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衣着款式阿洛虽然没见识过,可那冠上镶嵌的流光溢彩的美玉、宽袖大氅见所未见的华美衣料和繁复精妙的花纹,让阿洛忍不住的两眼放光,艳羡万分。
好吧,阿洛她本就是乞丐出身,又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是个死爱财的,将“凭衣识人”、“以貌取人”贯彻的淋漓尽致。
在看够了人家的衣衫发冠之后,阿洛才将视线放在对方的脸上,不由微微发怔,不仅呐呐自语起来:“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为什么要搞成狼狈污秽的怪摸样?”
的确,修仙者进入筑基期之后,基本上就可以驻颜如初,又因为服食灵药淬骨易髓,自然是皮光肉滑容光焕发。所以尽管项湛清已经几百岁了,还仿若二十出头的青年,保持着最佳的相貌。
项湛清听见这话,权当是女儿的夸奖了,俯下身来,宠溺的伸手抚摸阿洛半干的头发,然后用手指点了点阿洛眉心的嫣红小痣,才哑声说道:“果然是我的真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将你给搞丢了!”
说着说着,竟然眼神有些发直,还红了眼眶。
表情宠溺、动作柔和、感情真挚,人又生的俊美倜傥,若真是个不知道身份来历的九岁小姑娘,只怕是顷刻间就会接受这个爹爹,扑进他的话里大哭,倾述自小无依的委屈,对父母亲人的孺慕之情。
可阿洛知道自己是个赝品,心虚难当,只是愣愣的看着项湛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响,才讷讷的说道:“你,你别难过!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项湛清却好像没有听见,仍旧是一副自责的表情,衣袂翻动,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微风来,面目扭曲,声音发冷,“都是爹爹不好,把我的真真搞丢了,让我的真真被人欺凌。现在爹爹来了,真真不要怕,谁欺负你,我就将他挫骨扬灰!”
说这话的时候,项湛清身上微风渐大,向四周席卷而去。庭院的地面打扫的片尘不染,那大风就卷住墙角栽种的观赏花木、过廊中方才坍塌在地的碎石瓦砾,甚至晃动着照明的灯塔石珠……
好像瘟疫扩散一样,项湛清这种怪异恐怖的表现,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惊慌起来。
红芙低叫一声,带着凡人侍女们转身就往院外跑去。项宜霜离得较近,被大风带得几乎站立不稳,挣扎着对瘫倒在地的云中鹄伸手一招,云中鹄瞬间失去了踪迹,可她却被更大的狂风吹起,好像被人对准胸口猛捶一记,整个身子向后飞去,直撞上花墙,才跌落下来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伤得如何。
阿洛就站在项湛清身边,身处狂风中心,虽然中衣和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却反倒无事,可心头却是大骇起来。
这哪里还是刚才那个柔和俊美的爹爹,分明是个地狱修罗。而且,很明显的,这项湛清的脑子好像不大好,否则也不会说生气就生气,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这飞来的富贵、修仙的爹爹,到底是厚福深缘,还是倒霉透顶?
阿洛惊疑不定,可看四周已经被项湛清身上发出的狂风弄得一片狼藉,阿洛唯恐再这么下去,越发失控的项湛清还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只好一咬牙,豁出去了,扑进维持着俯身姿势的项湛清的怀里,又是摇晃他,又是大哭大叫:
“爹爹,你怎么了啊?爹爹你快醒醒,真真好害怕啊!爹爹你别吓真真啊……”
也许是阿洛哭喊的实在凄惨,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的摇晃,项湛清忽然浑身一颤,发直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缓缓的挪移到阿洛的身上,疑惑的看了片刻,才拍拍阿洛的头顶,问道:“真真,这是怎么了?”
阿洛将脸埋在项湛清的肩窝里,嘴角直抽抽,怎么了,鬼知道怎么了!
“呵呵,没事没事,不过是湛清你刚刚进入金丹后期,境界还有些不稳罢了!”一个爽朗而又富有沉静感染力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阿洛抬头一看,是个鬓角有些灰白面容却依旧年轻的中年人,相貌和项湛清有三分相似。
他神情平静,仿佛没看见狼藉的院落,更没看见倒在墙角的项宜霜,径直走了过来,将项湛清和阿洛一道扶了起来,笑道:“湛清啊,我就说让你先闭关几日稳定境界,你偏偏记挂女儿不肯听我的。看,现在差点吓坏了我的小侄女儿,后悔了吧?”
项湛清像是极信任这人,闻言毫不怀疑的点点头,紧张的上上下下的检查过新出炉的女儿,见阿洛没被他弄伤,才松了口气,愧疚的说道:“都是爹爹不好,吓坏了我的乖真真了吧?”
阿洛刚想说话,却见刚才说话的那人,站在项湛清的身后,颇有深意的对自己微笑,笑容映衬着月光和照明石珠的白光,很是温和可亲,但眼睛里却冷冷一片。阿洛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忙掩饰的低头,站直身子,对项湛清乖巧一笑,道:“爹爹,女儿没事!女儿胆子大着呢,这点小风波吓不倒女儿的。”
“对!”项湛清一下子笑了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转身对刚才那人说道:“族长,看,真真是不是很像我?”
族长?族长!项宜霜的族长爹爹!阿洛虽然有几分猜到了他的身份,可一旦确认,心头更慌,余光就忍不住的往还倒在一边不知道死活的项宜霜身上瞥。
难道修仙者的亲情和凡人不一样?可项湛清看起来是个很好的爹爹——虽然脑子好像不大好,怎么回事?
这时项湛清人清醒过来,看见狼藉的庭院,又发现项宜霜倒在一边,不由愧疚的对族长说道:“族长,这,抱歉,我刚才失控之下,好像伤了宜霜……”说着就要过去看项宜霜怎么样了。
族长却阻止了他,双手一拍,院门外立刻有几个侍女小跑着进来抬起项宜霜,带头的正是红芙。好像没看见项宜霜鼻青脸肿嘴角溢血似的,族长声音平静吩咐道,“红芙,你带大小姐回她的院子,让她以后没事就勤加修炼,少出来惹事。”
阿洛牵着项湛清的衣角,低头不语。
项湛清见状,更是愧疚,喊住了红芙,上前看了看项宜霜,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喂项宜霜服下了什么,才让人抬走项宜霜,还一再的说道:“让宜鸿去看看她。”
红芙领命,带着项宜霜退了下去。
族长这才走过来,递给阿洛一个小锦囊,面带愧疚的说道:“真真别生你堂姐的气,她被大伯我惯坏了,骄纵的很,以后大伯会好好管束她的。这里有一些改善凡人体质的丹药,你先用着,过几日大伯给你找个合适的功法,让你尽快修炼,好不好?”
阿洛不敢接,转头看向项湛清。
项湛清见女儿如此依赖他,高兴的拍拍阿洛的肩膀,帮她接过来,塞进阿洛手里,“还不快谢谢你族长伯伯的见面礼!真真,看族长伯伯多好,你连声伯伯都没叫过,好处就先拿到手了!”
这人对女儿都这样,还能真心待我?阿洛甜甜笑着,乖巧的叫人:“谢谢族长伯伯!伯伯真好!”
族长哈哈一笑,整个人看起来更亲切温和,真是个谆厚长者,“哈哈,真真乖!”说完又对项湛清道:“好了,经过刚才那一场,短时间内你应该无碍。你和真真父女重逢,先和她待上一两日,过后就要去闭关稳定境界。我们修仙之人不争朝夕,等日后你修为大成,真真也开始修炼,相处的时日还多得很呢!”
阿洛仰头看向项湛清,项湛清认真的听着族长的话,微微点头,好像对他很是信服。
两人又说了几句,族长就告辞离去,项湛清看看狼藉的院落,对阿洛一笑,伸手连拍,几缕无形轻风就从他掌心逸出,飞速的卷起院落里残败的花草、碎乱的瓦砾,将其在半空中卷成一个大球。
大球顷刻间压缩变小,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结实圆球。然后项湛清力道一松,那圆球就直直的落在院门口的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弹了一弹就不动了。
“哇,爹爹好厉害啊!”阿洛半是讨好,半是真心的夸奖。若是她也能修炼,就不会害怕项宜霜这样说打就打的修仙者,还能用法术自理生活,有了这么个修仙者的便宜爹爹,快活的日子指日可待。
项湛清见女儿兴奋欢笑,自己也高兴起来,带着阿洛进了房间,幸好这奢华舒适的房间只损坏了门廊房门,里间丝毫无损。项湛清见女儿只穿了中衣,头发也披散着,很是慈爱的拿了外衫亲手给阿洛穿上,只是不会绑姑娘家的发髻,只好给她梳拢整齐,中间还不停的柔声和阿洛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阿洛能感觉到这一刻,项湛清真的是一位疼爱女儿的慈父,不由有几分动容,但想到刚才他的失控,又有几分害怕。
因为从小孤苦无依,阿洛学会了一切靠自己,看见别的小孩有父母疼爱,阿洛总是转过头去不屑的撇嘴,鄙视那些离了父母就活不了的小宝贝。可阿洛也是个稚龄孩童,还是个女孩儿,在内心深处仍旧渴望被人疼爱,有所依靠。
所以项湛清的这一表现,让阿洛心头的感动渐渐超过了害怕。
当项真,也许是件挺不错的事情。阿洛给自己找着借口,自己要衣食无忧,要能够修炼成仙的可能,要不被人欺负的未来,成为项真,这些就能得到。
但是,阿洛看着正拿着小锦囊、给自己示范这个凡人可用的储物袋用法的项湛清,想着他刚才失控时扭曲的面容,想着笑起来眼神冰冷的族长,想着站在云中鹄身上翩然若仙却冷傲暴戾的项宜霜,又嗅到一丝不可琢磨的危险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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