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院内,“虚空”道人正挥剑在庭院里乱舞一气。香案上摆了贡品和焚烧的灵符。
总之,陆老夫人和窦识霞领着府里的一帮下人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祷告着。
“虚空”道人施了一半的法,突然呀的一声,那把剑掉在了地上。
陆老夫人和窦识霞心一咯噔,睁开了眼。
“老夫人,此乃不妙啊!”“虚空”道人诚惶诚恐的,像是触了什么犯忌的事情一样。
假山后的云织和吟春不由相视而笑。
陆老夫人脸色一沉:“怎么了?”
“所谓以彼之道,还使彼身,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上界真神说无法庇佑两位少爷的魂灵。老夫人,这是真神的意思,虚空不敢欺瞒。”
婆媳一听,踉跄后退,各自心虚着。
那些下人惴惴的想着,一定是姜娘子的死触怒了上界。故此报应到了两个少爷的头上。
陆老夫人对这些神灵之说尤其相信,听“虚空”这样一说,不由后怕了起来。
窦识霞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虚空。
“那依您之见,要怎么感化真神?”陆老夫人手中的珠子飞速的转动着,一脸的担忧。早知道她就不该听信窦识霞的话把姜善初当做邪灵一样禁着。
“夫人且等片刻,容我在向真神问一问。”
“虚空”一挥剑开始作起法,口中还念念有词着。
窦识霞在旁低声提醒陆老夫人:“母亲,这个虚空道人不会是在胡说八道吧?”
闭眼合十的陆老夫人一听,低斥道:“真神面前休要造次!”
窦识霞忍气吞声,合十的纤指一点点的放了下来,互相发狠的揪搅着。
眼角无意识的一瞥,看见不远处的云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窦识霞脊背嗖的一凉,神色难掩的僵硬。
在她看来,姜善初的女儿哪是人?根本就是一个杀人无形的怪兽!
空虚手中的剑停了下来,睁开眼。
陆老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问:“真神怎么说?”
“虚空”捋着那一缕墨色的假髯,叹一口气说:“老夫人若想以后子孙绵延,还是把姜氏的墓地迁移到陆家祖坟里,按照正室的规矩给她好好厚葬了吧,让她的灵魂也好有个归宿,其余贫道也不多说了。”
陆老夫人面色难看到了极致。神色中掠过一抹无可奈何。
“母亲!她是正室,我又算什么?!”窦识霞的声音不免有些尖锐。
陆老夫人又听她在真神面前说了这样大不敬的话,气的一巴掌掴在窦识霞的脸上。
窦识霞捂着火辣辣的脸,暗自咬牙。
“死者为大,你为什么总跟一个故去的人过不去!”陆老夫人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到窦识霞身上。
继而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关雎院。
待所有人离开后,院子里只剩窦识霞一人。云织悄然走到她面前。
窦识霞嘴角恨恨的抽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这个孽障!!”
云织负手,双眸的清冷胜过冬天的寒冰:“多行不义必自毙,窦识霞,这就是你的报应。我猜你现在一定想生个儿子吧,不过可惜呀,你坏事做尽,以后别说生儿子了,恐怕你连女儿都生不出来!”
云织说完,玉颜噙着一抹幽冷的笑。
窦识霞气极,展开双臂,面目狰狞的朝云织扑来:“我要掐死你这个妖孽!我要掐死你!!”
云织躲闪着,拔腿跑出了关雎院尖叫着:“救命呀,夫人要杀人了!”
窦识霞听她这样一叫,想保持夫人的风度也是晚了,看见陆鹤年朝这边来时,难掩一丝尴尬。
云织扑到父亲怀中,如一只惊弓的小鸟,吓的嘤嘤哭泣。
陆鹤年心中顿时生出极度的厌恶和不悦来。
从那以后,在没进过关雎院。
待云织和吟春回去时,那碗秋梨膏却不翼而飞了!
云织一看,桌下躺着一只白猫,似乎在昏昏欲睡,又似乎像死了一样没了知觉!
云织怀疑是不是这只猫吃了陆老夫人送给她的秋梨膏,故而才变成蔫不拉几的模样。
当下便请来了京城济恩堂的华清风。
尤婆子见吟春将华清风引到了云织的房间,忙回去告诉了正一脸忧愁的陆老夫人。
“老夫人,老奴只是兑放了一丁点马钱子,害病的迹象不可能那么明显吧?莫非是织姐儿年龄小的缘故?”
陆老夫人此时的脑海里不断想着“虚空”道长口中的“因果报应。”听到尤婆子这样一说,忙醒神,板起脸,严肃至极:“亏你想这样伤天害理的主意!你是想让我们陆家折后吗!去看看织姐儿严不严重,若是严重,就把我那干苏丸拿去给她服用。”
尤婆子没想到老夫人的态度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吓的脸色一白,连忙退了出去。
华清风只给人看过病,哪曾给畜牲看过病?面色有些为难。
云织笑眯眯的看着他:“华大夫既然能给人看病,总不会连只猫都治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折损你堂堂华神医的名誉吗?”
华清风一噎,激起了要强的个性。他华清风悬壶济世,岂能叫一个女娃给看扁了?当下便要给那知晕厥的猫诊治了起来。
“云织小姐,这只猫好像是中毒了。”
云织听罢,便追问:“是什么毒?”
“目前尚不明确,不过我可以肯定是慢性的毒药。”华清风蹙了蹙眉:“奇怪,这种表面症状以前你祖母陆老夫人也有过。不过后来那道人张秋玄说你祖母冲撞了邪气而害了病,最后经过他的一番驱邪,你祖母的病很快就好了。”
云织心中更加确信,是当初陆老夫人容不下母亲,所以才服用这种慢性中毒的药来装病,最后她又请个假道人“驱邪”来蒙蔽父亲,然后再让父亲相信,母亲的的确确是一个能吸人精魄的“邪灵”!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老太太也实在太恶毒了!
云织不由捏起小拳头。
陆老夫人听说那份秋梨膏只是被一只猫给吃了,恰好云织有心疼那猫,便给它请了大夫来看。
陆老夫人这才定了心,便吩咐尤婆子去请刚从内阁回来的陆鹤年,准备商量姜善初迁墓地的事情。
陆鹤年自然是举双手乐意,那毕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本来他是打算等母亲故去后,在把妻子的坟地迁移到祖坟里。没想到一个“虚空”道人居然能这么快叫母亲改变心意。
经过武安侯府和姜家协商后,最终决定把姜善初在清风山上的墓地迁到了陆家祖坟。并敲锣打鼓轰轰烈烈的将她厚葬。此事,惊动了半个建平城。
母亲虽然被恢复了正室的地位,可她已经是个死后之人,生前无福享受,死后拥有再多的荣誉又有何用?还不是化作一堆黄土?不过是给那些活着的人一些心里安慰罢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云织也跟着沾了母亲的光,由庶出变成了嫡出。
陆鹤年跪在姜善初的坟前,抽着纸钱一张一张的烧着。坟前摆了供果和十几套颜色清浅的华贵锦衣。这些都是陆鹤年根据她生前的喜好来订制的衣服。
他眼眶的泪总是不断的往外流。一遍一遍的叫着姜善初的名字。
云织和伯轩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
伯轩叹一口气:“其实姑父挺爱姑姑的。”
云织虽然早就看得出,可实在不想承认:“他要是爱娘亲就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伯轩神色一凛:“侯门大户,三妻四妾多不胜数,自然是非也就多,与其整天算计着过日子还不如像我父亲和母亲那样和和美美的生活呢。”
云织点点头。
伯轩侧头注视她半晌,才开口:“等我长大了,我才不要纳妾。我若喜欢一个女孩子便是死心塌地的。”虽然他知道表妹听不懂,不过他相信等表妹长大一定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好。
尽管云织低垂着眼睑,还是可以感觉到伯轩投给她的火辣辣的目光。
过了腊八,挨了年关,庄起榜要回去过春节了。
临走时,陆鹤年备了两份厚礼亲自送给了他。以表他这几个月为两个女儿的辛苦教习。
庄起榜感恩谢过:“侯爷高义薄云,起榜感激无量,您和承恩公府的景公爷是起榜生平所遇见的最最慷慨之人。”
陆鹤年见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又将他拿与承恩公赵景堂相比,心情豁然开朗。
庄起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拱手说:“但凡成大事者都是虚怀若谷深明大义的圣者。在我看来,侯爷毫不逊色。”
陆鹤年微微一愣,看了看庄起榜。
庄起榜低声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正巧云织站在书房门口,清晰的听见了。
她看着庄起榜远去的背影,不免疑惑。他这是在拉拢父亲吗?
替谁拉拢?
承恩公府?
云织眉头不由微蹙。
正想着,不料锦颦突然尖叫出声:“啊!我的衣服全被染了墨水!陆云织,你是存心的吧!”
云织转身一看,锦颦那身红色江绸小袄上被染了一大片浓浓的墨汁。连下半身的长裙子也染了一大片。
而自己装放在木屉里尚未干的砚台不知何时被锦颦给翻了出来。
一个没有重生的经历,心智正常的三岁孩童居然学会了栽赃污蔑这一招。
陆鹤年听闻锦颦大叫,回神进了书房。
“爹爹,云织姐姐将还没干的墨汁全都洒到我身上了!爹爹你看嘛,云织姐姐实在是太过分了!”锦颦撅着嘴,恶人先告状。
陆鹤年皱眉看着云织。长女平时那样懂事,他不相信会她会做出这样欺凌妹妹的事情。
“爹爹不相信锦颦说的话吗?这个砚台就是她的!”锦颦年小,心眼却多的很。
她朝云织看去,幸灾乐祸,一副“证据在手,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锦颦妹妹,对不起。”云织歉意的拿帕子替锦颦拭着红袄,没想到越抹,锦颦那身袄子被染的越黑。
“爹爹,你看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锦颦刚才拿定主意栽赃云织之前就不忍心染黑自己这件漂亮的红袄,染一小块就够心疼的,没想到陆云织这个妖孽居然拿帕子将她袄子染的到处都是墨汁!气的大叫:“拿开你的帕子!”
“云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鹤年看着长女耐心帮妹妹擦拭着,心中更加笃定这只是长女的无心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