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骤然间将她的思绪打断。一个丫头小声提醒道:“夫人,时辰到了。”
她这才回过神,瞧了眼窗外透亮的天色,缓缓点了点头。一顶艳红的喜帕兜头盖下来,在丫头们的簇拥搀扶下,蒙若一路缓缓走至院外。
丫头们却忽然松开了手,蒙若心里一慌,耳旁却传来一声悦耳的笑声,紧接着头上的喜帕便被人挑了开去。那抹艳丽的红色,随风轻轻飘落在地。
步飞绝一袭将红长袍,骑在马上浅笑着望向慌乱的蒙若,伸出一只手,低声道:“小若,我来接你了。”
逆着光,他所有温柔的神情瞬间被笼罩在了阴影里。这似乎与惯常的婚礼不同,蒙若一时有些迷惑,却还是乖乖将手递给他。他微微用力,便将她带到了马上,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附在她耳边喃喃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现在终于等到了,我很开心。小若,嫁给我,你开不开心?”
蒙若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小声提醒,“许多人看着呢。”她看不到步飞绝的神色,只隐约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才笑道:“好,那我们回去再说。现在我就带着你,走遍整个榕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蒙若,从今日起便是我步飞绝的妻子了。”
“嗯。”蒙若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那位姑娘呢?你放了没有?”
步飞绝一手握住缰绳,在马背上轻轻抽了一下,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出了步府。
见他不说话,蒙若便说道:“你不肯放那位姑娘,该不是想一并娶了她吧?”
步飞绝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说过,此生只会爱你一人。你放心,等我们拜了堂,我便将她放了。”
听他这么说,蒙若便不再说话了,扭头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色。平日里空落落的街道,此刻站满了欢呼喝彩的围观群众。无数的鸢尾花,也随风招摇着,那满眼的蓝紫色,令她恍惚觉得像是置身于另一场梦境中。
梦里,她和影之种满了鸢尾花的小山坡上结下海誓山盟,在一株老槐树下拜堂成亲。后来,她也曾无数次的梦到那场婚礼,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身后的人不是步飞绝,而是她这么多年来朝思夜想的影之。
腰上的手臂忽然紧了紧,就听步飞绝问道,“你又走神了。想什么呢?”
蒙若这才猛然惊醒,摇了摇头,却忽然看到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整整一夜都没有出现的蒙尤。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隐隐觉得那双眼睛里蛰伏着一丝森然的杀意。待她再要看时,他却忽然消失在人海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短暂的幻觉。
她隐约猜的出蒙尤之所以一夜没有去找她,大概也猜到自己问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他应该找了那姑娘一夜。只是找了一夜也没有结果,如今趁着步府空虚,再度折回潜入,只怕也未必就能轻易找到。步府如今的布局与数十年前相差无几,蒙尤他没有道理会找不到的,人到底被他带到哪里去了呢?难道说,她根本就不在步府?
蒙若一路上心绪烦乱,根本没顾上感受这满城喜色,待到回神之际,才发现不知何时步飞绝已经调了头,这才小心问道,“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步飞绝随口“嗯”了一声,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好,怕你累着,就只绕了小半座城池。”
看蒙若微微皱眉,脸上似有歉意,不禁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做什么这幅表情?反正未来相守的时日还长,又何必急于一时走完呢。”
这话似曾耳闻,她忽然想起来那日与影之树下起誓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傻丫头,我们未来还长着呢。等我跟少主请辞之后,就带着你走遍天涯海角。我们慢慢走,你喜欢什么地方,我们就随时停留,你厌倦了,我们就随时离开。就这样走,走到老,走到我们再也走不动了,就一起葬在那里。”
耳边的声音似乎与回忆里的渐渐重合,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们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霎时间,所有的记忆如洪水般接踵而来,她拼命封印在心底的记忆,就这样瞬间如砂砾一般历历在目的铺在眼睛里,她眼泪毫无预兆的就被逼了出来。
时至此刻,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在作茧自缚,她就像是那只笨重的蚕蛹,执意将自己裹缚在这层薄薄的蚕茧之中。唯一不同的却是,所有的蛹都是为了破茧重生的那一刹那,而她不过是为了自取灭亡!
曾经,她无数次的以为自己的心和爱,早已随着影之的离去而枯死。可如今,当他用这样温柔的眼神,这样宠溺的语气告诉她“相守时日还长不急于一时走完”时,她竟然会有些心动。她一次次说,不要相信这些,人的感觉才是最不可信的。这不过是将他错当成影之才有的错觉罢了,都不是真的!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步飞绝一手抚着她的额头,她怔了怔,却听他柔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
她只愣了几秒钟,便躲开他的手,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觉得路上太吵了,想去一处安静的地方。”
步飞绝这才放心笑了,“这还不简单,我们回家。”
他忽然握紧缰绳,轻叱一声,马儿立刻撒开腿狂奔起来,吓得蒙若一声尖叫,飞快抓紧了他的衣裳。他却笑了,将马儿赶的更快,索性街道两旁虽然人山人海,却有意将街中央让出来,专供迎亲队伍经过。否则像他此刻这般策马狂奔,只怕是要闹出人命来的。
很快,两人就到了步府。步飞绝翻身下马,蒙若也正要下来,却突然被他伸手拉近怀里。他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入了内堂,丫鬟仆从们尚未归来,他便说,“我等不及他们了,现在就要和你拜堂。”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城主何必着急呢?”
步飞绝显然也早有预料,见到蒙尤不惊不诧,反而笑道:“现在才来吗?我以为你早该找到这里。”
“是早早到的。”蒙尤嘴角溢出同样冰冷的笑意,“废话少说,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她是谁?”步飞绝挑了挑眉,“你既然早早就来了,想必我这府邸也早就被你翻了个遍,人到底在不在我这里,你还不清楚吗?”
“少给我丢圈子!”蒙尤霍地抽出闻歌,却被一旁的蒙若忽然挡在前面,吓得步飞绝和蒙尤皆是脸色一变。
蒙尤堪堪收住手中的剑,冷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让开!”
蒙若不答,也不动,却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姐姐吗?你难道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姐姐的?刺杀姐夫?破坏姐姐来之不易的幸福?”
蒙尤持剑的手因这几句问责而狠狠的颤抖起来,他咬牙说道:“我姐夫,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她听得出这话里的责备与愤怒,却只能佯装无事道:“如果人真的是阿飞抓的,我一定会劝阿飞放了那姑娘的。可现在是我的婚礼,你若是再这样打打杀杀,传出去我颜面何存?将来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笑话!日子到那一步还有什么过头,不如死了干净!”
她挑明了话里的威胁之意,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果然,蒙尤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只等一炷香的时间。待你们拜完堂,喝完交杯酒,我就要赤雅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蒙若扭头看向步飞绝,步飞绝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蒙尤冷冷的看着两人夫妻对拜,心里却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他实在没有办法为了蒙若的终身幸福而堵上赤雅的安危,只能为了赤雅的安危,堵上蒙若的幸福。他并不能确定这场赌局是否会失败,所以忐忑不安,却无能为力。
蒙若笑着斟了两杯酒,将一杯递给步飞绝,一双眼睛好像雪天的月亮一般明亮,“对我而言,过去一点也不重要。但今时今日你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动。你不是问我嫁给你开不开心吗?”
步飞绝伸手接过杯子,望着她笑的宠溺,“那你开心吗?”
她主动将握着杯子的手挽着他同样举着酒杯的手臂,柔声笑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两人笑着将手中的交杯酒一饮而尽,步飞绝伸手将蒙若拥在怀里,“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你说梦醒了,会是什么模样?”
蒙若推开他缓缓起身,笑了笑,“这的确只是一场梦,可是你永远也不会再醒了。”
蒙尤心中陡然一惊,猛然起身,却见蒙若忽然呕出一口鲜血。这下他可真慌了,赶紧要上前查看,却在距离台前几步的距离被她呵住,“站住!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姐姐,就别插手!”见蒙尤神色犹豫,她又补了一句,“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彻底令蒙尤动弹不得。却听步飞绝自嘲的笑道:“其实你不用对我下毒,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我情愿永不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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