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磊从武技参悟中回过神,看着朝他深深鞠躬,眼神感激,笑容诚挚的少女,一下子愣住了:“你谢我什么?”
苏舞直起身,柔声道:“谢谢你肯指导我,古语有说,片言之赐,皆事师也。你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我谢你不是应该的吗?”
端木磊讷讷地呆了半晌,忽然脸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地嗫嚅道:“你……你刚刚明明不是很讨厌我吗?看到我踩断蒋薇薇的手,你难道不觉得我很残忍可怕?”
苏舞笑笑,却没有说讨厌还是不讨厌,转身朝电梯走去。
端木磊毕竟和墨晟泽不一样,墨晟泽是自己要尝试交往的男朋友,所以两人不同的价值观必须磨合,相互包容改善,才有可能走下去。
而端木磊呢,他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道德价值观,轻易无可更改。更何况,苏舞能保证自己所思所想,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也或许会更快把他推入死亡呢?
“喂,你干嘛不说话?”端木磊在她身后带着怒意道,“苏舞,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晟泽哥很可怕很残忍?可是,你知道我们从小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如果晟泽哥不狠,根本活不到今天。不,可能活下来了,却生不如死!你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小姐,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们生存的方法?”
苏舞突然停下脚步,眼前浮现出最后看见端木磊的那一幕。
浑身浴血的男子,肚子破开好几个洞,肠子内脏都流了出来,腿上背上都有弹孔,撑到墨晟泽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断绝了一切生机。
端木磊在帝都西郊受伤,穿越整个闹市区,来到墨氏总部,期间碰到了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拨打电话救他一命。
这其中固然因为仇家在后不停歇的追杀,又何尝没有端木磊这个杀神的名字和长相早已被整个帝都熟识并忌惮的缘由。
没人敢救他,也没人愿意救他,甚至很多人恨不得他立刻死于非命。
苏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过身看着青年倔强闪亮的眼睛,缓缓道:“端木磊,你跟在墨晟泽身边,亲手杀害了许多生命,你是不是认为这些人死有余辜?”
端木磊眯起眼,看着她的眼中有着冰晶一样的寒芒:“如果你想说教,就省省口水吧。他们本来就死有余辜!”
“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死有余辜!”苏舞猛地提高声音,厉声道,“你不解释,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残忍是情有可原的?还是你宁愿所有人都误解你和墨晟泽,把自己逼到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地步,也无所谓?”
端木磊瞪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舆论,什么是民心所向?当有一天你生死一线,这世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拉你一把,反而巴不得你死绝死透。到那时,你倒是清高一个给我看看?”
“见鬼了!我什么时候清高了?我做我自己的事,凭什么要解释??”
苏舞也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叹了口气道:“你说你有这么优良的先天硬件,就算不喜欢解释,随手乐于助个人,做做慈善,洗白一下你那杀神的形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慈善?乐于助人?这是什么鬼?
端木磊觉得自己要抓狂了,可还不等他发飙,苏舞却已经无奈地摊摊手,再次转身朝电梯走去。
这种对牛弹琴,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真是脑子犯抽了才站在这说了那么一大堆话。
刚转过拐角,苏舞的脚步却一下顿住了,只见那隐蔽角落的小电梯门此时正缓缓开启,电梯前站了个长身玉立,风姿端仪的男子,正是墨晟泽的心腹之一,宋光霁。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衬衫前两颗扣子微微敞开,露出略显白皙的皮肤,头发向后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看上去似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刚刚回来。
他目光静静凝视着苏舞,脸上挂着温润亲和的浅笑,看上去仿佛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贵公子,眼神却依然幽深地让人难以捉摸。
苏舞额头青筋直跳,直觉刚刚自己和端木磊说的话,应该是都被他听到了。
这人到底最擅长的是什么啊?为什么潜形匿迹,连武技一等一的端木磊都没发现?
苏舞扯出一个笑容,匆匆说了声“我先走了”,就掠过他走入了刚刚开启的电梯。
等等,电梯门为什么会刚好打开?难道也是他帮忙按的?
在电梯门闭合的那一瞬,苏舞看到宋光霁缓缓被遮挡的脸,眼中有一抹幽深的笑意浅浅浮起,又缓缓波荡。
隐约的还有端木磊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拦住她?……这个臭丫头,居然敢说我……”
直到电梯下降的轻微咔咔声传来,宋光霁才把目光收回来,看向脸色阴郁的端木磊道:“小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很讨厌她,怎么今天突然变了?”
“谁说我不讨厌她了?!”端木磊怒道,“臭丫头,居然敢说我清高,还口口声声教训我,她以为她是什么人?”
宋光霁挑了挑眉,眸中含笑:“我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墨氏是需要提升些正面形象了,不过这些事小磊你做不来,我会处理的。”
“霁哥,你居然向着她!”端木磊低吼。
宋光霁看着端木磊含怒的双眼,似笑非笑道:“小磊,我很好奇,苏丫头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你不再把她当外人。”
端木磊一愣,脸色纠结变幻了好几遍,嘴硬道:“谁说我不把她当外人了?只是……只是晟泽哥非要娶她,以后她还不是会成为墨家少奶奶……我反对有什么用?”
宋光霁薄唇轻抿,嘴角勾起,看着他不说话。
端木磊终于被看得说不下去了,才嗫嚅一句道:“她……她武学天赋很高,还说我是她半个师父……”
宋光霁神色微动,却依旧漫不经心问:“只是这样?”
端木磊静默了片刻,波动的眸光慢慢沉静,俊秀的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孤寂,此时哪还有刚刚喜怒形于色的暴躁形象:“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不赞同我们的所作所为,却也没有否定我们生存的方式。”
“她对着我念叨了很多,其实想表达的只有一句话——活下去。”
“霁哥,你说是不是就因为她是这么……独特的女孩,晟泽哥才会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