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七年,正月初四,赵匡胤大军行至开封城门外,昨日还是雪花纷飞,今日一早,阳光十分明媚,看不出昨儿个可是个冰天雪地的日子。
“快看,大哥的军队已经回京了,走,去开城门!”
城楼之上,京城守将石守信、王审琦远远见到赵匡胤的大军,互相对望一眼。
“诸将听令,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赵匡胤眼神对着城楼上的石守信、王审琦一视,三人点点头。
东京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内的风光展现在赵匡胤等人的面前,这一次的回京,让赵匡胤觉得完全不一样了,赵匡胤只在低头的一瞬间就想了不少。
“大哥,时辰不早了,请速至皇宫。”
恰在此刻,苗训从马上下来,然后跪倒在地,对着马上的赵匡胤磕着头。
赵匡胤被苗训的这一行为吓呆了,他正打算从马上下来,苗训连忙抬起头,道:“赵点检恕罪,微臣…….”
随即苗训将之前军情谎报给朝廷,然后朝廷见朝中无兵可调,旋即要求赵匡胤出兵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赵匡胤听。
而赵匡胤一听,当即苦笑连连,不再说话,直至入了开封,一路之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他现在最担心的乃是家人,因此大军急行回京,他迫切地希望能够解救家人,所以一路之上他两手紧紧得拉着马绳,而胯下之马也感受到肚子被夹得生疼。
“赵点检来了——”有些百姓依旧站在街上,见到军队来后,撒开腿,打算回家避难。
赵匡胤见到有些百姓担惊受怕的样子,连忙从马上下来,对着他们略带歉意道:“你们受苦了,都是我赵匡胤的错,与你们无关,你们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尽管仍旧同往常一样,去做事吧。”
有些百姓错愕地看着这个禁军大将,不过听他一番口气,似乎也不是个厉害的主儿,所以众人才放心心来,自顾自地在路上走。
大军即刻入了开封城内,因事先与将领约法三章,要求大军不得伤害符太后、小皇帝、文武百官以及开封百姓、富户之家,所以开封街头尚未出现任何乱象。
而百姓们事先已经知道了此消息,皆惊奇地驻足在街道两旁,看着披着黄袍的赵匡胤骑在战马上,被众将拥在中间,蹚蹚而过。
赵匡胤见到道路两旁的百姓,微笑地看着他们,而百姓见了之后则目无表情地候在两旁。
赵匡胤大军往南走,从封丘门进入,沿途所经过之城楼,皆为亲信把守,所以未曾抵抗,城门大开。
大军气势凛然、整齐划一,一路之上,石守信、王审琦等将士带着兵马随行。未几,大军直逼宫城北门玄武门。
孤阳高悬,青天白日之下,皇宫北门玄武门高大、威武,此乃驻守皇城之大门,虽不是长安城的玄武门,但是两个名字皆一样。
玄武门今日见证了一代皇朝的兴亡。
赵匡胤从马上下来,然后将黄袍脱下,交给身边的将士们,一身盔甲,然后正步步入宫门。
此时守护宫门的将士们见到赵匡胤前来,默契一般,立马开了宫门。
……
此刻开封城外,众人皆知了殿前都检点赵匡胤回京一事,而皇宫内符太后和现任天子郭宗训如瞎子一般,他们只是听从外面的谣言。
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大臣皆在偏殿议事,范质认为开封府上传出了“点检作天子”一事,可能是谣言,也可能是真的。
偏殿的几位宰执错愕的站在原地,昨儿个还是带兵出征的大将,今日反而要造反当皇帝了,这……变化也来得太快了。
范质不相信赵匡胤会谋反,他递过军报,然后一字一言看了起来,“可恶——本官如此看好他,他居然不顾自己是先帝的臣子,造反了。呵呵……”
但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他让符太后下旨先逮捕赵氏一家子,然后让人封锁消息,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他如今最怕的是前方领兵的赵匡胤知道此事后,立即率领军队回城。
根据范质的建议,一早符太后就派韩通去抓赵匡胤的家属了。
此事早就在赵德昭的计划之中,当韩通带领兵马前去逮捕赵氏一家一事泄密,此事早就已经传了开去。
而韩通前脚刚跨出,后脚赵匡胤已经进入了玄武门,朝着广德殿而来。
因韩通已经带领兵马出宫,所以宫内未有大部分兵力,守宫门的几个将领认识赵匡胤,而事先已经有人暗中投怀,所以未加抵抗,献出了宫门,而此刻天子郭宗训跟前的内侍见到赵匡胤就俯首相拜。
内侍连忙俯首参拜道:“奴婢,参见陛下!”
赵匡胤见到张德钧,疑惑道:“你不是先帝跟前的内侍,怎会在此这?”
“这……”张德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此刻他见到赵匡胤已经到了宫禁之中,连忙拱手道,“陛下,奴婢受小郎君之托,特在此地迎接陛下回京。这里有小郎君的一封信。”
“哦?”赵匡胤非常疑惑,怎么又是自己儿子的信,接过张德钧递过来的信函,赵匡胤拆开信件,里面赫然写着:恭贺父皇,事情已经成功。如今儿子已经带兵去救家人了。
这……苗训他们原来早就串通好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他们主导了,可是现在做都做了,如果退缩,势必万劫不复。
“你做得很好,你先去将消息通报给天子。”
“是!”而此刻张德钧忽然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儿,一路小跑,跑去广德殿。
……
张德钧推开广德殿,一脸惊恐道:“不好了,太后、陛下,还有几位相公。赵匡胤带领兵马已经入了皇宫,此时正朝此地前往!”
范质一脸错愕,随即愤慨道:“甚么?你是说赵匡胤回来了?怎么可能,守城的石守信和王审琦他们呢?还有守护宫门的将领呢?这贼子如此之快。”
张德钧无奈地说道:“他们未加抵抗,已经放了赵匡胤入了城,估计他们都是赵匡胤的人马,而赵匡胤此刻正朝着这边来。”
“甚么?难道他们几个都是赵匡胤的心腹么,我一直都未曾知晓啊,今日都这般了,都怪我糊涂啊!现在若是去宫门外调兵恐怕也来不及了吧,这都是范质的错……”范质一瞬间觉得周围皆在转悠着差点摔倒在地,而被王溥给扶着,才勉强又站回原地。
“是的,大军已经在陈桥驿拥护赵点检当了天子,点检作天子之谶已经验明了。”偏殿之中,几位宰辅正在议论此事。
这个消息压得这几个宰辅喘气不过来,此时范质紧紧拽住王溥的手,指甲狠狠地掐入王溥肉里,疼得王溥呲牙咧嘴的,被范质紧紧握住就是没有脱手。
“啊哟……”范质这个老匹夫,都是你害的,王溥此时恨不得拨了他的皮,不过而今连王溥自己都成为了赵匡胤那边的人。
没过多久,郭宗训和符太后听见这边有声音,过来了,而范质见到皇帝和太后,忽然一下跪倒在地上,磕着头,然后哭泣道:“老臣糊涂,老臣糊涂,太后、陛下,臣仓促派兵遣将,以致于酿成如此祸患,老臣对不起先帝呀,对不起陛下和太后。”
范质痛哭流涕,旁边的王溥也是跪在地上,然而他并没有多大内疚,一切都是范质一力主张,如今情况正拜他所赐。
而符太后和小皇帝皆大失所色,茫然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改朝换代,结果只有一个死。
张德钧立刻出面劝慰太后与小皇帝,道:“陛下、太后,你们二位不必担心,老奴素知赵匡胤为人仁善,会善待陛下和太后。”
范质没想到方才内侍张德钧还在担心,此刻到时劝起太后与皇帝,敢情这厮是个腌臜。
范质等人束手无策,而一刻钟不到,赵匡胤人马已经朝着广德殿这边赶来。
赵匡胤见到殿门开着,就走入殿内,随即见到天子和符太后,以及先帝的托孤之臣,他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随即哭泣道:“赵匡胤见过太后、陛下、范相公、王相公和魏相公,今日之事元朗那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军中哗变,若是情况不能控制住,军心不稳,恐怕到时候国家就会危矣。还请太后、陛下以及各位宰辅谅解!”
范质一口气憋在心中,他见到赵匡胤“假惺惺”的样子,将篡位一事说成迫不得已,就指着赵匡胤的鼻子,然后骂道:“你是先帝之臣,怎么能欺负孤儿寡母,你何必惺惺作态呢,你自己想做皇帝,怎么会是被下属逼迫的呢。”
……此刻赵匡胤身边的将士,都虞候罗彦瑰、石守信等人抽出刀剑,清一色亮出,将刀尖对准范质的鼻子,这时候整个大殿的气势一下子冷了起来,范质等人都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石守信刀子对着范质,怒眉对视,吼道:“范质你这老匹夫,若不是我大哥仁慈,恐怕遇上他人,你早就尸首横处了,还不快拜见新天子!”
“住手,不得无礼!”赵匡胤喝住,然后让几人将刀剑抽回。
范质见到身边大将纷纷拔除刀剑,他吓了一跳,而身边的王溥出来了,则是骂道:“赵匡胤,你这是置孤儿寡母于何地,若是你仁慈,就好好善待先帝的遗孤。或许先帝在九泉之下会饶恕你的罪过!”
事实上王溥早就知道兵变的事情了,他看见大局已定,话这么说,而且王溥不想死,他一直都被范质等人压着,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没想到范质老匹夫失策,引狼入室,这都怪范质,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先帝的江山怎么会拱手让人,太后陛下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赵匡胤从王溥语言中听出了一丝讨好与责备,他跪倒在地,随即对着上天发誓道:“苍天在上,先帝在上,诸位大臣你们放心,我赵匡胤发誓一定会好好善待先帝遗孤遗孀,保证他们的安全,保证他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周室子孙绵延,香火不断。若是我赵匡义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赵匡胤发誓完毕之后,然后王溥连忙跪了下来,参见新天子,然后拉着怕死的范质、魏仁浦,三人只好对这位新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以定君臣之分。
“陛下,老臣,老臣糊涂。”
一双膝盖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也就代表着大周的江山已经被赵匡胤拿下来了八成,就差登基了,剩下的就是各地的节度使承认了。
而此刻太后和小皇帝呆在那里,没说甚么话,赵匡胤安抚了孤儿寡母几句话之后,他就带兵离开了皇宫回赵府去了。
不久之后,翰林学士承旨陶穀闯进宫来,逼迫小符太后和小皇帝写下禅让诏书。
之后赵匡胤被诸将护翼着进入登上朱雀门,山呼万岁,一些胆大的百姓往城门上望去,亲眼见证这一时刻。
……
而那边赵德昭一身短衫,外加一双鹿皮手套,拿了霸王枪,坐着小马,领了一部分兵马以及长春堂的武士,立即赶往定力院。
而之后,军校王彦升带领兵马立即追至韩通家,将其一家杀死。可怜的韩通仍旧在这边抓赵匡胤一家人,
韩通此刻包围了定力院,他让兵马守候在各个门口,严令警告士兵勿要放跑赵氏一人,而赵弘殷率领赵信等人与韩通隔门口对峙,两方人马开始战斗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朴带领的人已经到了定力院门口,见到两方人马在厮杀,然后就劝韩通停止追缉。可是韩通不停,范府之人也不好再劝,又回了范府。
之后路上听闻陈桥兵变、点检天子一事情,范府之人马上回府将此事禀告给王朴,而王朴当时一下子从床上起来,然后要求下人送他入宫。
王朴入了宫,却没有见到皇帝和太后,此时他们的寝宫外面都派兵保护着。
王朴没有见到太后和皇帝,他回了范府,整个夜晚都睡不着觉。
韩通冲进定力院,而赵家已经知道了韩通前来一事,提前做了准备。赵德昭追在后面,恰好赶上前来,救援家人了。
激战之后,韩通一个不防,被赵德昭一枪射穿了胸腔,可怜的韩通就这样被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杀了。
见韩通已死,赵德昭喝令禁军将士放下来武器,然后赵德昭见到家人安然无恙,此刻赵弘殷问道:“你爹如何?”
“爹爹素有大志,这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天命不可为,早就注定的事情。如今正往宫中去。爷爷,我们先回府吧。”
随后一家人就在战战兢兢与神神叨叨的复杂心情下回府了。
刚到门口,一家人都遇上了。
赵匡胤连忙跪倒在地上,说道:“元朗对不住家里人,让爹娘,贺娘你们几人都担心了。”
“匡胤你现在是皇帝了,怎么能动不动就下跪呢?以后一定要注意。”说着赵弘殷和杜氏两人就把赵匡胤扶起起来。
“你们永远是我的爹娘。”
“没事儿,现在都好。”赵弘殷哈哈一笑,道:“听昭儿说,吾儿如今已经贵为天子了,当爹的自然是非常开心,日后可要好好操劳江山社稷啰~”
“吾儿素有大志,昨夜你爹担心地一宿都没睡,而昭儿昨夜也一整晚都不见人,真是担心死了,如今看见二郎、三郎与昭儿皆平安,我是放下心了。别站着了,我们先入府,晚上去昭儿的广味楼去吃一顿。”
“当日你出生的时候就不凡,没有想到你真的是大富大贵之人,我们赵家的列祖列宗这下可以含笑九泉了。”赵弘殷与杜氏乐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当晚赵家人去了广味楼。
而此刻皇宫之内,范质等人商量新帝登基的各项事情。
“既然太后没有其他的要求,臣这就去回话了,他们还等着呢!此外明日即要准备登基大典。”范质说着话的时候顿了一下,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能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符太后只是流泪不说话,范质和王溥磕头退下了。
……
当晚,子夜前夕。
西半天,挂着一轮蛾眉之月。
一个黑影悄悄潜入了皇宫之中,然后第二日一早皇宫内苑之内侍与丫鬟忽然发现曹王郭熙让不在房间内,而内侍、服侍的丫鬟找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一个小孩子好端端地就消失了。
而东京城城南,一户农居之内,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而他已经被迷药迷晕,仍旧在呼呼大睡。
不久之后,这个穿着华服的小男孩醒了过来,然后见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寝宫,他急忙叫出声来,忽然门被推开,一个男子入了门。
“殿下,你醒了。”
“你是?”郭熙让问道。
“殿下不必害怕,我是先帝身边的人,是先帝让我派人来保护你的。殿下叫我黑衣探花吧。”
昨夜入了宫,见郭宗训等其他人的宫殿把守严密,黑衣探花不好下手,于是乎就到了郭熙让的寝宫,之后就用迷香掳走了孩子。
“我爹爹,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殿下,那可恨的赵匡胤夺了郭家的江山,如今你哥哥要把这大好的江山拱手让给赵贼,真是可恨。”
“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
“他不配为先帝的子嗣。”
“坏人——”
“殿下该怎么骂随便,不过今后这复国大业就交给殿下了,殿下的几位兄弟,我黑衣探花会尽力搭救的。”
……
Ps.历史上记载曹王柴熙让,原名宗让,世宗柴荣五子。显德六年六月癸未,拜左骁卫上*将军,封燕国公。后十日而世宗崩,梁王即位,是为恭皇帝。其年八月,更名熙让,封曹王。不知其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