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尤举步走近他，在他身后半蹲下来，一掌抵在他的背上想要为他运功疗伤，却被他摇头拒绝，喃喃道：“没用的……我五脏俱裂，回天乏术……你欠我一条命……要替我……替我永远保护她。”
蒙尤并未收手，自知难以回天，却仍旧为他输送真气，延缓一时。直到上官信体内再也无力吸收内力，方才罢手。瞧着他稍微缓和的神色，和那双执着的等待回答的双眼，沉声道：“我答应你。”
上官信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偏头瞧着上官轻月，眼中明亮的光泽透着一丝顽皮的孩子气，就像小时候，他每次做错事情之后请求她原谅时的无辜深情。
她只觉得胸口一闷，却听他低低的叫了声，“阿姐……”她猛地一怔，多年来心里包裹着的一层又一层坚硬的茧，终于被他这一声半是撒娇的久违的称谓轻而易举的剥落。
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
搂着上官信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上官信抬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只可惜还未触碰到她的脸颊就无力的滑下，只能喃喃道：“阿姐……别哭。”
“阿姐，别哭。”小时候他也总爱这么说，每次她被阿爹打骂时，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那时，她就在想，阿娘走的早不要紧，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阿信。可是后来，连阿信也不要她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的人。
可是现在，他拖着无比虚弱的身子，轻声央求她，“阿姐……对不起。你能不能……能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原谅我？”
他眼中的恳求是那样真切，那样分明。可他的要求却是那样过分！那样残忍！她的情绪已经失控，大声吵嚷着：“不！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喜欢在做错事情后才想起请我原谅？就算为了我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我也不想原谅你，哪怕有一次！可你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不得不原谅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抵消你对我的亏欠吗？我告诉你！你只是欠我更多而已！你欠我一个弟弟！欠我一个相依为命的人！”
说着，她终于大哭起来，多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她有多想抓紧他，就有多绝望无力。
她哽咽着，语气近乎卑微的哀求，“阿信……阿信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我都一个人那么久了，还是不能习惯，你陪陪我好不好？你小时候那么喜欢黏我，现在也一定舍不得离开我对不对？”
她的眼泪一滴滴打在他愈发苍白的脸上，那一丝温热的触感，令他觉得暖和了些，低咳了几声，喘着气柔声劝慰，“对不起……我连你最后一个请求……都无法实现……来生我做你哥哥。”
他脸上依旧挂着苍白的几乎透明的微笑，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交到上官轻月手中，喃喃道：“我把它还给你……我做了想做的一切……保护了想保护的所有人。我很满足……”
上官轻月眼看着他气息愈发微弱，紧握着他的手一时有些仓皇无措。忽然，一个念头撞进她的心里，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欣喜若狂的嚷嚷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办法能救你！”
蒙尤心中一紧，大约对她的话已猜到了八九分。果然，听她十分急切道，“《九宫秘术》上面曾有过招魂术的记载！白莁虽然死了，但赤雅会。她……”
“我不要她救我……”上官信打断她的话，愈发微弱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可置辩的坚定，“况且，她自身难保……救不了我的。阿姐……我想让你……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我死后……焚骨成灰。装进……装进阿娘送我的那把空匕首中……以金封烫……送给赤雅……不要告诉她我的事……答应我……”
上官轻月被彻底震住，许久，才不得以在他的期许的目光里点了点头。蒙尤亦是神色复杂的将他望着。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半笑着，一字一顿道：“蒙尤……我赢不了你……但是……也没有输！”
“阿信……阿信？”上官轻月轻声叫着，恍惚间以为像小时候那般，听着故事睡着了。她伸手摇他，他却不动了。上官轻月又将他搂紧了几分，死死的抱着他，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他的身体还是逐渐冷了下去。
上官轻月终于止不住的放声大哭。
小时候，阿娘走的早，阿爹又素来严厉。所以，阿信总爱缠着她这个姐姐。“阿姐阿姐”的叫她，像个小尾巴似的，怎么也甩不掉。可如今，再不会有人这般叫她了。那个总爱坏笑的男孩儿，终于要陪着他心爱的姑娘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小女孩儿。她从未离开过家，从未爱上过任何人，从未割舍掉那条小尾巴……
原来她也是拥有很多的，却终究没一样留得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早已变得一片荒芜，小尾巴已经不见了，只余下自己和与小尾巴生生分离的切肤之痛。
阿信，你究竟知不知道呢？我其实从未恨过你，我只是想念，只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