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沐从文化街234号别墅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不知不觉中明亮的月光被乌云遮蔽，街上人影绰绰树荫斑驳，明明已入夏却是一片萧条。他顾不得其他，拿着笔记本匆匆上了车子，启动后直奔一个方向。
手机里有N个未接电话，他没找到期待的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找到理所应当打电话的曲婷婷的名字。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来回回，终于还是落在了阿大的名字上。
“……嘟嘟……阿大，你现在马上去查……”
“boss？”
话筒里传出轻快磁性的声线，和阿大糙汉子的声线相差太多。
“你是谁？”
“是我啊！Boss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我是康沃啊——”
“是你啊——阿大呢？”
电话那头的康沃停顿了一下，他依稀听见空白背影后的一点杂音，之后是机械滴滴的声音。
李祈沐不由蹙眉追问：“康沃，阿大呢？”
“boss……阿大叫我不能告诉您，我答应过兄弟所以……”
“阿大呢？！！”
康沃又停顿了一下，之后为难的回答：“阿大他……阿大他——”
李祈沐勃然大怒：“有屁快放！！”
“阿大进医院了——”
李祈沐突然紧急刹车，身体往前一冲砸在方向盘上，胸口位置闷闷的痛。
“boss您这么了，您没事吧……”
李祈沐吃痛的捂着胸口，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哪家医院？”
“云溪路的国立医院……”
“好。我马上过去。”
李祈沐快速挂断电话后狠狠揉了下胸口，拉过安全带系上心急火燎的往国立医院赶。阿大从他高中毕业后就跟着他，虽然阿大比他大很多，但他们亲如兄弟。特别像李祈沐这种李家人，看似光鲜亮丽高人一等，其实从小开始就没人肯接近他。除了一些看上他样子和钱的女人。
而这些年来阿大对他忠心耿耿，只要他一句话，阿大赴汤蹈火的去做。阿大身体很强壮很少进医院，就算执行任务受伤了，他也坚持不去医院，总说去医院那天就是他死那天。
刚听康沃讲的时候吞吞吐吐的，想来阿大的状况很糟糕……
李祈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国立医院，关车门时候无奈的说了一句‘这回驾照要被吊销了’，拿上笔记本匆匆往国立医院跑。他问了很多医护人员阿大在哪里，可对方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正当他心急火燎的时候，康沃来了电话。
“boss……”
“我到国立医院了，你们在几楼几号？”
“我们啊？我去看看门牌……十楼的795号。”
“好。”
李祈沐又是风风火火的往电梯跑，很顺利的来到十楼795号门口，竟发现不是单独病房。病房里摆了五六张床铺，病人，探病的家属看他进来都用一种眼神看着。他很不习惯，急忙叫护士换了个单独间。
刚换好的病房里，阿大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听康沃已经陷入昏迷。
李祈沐站在床边看着全身是伤的阿大，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嘶吼了几声，转身走到阳台上不断的踢踹旁边的盆栽。花草，泥土散了一地，看着更加火大。
康沃和医生交谈完刚回来，一踏进病房就听见李祈沐低低的咆哮声，心里咯噔一想，顿时觉得不好了。急忙跑到阳台查看，只见李祈沐靠在栏杆上落寞的点烟，头发被汗水湿透，左眼的颜色又变得死灰。
“boss，您该吃药了……”
康沃转身急着找医生要止痛药，肩头却被李祈沐搭住。转身看见他低头踩地上的烟蒂，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逐渐冷却了此时的氛围。
“boss您这是何苦呢，有没有带止痛药？我马上让医生开一些来……”
“不用了。”
一声比世纪还长的叹气，李祈沐抬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艰难眨着左眼往床那边走。
他从来没看过阿大那么安静的样子，平时阿大都是叽叽喳喳，动不动就极其败坏要动手打人。有时候他会忍无可忍让阿大闭嘴安静，可这时候他真的闭嘴安静了，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康沃走上来拍拍他的肩头，一看阿大的脸不由湿了眼眶，捂着脸不断的抽泣。
李祈沐以为自己能忍住眼泪，但也只是不让它流出来而已。再三调整呼吸后问：“阿大怎么了？”
“boss，我……我……呜呜……”
“大男人哭什么哭！你……”他赶忙抹掉眼角的眼泪。“呵呵，你不要告诉我阿大是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的？”
康沃羞羞自己哭的样子被人看见，始终低着头，边抹眼泪边说：“那天我偶遇阿大，想着我要买房子了，我老婆又回了娘家，我就让阿大陪我去看房子。大约两个小时候前，我和阿大去酒咖看球赛喝酒，两人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去打车。结果走过一条偏僻的小巷，黑暗里不知道谁从后面打了我一下。我当时就昏过去了……”
李祈沐控制不住的揪住康沃的衣领咆哮：“开什么玩笑！阿大是X的老大，就算喝多了被人偷袭了，也不会伤成这样！！”
“boss您先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
李祈沐甩开他悻悻走到一边坐下，掏出烟又抽了起来。
“我是昏了，可我看见有人拖走了阿大。身形很瘦小，好像是个女人——后来我被路人叫醒，我想起阿大，急忙通知局子里的弟兄找他。后来我路过在川四的街尾听到有声音，我立马跑过去看。结果那人听到声音拔腿就跑，速度快得像是豹子，一下子跑进旁边的小巷消失了。我见追不上了就回去，看见阿大倒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伤口，流了很多血。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急忙打电话叫120。上车的时候阿大还清醒着，不断对我说不要告诉boss他出事的事情，说boss您有要事要忙，不应该为他那种小人物……”
“什么叫小人物！他阿大是我的兄弟！！”
一句话从心底蹦出来的话响彻人心，回荡在病房上方久久不散。
康沃听得心头发暖眼眶发热放声大哭了出来，他却紧咬嘴唇死撑到底，不断回想康沃刚才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说袭击你们的是个身形很瘦小的人，可能是个女人？”
“对啊。虽然我也不敢相信，毕竟阿大是个练家子，喝多了也不至于伤的那么重。对方要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我还会相信一点点。可我的确没有看花眼，带走阿大的那个人的确很像女人……不对！就是女人！”
李祈沐抽了口烟，正色看他，问：“你想到了什么？”
康沃睁大眼睛嘴里念叨着什么，突然拍着大腿激动的大叫：“我想起来了，那绝对是个女人！！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强的女人，能把阿大打得快死了……”
“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特征吗？”
“我想想……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大概有一米七几高，穿着一件很长的黑色风衣，戴着帽子……就是她逃跑时帽子掉了下来，长发挂下来之后我才确定她是个女人！玛德！哪个女人那么大胆，竟敢袭击我和阿大！Boss您先陪着阿大，我去打电话让局子里的弟兄们查查，那种身高身手打扮的女人应该很好找。”
康沃边说边往外走，脸色铁青着，嘴里不断的爆粗口。
“黑色风衣……戴着帽子……一米七几高？！！”
李祈沐猛然一怔，左眼突然剧痛了起来，他却无暇顾及，咬牙冷静想着她的身影。
有这种身高身手打扮的女人的确很好找，其实根本不用找，只能是她……
“呵。呵呵，我知道了——”
李祈沐伸手抓住阿大的手，突然间跪到了地上，握紧的左手不断的爆着青筋。他不断咬牙忍受左眼剧痛的折磨，深呼吸一下眼泪掉了下来。
“阿大……对不起……呵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我不能帮你报仇了——”
因为那个人是他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忍动一分的乐正爱雪儿……
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死的太冤枉无辜。
左眼剧痛维持了十分钟，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要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这也是上天对他的诅咒……
许久后李祈沐擦掉泪水站起来，小心的把阿大的手放回被子里，揉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左眼往外走。绕过病床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挂着的病历表，不由苦涩一笑。
“邓带金——阿大你这个老小子，怪不得死也不肯说你的真名呢——我走了，迟些时候再来看你……你……你一定要活过来——”
他带着满身伤痛走出了病房，刚好和赶来的康沃照面。隐约中听见他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不动声色的打招呼后，快速走进电梯离开了医院。
车上，他只身没入黑暗，冷冷看着外面的风声。相处那么久竟不知道阿大的真名，怪不得当时他问医生护士‘阿大在哪里’，他们都是一种茫然不解的表情。
窗口的烟燃烧殆尽，他懒懒眨了下眼皮，困意和疲惫感结伴侵袭，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他狠狠咬破舌头，刺痛感暂时让脑袋清醒。他记得康沃电话里有提到一个地名，应该是康沃局子里的弟兄发现她了。
丢烟关窗，他打开车灯启动车子，脸色恢复先前的桀骜不驯，带着一丝孤冷往电话里的地址赶。
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道路和视线一度陷入瘫痪。他不耐烦的猛按喇叭，前面的车子让出一条缝，他快速踩紧油门冲过去。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清来电人后脸色巨变，似乎此刻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喂——”
“boss……呜呜……boss，阿大他……”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心脏有多强，此时却能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问：“怎么了？”
“阿大……阿大他快死了……医生和护士一点办法也没有……阿大坚持着要见boss……”
“我……我马上回去！”
一个强行掉头直接撞上了后面急速行驶的车子，车子被撞飞的瞬间他只感觉这个世界好安静，脑袋好干净，只有她的身影……
原来静静的想一个人是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