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瓷镇参观完毕后,大队伍先行离开,而张家林与分管安置点建设的副镇长杨华留了下来,他们在隋月的办公室坐谈,想要进一步细致地了解安置点管理的具体实施步骤。
谈完工作,几人共同聊起了那年地震的情景。
之间,涂然拿起水瓶要给客人添水,发现水瓶已空。
他走到门外朝楼下张望,发现刚到卫生院进行简单包扎的单舞正走到机关大院的中央,便张口喊她,却不料她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开,最终在其他同事的告知下,才急忙朝涂然的方向跑近些问他何事。
涂然询问她伤势如何,听得没有大碍后,让她从门卫那里顺便带一瓶开水上去。
单舞拎着水瓶走进隋月的办公室,分别为她们续茶,正在往隋月递过的杯里倒开水的时候,却听得张家林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那场地震,最让我心痛的就是我们的包片记者,那两天,她正好来帮我们做生态评定工作的记录和采访,真是太气人了,竟然把我那么好的搭档埋在石头堆里,我到现在一想起他们把萧蝶抬回来的样子,还是受不了……”
当张家林讲到此处,隋月被单舞倒出的开水烫得哎哟叫了一声。
单舞自己的腿也让开水烫湿一片,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只是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对隋月道歉,并给她递上纸巾。
“单舞,你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呀?”
涂然小声地责怪单舞,也立马接过她手上颤颤悠悠的水瓶。
单舞强忍着情绪,再说了声对不起便匆匆退出了门。
她离开的瞬间,杨华却缓缓地站了起来,瘸拐着跟到门口,又转身问涂然,“她叫单舞?”
“单舞?小舞?!”张家林也一下子站起了身。
杨华情绪激动地追到楼梯。
底层的楼梯转角,单舞仰头而立,背影微微地颤抖。
跟随而来的隋月、张家林和涂然也看了个正着。
然而,他们三人却默契地,悄悄走回了办公室。
看见本该去美院念书的萧蝶的女儿在乡镇当着临时工,张家林悲从中来。
他立即联系了李远山,这才得知单舞是临着去念书之前突然遭遇了车祸,不仅导致双耳弱听,连握画笔的右手也伤了神经,最终又因经济原因而放弃了学业。
深深叹了口气,张家林才慢慢与隋月二人讲起了单舞一家的遭遇。
“听李远山说,地震当晚,萧蝶的两个孩子在电视台守了一阵夜,期间还参与城市自救,第二天早上他们看见李远山独自回去,明白一切的他们眼里包满眼泪,却都没有哭出声。后来听说小舞差点精神失常,常常看见一只蝴蝶飞过,就会泪流满面,但是却依然不发出一点声音……两个苦命的孩子都很能干也很懂事,小飞一边读大学,一边打工赚钱供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小舞也在地震后的假期里卖盒饭挣钱,还还了一些家里欠下的债。好不容易熬到毕业,考上了重点美院,哪料到遇上一场车祸,耳朵听力受到影响,画画的手也被伤到了神经。唉!我和小杨都试图通过李远山帮补两兄妹,但是他们将我们给的钱都退了回来。哦,你们知道小杨为什么看见单舞会那么激动,地震的时候,是萧蝶推了她一把,救了她的命,自己却被砸在石堆里……”
听的过程里,隋月与涂然好几次对视,面上都呈着对临时工单舞的伤感情绪。
??????
“小舞!”
听见有人叫自己,并且叫的是“小舞”,单舞有些吃惊,她缓缓转过头,两只极力睁到最大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湿润。
她狠狠地咽下喉咙里翻涌着的酸涩,询问小杨的身份,当得知她便是被小蝶救出的人时,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看见你在妈妈空间里的留言了,真了不起,现在还成了一名副镇长。”
“留言那天,我被告知受伤接受治疗的那条腿最终无法保住,必须截肢。当时,我并不难过,因为蝶姐让我知道了,用心走路,会走得更漂亮!况且,我这命都是蝶姐在生命最后一刻帮我捡回来的。”
对,用心走路,会走得更漂亮!或许用心听,也会听得更清楚,用心画,也能画出更美的风景!
单舞如此想着,朝杨华点头。
那时候,小蝶美丽的样子又出现在脑海,她背诵起那段留在空间里鼓舞身边朋友的话语——“我想,每一只蝶都是勇敢和美丽的化身,自它破茧而出便一路飞向死亡,重要的是,它向那儿飞去的优雅姿态是令人着迷,而又令自己心醉的,我愿自己是那样一只蝶。”
之后,单舞再一次睁大双眼仰起头,喉咙里不断咽。
而这一次,她眼中的泪水并没能如同她所愿地一半流回喉咙、一半被迅速蒸发,而是汩汩涓流而出。
楼梯转角,杨华一边轻轻拍背、一边劝慰说小舞不哭,自己却也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