舒口气,带着三人来到铁刀盟商铺的院子。院子口站着一个瘦瘦的管事,见他们来,便打发了那个小厮,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墙壁全部是由黑色的耐高温的石头修筑的,显得很是沉稳刚毅。前面是铁刀盟卖金属和武器的铺子,院中整齐地摆满了锻造炉等一应用具,连一楼的房间也被隔成了一个个小锻造室。现在这里全都是人,打铁声和说话声混在一起,一片嘈杂。空气中男人的汗臭味被火炉热哄哄地一烤,其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衡逍皱了眉,第一时间运气将自己和嘲风包起来。
铁刀盟的管家笑呵呵地说道:“仙子莫恼,铁匠铺子从来都是这样。要不您去烟华楼坐坐?女客们都在那听戏呢。”
“先去拜访了盟主再说。”衡逍说道,她还要给嘲风报名呢。
打铁的匠人向来都是身强体壮的糙汉子,所以满院子连个羸弱些的男子都没有,更别说姑娘了。这会儿在一汪乌压压的情景中投入了一抹银白色的纤细身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嘲风上前半步意图挡住那些眼神,无奈人实在太多,他挡住了右边,挡不住左边。衡逍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脚下却加快步伐,先管家一步管家上了楼梯。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在下铁刀盟少盟主高顷浒,仙子里面请。”二楼楼梯口一个二十八、三十左右的黑皮肤男人对衡逍拱手,然后引着她们进了二楼的会客厅。
这间会客厅里已经有三十来个人的,且全都是男子,大部分都是年轻的二十岁左右,少数几个在上首围坐一桌的年龄才大些。
看到他们衡逍忽然明白了,楼下为什么只有臭烘烘的糙汉子。铁刀盟向外传的是谁能帮他们从陨石中冶炼出陨铁,谁就能迎娶他们二把手的女儿。但是又有哪个公子大侠会打铁的?自然只能找匠人为他们出战,若成了,那匠人便能得了名气,公子也能得了娇妻与强大的靠山,大家互利互惠何乐不为。
高顷浒带着三人上到最前与他爹和三位老前辈见礼。这一桌是这屋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几位,坐在中间的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便是铁刀盟盟主高禄。他左手边是看起来很干练的奉剑山庄大管事卓肃剀;他右手边是一个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华山执事宁混元;宁混元的右手边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硬汉,白马门副门主郭逢渤。
几人见了礼,高禄不看衡逍,却是对旁边的广宴一脸关切说道:“听闻昨日广贤侄不慎受伤,可曾寻正经大夫看过?伤势如何?”
正经大夫?那就是说她不正经咯?衡逍抬眼看向高禄,虽然她本身确实不懂医术,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昨天是她救了广公子,这会儿这老匹夫这么说,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身份,是想在众人面前下她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