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只是蒙蒙亮,所有人都还沉在美美的梦中时,一声尖叫划过漆黑的夜,嘶哑而冷虐。
随即,村东边开始一家家的亮起油灯。
萧奈这一夜睡得比以往都熟,大概是经过了昨夜的宣泄,压抑许久的身心神都得到了放松,一夜无梦。
“吱——”门开的声音传来。
萧奈转了转眼珠,埋在被窝里轻轻舒展了下身子。
在这医药不发达的地方,伤口愈合的速度都比平日慢了些,所幸的是,没有发炎。
“阿奈你醒了吗?”沈烨凉放轻了声音问到。
“唔……”萧奈不情愿的睁开眼,就看到沈烨凉手拿着小碗,站在床头,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不习惯的动了动身子,萧奈应一声。
“来,漱口,喝点粥吧,温度刚刚好。”说着,便把碗端到她面前。
“我自己来。”说着,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偶尔牵动伤口,便是一阵龇牙咧嘴。
沈烨凉自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底下暗笑,他的确是故意没有用多少止疼的药。
这些天一直在床上躺着,萧奈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软了,伤口不见好,不能剧烈运动,这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
还有,为免面前的男子看出什么异样来,纵是满心的焦急,她也不得不压制住性子,扮演一个突逢大变后的柔弱女子。
实在……不忍直视。
等到终于吃完收拾完之后,萧奈提出想去周围走走。
沈烨凉同意了,也没再说什么不易多运动,以免伤口裂开的话。
毕竟,知己知彼才好。
于萧奈,要尽快的熟悉地形,弄清楚自己身在哪里,待得一天伤好,便可迅速离开。
于沈烨凉,这么近距离博弈的事情,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是一点没有想过,这场算计,自己全然知情,比还在起跑线上的萧奈,不知有利了多少。
阿凉呀阿凉,你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萧奈和沈烨凉走在乡间的路上,偶尔遇到不平坦的地方,旁边的沈烨凉便搭把手扶她一下。
后来想起,才发现这天衣无缝的无微不至,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彼时,谁在意了呢?
“啊—当家的,你死的好惨啊。”
两人没走多久,萧奈便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凄惨呐喊。
“前面怎么了?”本不想多管闲事的萧奈,在隐约听到一句“死的不瞑目”的时候,没忍住,出口问了身边的人。
沈烨凉虽学过几天的武术,但到底没有丝毫的内力,所以一时没有听见远方的声音。
“你听。”萧奈微一侧头,拉着沈烨凉往前走几步,声音便越来越清晰。
当沈烨凉听到格外凄惨的女人哭嚎声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拉住还在不断往前走的萧奈:“阿奈,我们回去。”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想管,也不想让她管。
这是在无双国边境某个小村落,虽是在他的国土上,但未免节外生枝,万事小心为上。
“阿凉,无妨。”没有忽略沈烨凉眼底的关切,“我的伤早就没事了。”
落在沈烨凉耳里的是,是女子依然低沉却不失温软的声音,耳膜都被抚慰的格外舒缓。愣神之余,就看到眸眼弯弯浅笑的女子,转身往前走去。
沈烨凉摸了摸鼻子,随即跟上。
绕过几条小路,便走到一家渔户,说是渔户,也很勉强,一路走来,虽都不是多富裕的人家,但哪家门口都挂着几根咸鱼或动物皮毛,唯独这一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是村里二狗子家,是有名的懒汉,前年讨了个媳妇,才稍微过的正常了些。”沈烨凉在旁边解释道,“可惜,这两年,也没过的多好。”
萧奈点了点头,她自然也看出来了。
从天未亮到现在,那二狗子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
“当家的,你死的好惨啊,你还这么年轻,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呀,呜呜……”凄惨的女声撕裂着耳膜,连平日不是很待见二狗子的人们,都不禁挽着袖子擦了擦脸。
“二嫂子,人死人生的,阎王簿上都写着,咱们凡人做不了主,你节哀顺变啊。”有大姐出声安慰道。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引来又一阵哀嚎。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围堵的人群很快让出了一条道,沈烨凉很好的护住了萧奈,免其受到旁人的碰撞。
隐约有三人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为首的那一个一头白发,精神却依旧抖擞。
这王村长是当初由村民统一投选出来的,为人公正严谨,不失为一个好的村长。
“怎么回事?”苍劲的声音里满是严肃的认真。
那哭泣的妇人看清了来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往村长身上扑去:“村长,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呜呜……”
眼泪鼻涕留了满脸,就要蹭到村长衣上的时候,村长后面两个年轻人上前一步,拦住了妇人。
“有话起来慢慢说。”稍年长的年轻人沉声说道,抬起头看向众人,“谁给她端杯水来?”
很快就有人响应的端了杯水过来。
萧奈扬了扬眉。
“这是村长的大儿子,王允。”沈烨凉凑近萧奈的耳边,轻轻说道。湿热的气息喷薄在莹白的肌肤上,瞬间一抹柔红。
沈烨凉眼睛闪了闪。
那妇人终于被安抚着坐下来之后,才断断续续开口说道:“我家当家的虽然人懒了点,但对我是真的不错,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说着,眼里透出某种狠戾。
王不愧当这村长二十来年,村里一直井然有序,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自给自足,安平喜乐都是常态。冷不然出现这样的事,他也很震惊。
全村上下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眼睛都盯着他呢。
想到此,便慎重的开口说道:“生死有命,你为何有此一说?”
那妇人喝了口水,抽咽着开口:“前天晚上,我家当家的半夜起来去茅厕,结果隔了许久都不曾回来,我迷迷糊糊醒来,等了很久,当家的才急急冲进屋,一上床拉过被子裹紧了就睡。我推他,他也不理我。”
“第二天,听到他在门口跟其他人说,晚上去茅厕看到了鬼火,那鬼火像是有意识般,发现了他在看它,立刻就跑了。”
“昨晚上睡到半夜,我隐隐感觉当家的起床想往外跑去,我以为、以为他是想出去看看还有没有鬼火,便没有管他,谁知道,一觉醒来,当家的还没有回来,我、我就披着衣服跑出去,结果,就看到当家的倒在院子里,口吐白沫,呜呜……”
一席话,说的周围的人身上寒呼呼的。
“那你为何说,他死不瞑目?”开口询问的是王允,他也是目前呼声最高的下一任村长继承人。
“因、因为,世界上没有鬼,当家的,怎么可能是被鬼害死的。”那妇人边说,边耸拉着肩膀,似是害怕的想把自己埋藏起来。
许久,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
沈烨凉眯了眯眼,唇角泛起抹笑,人心啊。
侧头往旁边的萧奈看去,却见其一脸认真的扫视着人群,如他记忆里的波澜不惊。
听说了,见惯了他战场上排兵布阵的飞扬自信,知道她的在兵法谋略上的雄才大略,乍一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远比他想象的她,带来的惊喜更多。
“有什么想法吗?”沈烨凉明知故问。
“谋杀。”低沉的嗓音传来,萧奈早就忘了现在自己只是个刚刚遭逢巨变的孤女。
沈烨凉了然的笑笑。
“除了这一点之外,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他是被害的呢?”
“呜……没、没有了。”那妇人哆嗦着端着茶杯,使劲的揉搓着,缓解着紧张。
王允见问他问不出什么,便转身看向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人,就是刚刚老者身后稍微年轻点的人。
“王帅,可看出什么来了?”
那被称作王帅的年轻人,看着草席上的男人,好看的眉头纠结在了一块,叹了口气,深沉的说了句:“确实是昨晚死亡。”
王不愧听了,伸脚踢了他一脚:“严肃点!”
王帅摸了摸被踢疼的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他还没有说完呢好不好。
“昨日寅时中死亡,距现在已有两个时辰。表面没有明显伤口,唯一症状是口吐白沫,疑似中毒症状,但经检测,并不存在中毒现象。”
“不、这不可能,难道、难道真的是鬼。”坐在椅子上的那妇人突然哀嚎一声,凄厉的声音,使在场的人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王允皱了皱眉头:“世界上没有鬼神,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青衫布衣,不掩绝代风华。即使身在某个犄角旮旯,但凡有一个机会,哪怕微乎其微,也足够其一生的光华绽放,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少年,年纪不大,不怒自威,一身淡雅从容,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烨凉黑眸幽暗,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