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过后,余下的满是兴奋。
忌廉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兴奋的发狂。
他极力抑制住身体中这种莫名就要破土而出的悸动,故作镇定绕过高脚椅,屈膝坐在了甄言对面的位置上。
甄言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把视线放回了书上。
忌廉从座上那张高脚椅开始,就一直在暗中悄悄打量他,用余光不动声色的度量着。
甄言似乎并未发觉这两道过于灼热的视线,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手中那本书上,正专心致志看着。
书的封面右下角用行书标了一个”甄“字,代表拥有者的所属权。
忌廉终是按捺不住了,猩红的舌尖向上卷起,舔了舔干燥的上唇,“冒昧问一句,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兄弟?”
舌尖滑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濡湿的痕迹,湿润的粉红衬着周围沧桑无力的白,有着些许病态美,甄言从书中抬起头时,不小心就盯着那处多看了两秒。
发觉自己的失态后,他立刻窘迫的收回视线,连连摇头,“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
忌廉将咖啡杯搁在面前,交叉着手指撑起下巴凝视他,“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也姓甄。”
甄言这才会过意来,将书的右下角侧翻过来,低头瞅了一眼上面的“甄”字,“是吗?可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孩子。”
忌廉眯着眼睛笑,“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时咖啡已经远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忌廉端起来小抿了一口。
味道十分甘醇,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他放下咖啡杯时,却意外地发现甄言正盯着自己看。
忌廉冲他极为儒雅的笑了一下,甄言被抓包,有些尴尬,不敢再看,又低下头将脸埋进了书里,企图遮掩自己的羞赧。
忌廉没拆穿他,继续喝着手中的咖啡,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透过眼角余光,他发现甄言虽然把脑袋缩回了书后面,假装在看书,却时不时冒出半个头趁他不注意瞄他一眼,之后又看看书,然后再瞄他一眼,像是在认真比对什么。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早被忌廉窥得一干二净。
瞅准他再次将脑袋冒出来的时机,忌廉猛地将脸凑到他跟前,“怎么,我脸上有花?”
看着眼前放大的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再加上扑面而来混合着男士淡香水的男性荷尔蒙味道,甄言毫无准备,惊得眼睛飞快的眨了眨。
缓了会儿神的功夫,他又恢复那张淡定的脸,“不是,仔细看看,您似乎也有些眼熟。”
“是吗?”忌廉跷着腿将整个身体往后靠,食指慢慢摩挲着咖啡杯盖的上沿,抬眼问他,“像谁?”
甄言把手中的书递过来,指着内页作者介绍上面的照片,“这个。”
照片上的人五官俊雅,绅士的气质中糅合着一股子冷冽的气质。
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忌廉笑而不答,甄言趁热打铁,“您就是忌廉老师,对吧?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忌廉老师本人,忌廉老师您——”
“你觉得咱们店还开得下去吗?!啊?!干脆关门算了!还做什么生意啊!啊?!”
从咖啡店内传出的吵闹声打断了甄言接下来的话。
周围的人都被那记泼辣的吵闹声吸引,甄言和忌廉二人也朝事发地点看去,正巧撞见柜台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将身上的深色围裙解下来,狠狠扔在了旁边男人的脸上。
那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比那女人大不了几岁,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身材,挺着个啤酒肚不停的跟那女人鞠躬道歉,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都是我的错,我昨天晚上不该喝那么多的酒。”男人将脸上的围裙拿下来,点头哈腰好言相劝,态度极为恭卑,试图平息那女人的怒火。
哪知那女人听完更加火冒三丈了,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你还知道错!你江大川怎么会做错!现在咖啡豆没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喝咖啡,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吵完她就拉开小木门,怒气冲冲走出了柜台,只留下男人一个人在那里黯然神伤。
忌廉隔壁坐着一对情侣,其中的女伴小声议论,“这老板娘怎么对老板那样啊?吵得跟要离婚似的。”
同行的男伴也为那男人打抱不平,“那架势简直就像只母老虎。”
女伴揶揄,“也亏那老板这么能忍。”
听她这么感叹,那男伴立即打趣道:“你以后要是这么凶,我肯定跟你离婚。”
那女伴狠狠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敢!”
听隔壁那桌情侣拿这件事来调情,甄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忌廉也瞧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两个人不是夫妻。”
甄言一愣,“忌廉老师也看出来了?”
“嗯。”忌廉颔首,特意卖了下关子,“其实用不上什么专业推理知识的,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两个老板并不是夫妇关系。”
甄言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摊在书上抓了抓,“其实江叔叔是个好人。”
忌廉听后只是笑,掀了掀眼皮子瞧着他,“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
听他这句,甄言细细想了下,其实也谈不上太熟的关系,就是比点头之交要好那么一点,之前几次去上课的时候被他顺路捎了几次,就对这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留下了乐于助人的好印象。
至于了解,是半毛钱都扯不上的。
如果说忌廉的内心世界是一副油墨重彩的抽象派画像,复杂到你永远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那甄言就是一张单调的素描画,除了铅笔的黑,余下的全是白。
甄言的内心世界很简单,黑暗善恶分明,做善事的就是好人,做恶事的就是坏人。
以至于他自然而然就将江大川归类于好人那一块儿,甚至当他被别人拿去当笑料时,还有那么几分愤愤不平的意味。
见他表情纠结,明显是对自己先前草率的判定产生了质疑,忌廉修长的手指关节往下扣响了木质桌面。
“这家咖啡厅原本是属于这个女人一家的,后来一天夜里突然发生了大火灾,丈夫和儿子因为留在二楼看店而被烧死,后来女人丈夫的朋友,也就是这个叫做江大川的男人接下了当时烧得四面徒壁的这家GOD咖啡店,并重新装修,还给了那女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共同经营,你知道是为什么?”
清脆的叩击声让甄言从迷惑中清醒过来,他猜测着,“可能是觉得她可怜吧,站在兄弟的立场上帮忙照顾遗孀也是应该的吧。”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忌廉高深莫测一笑,就没再多说了,转而端起咖啡慢慢喝着。
什么叫表面上是这样?
难道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情?
甄言想不明白。
困扰在他心头的疑惑颇多,他想一次性问个究竟,可是一看忌廉正在那儿专心喝着咖啡,心无旁骛到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的模样,甄言只能作罢。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甄言的肩膀,甄言回头一看正是咖啡店老板江大川,江大川朝他笑得憨实,“这不是甄言吗?”
甄言礼貌的回了个笑,“江叔叔,早上好。”
不经意瞥到他背后背着的大包,甄言又问,“一大早江叔叔这是要去哪里?”
江大川抓了抓脑袋,笑道:“我打算开车回去运一些咖啡豆过来,店里的不够用了,你看那么多客人还在排队,我可不能让他们等久了。”
甄言也不好再耗着他,“那江叔叔你快去吧,快去快回。”
“我也想快去快回,可是我的那辆雪佛兰可能要来回两趟才能运完。”说着,江大川似乎有些不放心,回头往咖啡厅里面张望了一眼,“我担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甄言也爱莫能助,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忌廉抢在他前面开口,慷慨道:“用我的车吧。”
江大川这才注意到甄言对面坐着的这位相貌风度不凡的男人,二人虽然不认识,他却愿意主动贡献出自己的车来帮助自己,当即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是忌——”
话还没说完,就被忌廉半路截住,“我是他的老师。”
他一手放在甄言的头上按着,顺势轻轻揉了揉,示意他不要出声。
甄言比他矮上七八厘米,被他这么一按,歪着头眼睛向上一挑瞧了他一眼,很听话的没做声。
眼前的忌廉怎么看也才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吧,江大川忍不住感叹,“没想到现在的大学老师都这么年轻了……”
忌廉笑而不语,甄言则表情很微妙。
三人说说笑笑一同前去取车,待江大川看到忌廉带着甄言直直走向停在马路右侧的黑色卡宴时,他又开始感叹起来,“老师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好的车给我拖咖啡豆,真是怪难为你的。”
忌廉客气的笑了笑,“江老板严重了,哪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见他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江大川这才倍感轻松的回了个笑容,不再客套,打开车门钻进了自己的那辆雪佛兰。
甄言跟在他身后原本打算也上江大川的车,中途却被忌廉截了下来,拉到了自己的车上,“你上副驾驶座。”
甄言有些懵糟糟跟着他上了车。
刚才忌廉老师的动作和语气,压根不像对陌生人的态度,感觉像是认识的人一般自然与娴熟。
可是他们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啊!
亦或者像忌廉老师最初说的那般,他们其实之前在哪里见过,只是他记不起来了而已?
他没有往深处想,想多了也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临上车前,他刻意回头眺望了一眼咖啡厅,发现刚才和江大川吵得很厉害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柜台,和他一样同时往他们所在的地方在眺望,那眼神很恐怖,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瞪得如同像是要裂开一般。
那是饱含着浓浓憎恨的眼神。
直到坐上了副驾驶系上了安全带,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自上车起,忌廉就发现他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本来话就少,现在不开口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很入神,手中摊开的书也完全拿倒了,彻底成了摆设。
忌廉仔细盯着他瞧,猛然觉得他思考的时候也很迷人,视线再往下移,落在书名“如何谋杀你的爱人”时,他陡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趁他出神的时候突然掐住他的脖子,他惊慌失措回过神的模样会不会也很迷人呢?
可是……
忌廉忘了一眼窗外,人来人往的都是人,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可没傻到为了杀个人而把自己搭进去,他还是很热爱现在的生活的。
虚伪的社会,虚伪的人,城市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生活,多么迷人而又美丽,简直像罂粟一般,充满这致命的吸引力。
甄言还在走神中,而且眉头越拧越紧,恨不得蚊子进去都能夹死,忌廉觉得他有必要提醒某人回神了。
他嗯哼一声,“书拿倒了。”
甄言还没回神,只是下意识迷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书拿反了。”忌廉将书从他手中抽出来,正过来重新塞到甄言手里。
甄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哦”了一声,“谢谢。”
忌廉问他,“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提起这茬,甄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就白了几分,“我觉得……江叔叔可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