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舞被抢救过来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一周以后好不容易完全清醒过来,医生却又告知还需要再熬过一个多月的危险期。
当她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像是长长睡了几个世纪一般。
看见单飞、小路还有齐磊喜笑颜开的模样时,自己也微微地朝他们笑起来。
但是,她很快发现了问题。
单飞他们分明是张嘴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她却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耳朵里像是充满了气泡,将声音隔膜了起来。
医生告知说,因为事故时的撞击对双耳鼓膜造成冲击,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具体情况要等危险期过后再作定断。
在她度过危险期的过程里,小路和齐磊都因开学而不得不离她而去。
颜明悦暂时停止了跑场,每天都守在单舞的身边作陪。
当得知出事的第二天赵正男已远赴重洋,并且在事故当天曾因打工的事对明悦大动肝火,再联想起事故当天他曾打来许多电话,还有那条“你不想见我就不见了”的简讯……
单舞心中惴惴不安。
她想,正男为着四年的别离而不能最后见上一面一定非常生气,所以,即使知道他一定早就换掉了国内的电话卡,她仍然试着拨打,想要向他道歉。
她在醒来之后发现手机在事故中丢失,便也立即让颜明悦为自己的手机卡办了保号,心想当正男消气了,就该给她打电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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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中,因为单舞属于在红灯时横穿街口,车主并没有责任。
昂贵的医疗费,不仅花光了用作第一年美院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让刚还清债的兄妹俩又筑起了高高的债台。
危难之时,洪龄一家和李远山主动伸出了援手,尽管他们都说如果再有需要一定要知会。
但单飞却不能再向他们张口,无奈之下,他向公司和庞雪莉各借了一部分钱。
再是怎样困难,他也不能让单舞失去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
同时,他早就预料到单舞完全康复会是漫长的时日,所以提前与美院取得联系,说明了单舞的突发情况,也出具了一些证明,学校表示可以保留入学资格。
一个月后,医生带来了好的消息,也带来了令人心痛的结果。
好的是危险期已经过去,并且身体恢复良好;
而事故却给单舞留下了两处伤残——
耳朵弱听,右手功能性神经损伤!
听得结果,单舞仰头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
她笑起来,说老天对自己还不错!
幸好是弱听而不是失聪,也幸好还留下健全的左手。
单飞明白,她那是强忍着内心的伤痛,故意要让自己和朋友们宽心。
他的推测是对的,单舞心中怎会不难受?
耳朵弱听也倒罢了!
右手无法灵活使用?
对于画画的她来说,无疑是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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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颜明悦受单舞所托,将那只旅行箱带到了医院,并找来开锁的匠人,打开了装在里面的那只密码箱。
月华初上,单舞在住院部楼下僻静的花园里,神圣地打开了那年代久远、盛着母亲记忆的箱子。
厚厚的泛黄的日记、藏银镶嵌红宝石的戒指、羊毛线编织的背心、羊毛线编织的黑白相间带状物件、还有十来张褪色的照片。
那些照片中,其中的一张却是放大扩印并被塑封着的,画面和另一张普通老旧照片一样,是萧蝶与一位男子在山间格桑花里的合影。
倪珰阿姨说得对,那时候的小蝶和这时候的我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啊!
这个小伙子就是妈妈的初恋情人吧,多帅啊,眉眼里都是真诚,笑容里都是阳光。
单舞对着那些老旧照片感叹着,而后,她翻开了那本记录母亲西藏生活的日记。
小舞独自沉浸在母亲的故事中,她时而为情窦初开的母亲脸红,时而为她的呆傻发笑,时而为她的遭遇红眼。
当她读到一篇记在小蝶生日那天的日记时,突然愣住了。
她机敏地察觉到那与自己所知道的母亲的年龄不相符。
90年?18岁生日?按照这个推算,小蝶该是72年出生的,可是身份证怎么是68年?
她心中飞快地计算着,丢掉了细细品味那些往事的耐心,迅速地查阅起了整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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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们的孩子来到我们相遇的地方,这片蓝天白云之下,那些熟悉的格桑花儿也鲜艳地等着我,可我并不想让它们告诉我,你去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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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单舞读到这一段日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她明白了一切!
自己曾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去过那片蓝天白云之下。
那照片中温暖而又诚实的藏族小伙子,他不仅是小蝶的初恋情人,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此一来,她自然便也知道了自己和单飞的关系。
当值班护士费尽周章终于找到单舞的时候,发现她呆呆立在花丛前,如同清晨望着天花板时一样,仰头四五度,睁大着双眼。
除了单舞本人,谁都不知道她为何时常保持这样的姿势。
她是怕自己哭出来。
怕别人因为自己的眼泪心生难过。
怕已然不幸的自己还流泪会显得更可悲!
而保持睁大双眼、仰头四十五度的姿势,眼泪,一半会流进喉咙,另一半会很快被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