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华太师归府(1 / 1)

东厢。

小院的石桌前,小白粥趴在桌上一脸无精打采。梓昕小弟不知情,忙碌地走来走去,还一个劲儿地大声哼唱着自己编的小调,每哼一遍调子都会不一样,着实厉害。

恰巧走过的小蚊子瞧见,微微蹙起眉,走进屋里然后拿出一件披风,走到小白粥身后替他披上。

小白粥还沉浸在思绪之中,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腰杆子霍地直起来。轻轻披上的披风瞬时就滑落下来,幸亏小蚊子手疾眼快,立即扶住了披风,重新替他披上,淡淡道了一句:“天冷,穿得这般单薄,要是再生病了,梓昕可忙不过来。”

话罢,他抬眸看向不远处忙碌得欢快的梓昕小弟。

小白粥微微一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双眸微微发亮,笑意也浓了几分:“看着梓昕就觉得精神起来了。他每天都那么快乐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那么好,真希望他能够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小蚊子不由得抿嘴一笑,破天荒的有了些调笑的意味:“那是你少见他为了伯虎又哭又闹的模样,看多了你就怕了。”

小白粥有幸看过几遍,一想起来就不由得失笑出声。笑着笑着,他的笑意越发柔淡,眉宇间突然染上了一些忧愁:“他那般快乐,爱着他的人一定也会很快乐。”

小蚊子看向他,抿住嘴唇,低声道:“有些事若是强求不来,不如放开一些吧。”

听言,小白粥低低一笑,抬起头看他,眼神有些茫然,却是答非所问:“那么征明呢?你爱过谁吗?”

小蚊子微微一愣,沉默不语。

约莫……是没有的。

不是因为没有遇上那个人,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不能爱。

翌日便是华太师归府的日子,华府上下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小竹子又厚颜无耻地跑去厨房,名义上是帮工,实质上却不停地占便宜。

占什么便宜呢……

例如吃一两块梅花香饼,水晶冬瓜饺。

又例如装作不经意地摸一两下石榴。

唐小虎也早早起来,跟着华玉秋,他去哪里自个儿就跟去哪里。忙活到了巳时,总算接到太师的马车已经回到华府门前的消息,于是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奔去门口接人。

大马车一共有两架,小童候在马车旁边接过从帘子伸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马车。华太师年已天命,纵然在官场操劳多年,却仍是精神矍铄。

在官场混迹多年,浑然天成的威严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华太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腰板正直,一袭深蓝色衣袍更是显出几分风采。就这样,他昂首挺胸地跨步走进了华府的门。

只是他身旁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穿了一袭湖水蓝的锦缎华袍,腰配珠翠玉环,头戴金丝黑玉冠,一身贵气非凡,想必定是什么富贵之人。而此人身后跟着一个艳丽美人,一袭绯色衣袍风采无限。

另外一侧则是一个穿了一身黑袍的男子,身材高挑。而且此人面目表情,一双寒眸淡然冷漠。

太师夫人带着华文华武两房的人一起迎上去。

彼此久别重逢,自然不得不唏嘘一阵,太师夫人都不禁红了眼眶。太师见她此状,不由得捋了捋长须,笑道:“好了好了,只是数年不见而已。现下我回来了当然要开心一些。”

太师夫人这才失笑出声,眼睛看向他旁边的两人。那个一身华贵非凡的人她是自然看过的,此人正是兴献王,只是兴献王居然也来了杭州这实在让她惊讶。而另一位黑袍的男子……她委实从未见过。

她得体地微笑:“老爷,这两位是?”

“这是我在京城的友人游元游公子,而这位黑衣的公子……则是我在路上遭到恶徒拦截时出手相救的承言风承少侠。他们都会在府里暂居一段时间,你快些遣人去安排房间吧。”

太师夫人点点头,转身又看向小蚊子等人,道:“老爷,这几位就是我之前写信与你说的苏州才子。这位是文征明文公子,这位是周文宾周公子。”

太师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小蚊子与小白粥不卑不亢地作了一个辑,道:“晚辈见过太师。”

太师不由得笑了出来,颔首:“果然是人中龙凤,两位有礼了。”

“还有,雅微也来了。”

闻言,王雅微也走出来朝太师问安。

“雅微也来了?”太师惊喜地笑道,开心地连连拍了三下手掌,“看来老朽回来得巧啊,这么多能人都齐聚咱们华府了。来来来,我们进去再聊进去再聊。”

太师这次回杭州逗留的时日会较长一些,约莫过年后才回去。而他之所以逗留这么久,是因为下年年初四维书院与苏州的春秋书院将会有一场为期三天的比试,美名其曰:学术交流深厚感情。

比试内容分为琴棋书画,每院各派四人参加。这个念头太师早些年就有了,苦于没有时间实行,没想到这次竟由春秋书院提出,而且他恰恰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得到了一段颇难得的空暇时间。

春秋书院与四维书院的学生皆以入仕为目的,而这场比试的优胜者可能得到朝廷重臣华太师的青睐,入仕之后如果能继续得华太师重用,那必定前程似锦哪,所以这次比试两院学生都卯足了劲儿。

吃过糕点后,客人被领着去客房休息了,此刻大堂剩下华府的一众人。太师抿了一口碧螺春,抬头问:“秋香,玉秋快过来与我好好看看。数年不见,你们也长大了。”

听言,华玉秋与秋香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太师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

太师哼笑一声,不知喜怒:“跪什么跪,我还活着呢。以前教你们的几年就忘个干净了?”

华玉秋与秋香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徐徐站起身,道:“是的,太师。”

太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们俩,笑意越来越深,捋捋长须。眼睛突然瞥到了华玉秋受伤的手,挑眉道:“玉秋,琴师的手尤为重要,你怎么让它受伤了?看样子还伤得不轻。”

华玉秋瞥了一眼包成猪蹄的手,抿嘴笑道:“只是玉秋不小心摔倒弄伤罢了,很快就能好。劳太师忧心了。不过遗憾的是今夜不能为太师抚琴一曲,望太师体谅。”

“哎哟,你这孩子……我留在这儿的日子长着呢,不差这一天,等伤好了你天天弹给我听。”

不知为何,唐小虎看着这样的华太师,居然想起了自家祖父唐辕。说起来,唐辕和华太师简直是天差地别,无一点相似。

唐辕身居文华殿大学士,却生性散漫,年轻时像个泼猴皮子,老了也像个混世老顽童,老是闹腾个不停,说话没个正经,被小辈们占了便宜也乐呵呵地毫不知觉。按唐老爹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家儿子不像爹,反而是孙子像足了爷。

而华太师虽然亲切宽厚,却难掩一身刚正浑厚的威严之势,即使连简单的笑,也会让人不禁怀疑这笑后面会不会有别的深意。

等华玉秋回到唐小虎身前时,太师一直跟随着华玉秋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的身上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双虎目居然猛地一缩,里面掠过一丝惊讶。

华太师与太师夫人一同离开大堂后,其他人也跟着散了。唐小虎跟着华玉秋回到浮水阁,华玉秋走进自个儿房间,刚关上了门扉,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他转过身去,只见东边的窗户被打开,一个人影突然地跳了进来,做了恶还不自觉,竟然咧着嘴笑得一脸灿烂。

“你!”

华玉秋不由得有些生气,走过去,蹙起眉头道:“你进来做什么?”

唐小虎眯眼一笑,径直捉起他的手将他拉到桌边,把他推着坐下来,然后自个儿蹲下身子,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低声道:“让我看看你手的伤如何了。”

说着,便拉开布带的结扣,一点一点拆开布带。

最让人吃惊的是,华玉秋并没有挣扎,只是蹙着眉头看他继续作恶。

虽然及时上了药而且也保养得当,但毕竟是压伤再兼烫伤,饶是有神仙药也不可能这么快好。在此之前,唐小虎自个儿也犹豫过,他不忍看华玉秋的伤,可是又忍不住想看,怀着这般矛盾的心情拆下布带,他一张俊脸立即皱成了抹布。

当日那一大块红的如今已经变紫了,看起来比那时更要触目惊心。

唐小虎不忍直视,立即低头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膏,掏出翠绿色的药膏,一点一点涂在他的手背上。

“这是我今朝抢过梓昕起床从他那处偷来的,管用。”

看着他,华玉秋不由得笑出声:“你上药老是瞧着别处?药膏都抹到别处去了,到时候掏完一整盒药膏我的手背还没有涂到多少呢。”

唐小虎猛一惊觉,把撇开的视线重新落到他的手背上,才发现自己真的把药涂得他满手都是,偏偏手背处只沾了一些。

他不敢再转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伤口,闷声道:“看着这伤口心闷,你弄成这样分明是想要我活活心疼死。”

他说的时候还咬牙切齿,看起来真真是恼怒了。

华玉秋一愣,说不上话来,耳朵又开始发烫了。他立马抬起另一手捏住自己的耳朵,自个儿反而把目光投到别处去了。

“我还盼着你每日为我抚琴的生活呢,这手万万伤不得。”

唐小虎小声咕哝,他以为华玉秋没听见,却不知道华玉秋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默了默,把头转回来,低声问:“你们都觉得我的手这般重要,可如果有一天我的手真的废了呢,你待怎样?”

唐小虎没想太多,脱口而出:“哎呀,小事情。首先我肯定不会让别人伤你一分一毫,要是真伤了的话,我绝对要找尽方法医好你的。要是真医不好的话,而你自己也不介意,我更不会介意,到时候就换我来弹琴给你听……我倒是觉得自己弹琴亦是不错的。”

华玉秋轻轻地笑出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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