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正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夜里熄灯后,正男靠在床头。
望见那一方小窗透着满月,摸出枕下的念珠紧紧攥在手中。
合上眼,想着那些春风蝴蝶般的往事慢慢入睡,运气好会很快睡着,否则,会是半夜也不能深睡。
他想,小舞已经去美院半个月,应该已经熟悉那新鲜而美好的大学生活,那样温柔的性格一定交到了许多新的朋友。
而此刻,她在做什么?会和自己一样,正望着同一轮满月?
昊子和明悦又在做什么?多半一个去了职业学院,一个继续寻着音乐的梦。
想起初遇见的夜,细雨蒙蒙的一天,那个在漆黑走廊被自己吓得惊叫的丫头,事后那样毁三观地冲进男人堆里大打出手,真是叫人一回想就忍不住笑一笑。还有,她定是不知道,为何第二天在王昊请客道歉,一行人准备出校门时,自己的车为什么会没有了气!
转而又是高考前的那一天,因为不想补习数学,显出一副撒娇耍赖的模样——
***
你不是跟我保证过的吗?怎么又睡着了?
单舞!单舞!单舞!
一整个下午,自己生生将苍蝇拍拍断也没能解除数学对她的催眠作用,迫于天色渐暗,只好放她一马,而她却在得知不用补习立即精神抖擞,噔噔跑去给自己煮了面。
圆饼似的煎蛋,两个蛋黄活像两只眼睛,用翠绿的葱花摆着弯弯笑着的唇线。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还柔声讨好地说:“师傅,明天我想巩固一下外语和语文,你看行不?”
不理会她,因为那碗面真真的如同她一样精致可爱,半不舍得吃,拿出手机横着竖着拍一阵,对她说:“我都不明白了,学几个方程式,难道比煮这么漂亮的面还难吗?”
她嘟起嘴,端起手逗虫虫,重重点头,“如果明天不学数学,面还可以再漂亮些!”
摇头噗嗤一笑,扯了扯她的马尾。“做梦!”
她却噘着嘴异想天开:“我要是会天龙八部里阿朱的易容术就好了,把你易容成我,帮我考数学多好啊!”
冷声回她一句:“等你长到一米八六再说那事吧!”末了,竟独自笑了起来,自语道:“一米六八还差一截呢。”
半天不见动静,抬头一看,她咬牙切齿、眉毛紧皱,瞪眼如牛!“我为国家节省衣料。”
***
想起那一天,他又笑了。
可同时,他又想起就在同一天,她还说了这样的话:正男你功夫好可不能随便打架哟,一时发气忍不住出手可就要出大事了,你以后就别练跆拳道啦,天天打太极吧……
她甜甜的声音回响在耳朵,那情景犹如昨日,事已至此,没有后悔药,但所幸与临别的约定出入不太大,只是得要让她多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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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7月,赵正男减刑提前出狱。
赵国章与徐玉琼避开众人视线悄悄将赵正男接回向荣老家。
一家人气氛本就有些紧张和别扭,可正男还偏要执意出门,说是与朋友们都失去了联系,想要去聚一聚。
徐玉琼这才旧事重提,问他当初伤人的原因究竟为何?
正男知道父母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而他们也并不相信自己会那样荒唐,便说了是因为临行前那天,是去那家酒吧与一位朋友辞别而引起的事故。
还未讲清楚细节,赵国章与徐玉琼便回想起颜明悦在正男出事不久后曾来询问消息的情景,心中顿时气结。
心想儿子若不是沾染上这些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怎会在自己光明美好的人生里记下如此一个污点?从出国的喜事变成坐班房的丑事,两口子为了遮掩家里这点不光彩,也为了不让儿子受到更大影响,真是费煞心思。
而此刻,儿子却一出牢门便又要去寻那些不入流的朋友,叫他们怎能不恼怒?
“赵老幺,你老实说,是不是又是颜明悦惹的事,叫你去帮她打架?初中那回就惹那么大的祸,临到高中毕业要出国了还要拉你下水,你们是不是在耍朋友?真是……”徐玉琼情绪激动,止不住对儿子大声质问。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悦她也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况且,真的不是因为她。”
“对,我想起来了,颜明悦说过你走那天还联系过另一个朋友,是女的还是男的?那么晚混在那种地方,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那个人到底谁呀?”徐玉琼继续逼问。
“是……我的女朋友!她没有在酒吧混,是……”
正男话未说完,赵国章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脸面上,接着又一巴掌扇在脸的另一边。
他本是会功夫的人,又下了狠劲,正男的嘴角立即涌出血。但赵国章并不停止,又扬起了手,徐玉琼见状心疼地扑上去护儿子,亏得正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开。
最终,那一掌打在正男的手臂上,立即肿起五根红印。
将徐玉琼扶正,正男低头端立在赵国章的面前,一副任由痛打的模样。
然而,赵国章却又下不了手,将巴掌紧紧捏成拳头慢慢放下,心中对儿子的怒火从痛打转变成了怒骂。
“女朋友?一出牢门就去找女朋友?我问你,你一个还在家里吃白食的高中生,你凭什么谈情说爱!你的幼稚行为不光是辱没了家风,耽误了自己,也把你妈气得死去活来,还不自省!明天一早就给我滚!毕业以前不许回来……”
这时候,家中狗叫,院外有人,徐玉琼赶紧让父子俩进屋,自己出门探看。
原来,是单舞来送民俗活动的发言稿。
进屋之后,听赵国章还在严厉训斥。
“还有,今天我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打架惹事违法犯科;第二,学习期间不与家中联络;第三,不能顺利毕业就不许再踏家门。记住了吗?”
见正男重重点头答应一句记住了,他又瞪着一双红眼说:“要是出国期间再犯事,休怪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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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赵正男翻墙而出。
尽管心中对父母怀着百般的歉疚,他依然不能够放弃这最后的机会,他得将一张写了学院地址的纸条交给单舞,并且告诉她约定的重逢时间不再是2014。
出门跑到王昊家,想借他的车前往市区,不料院门紧锁,空无一人。
在大路上跑了近五公里,好不容易拦下一辆顺路夜车。一路上,唯独期盼的是暑期时间单舞会是从美院回到了城里。
可当他心潮澎湃来到那熟悉的位置,曾经熟悉的板房区竟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新楼盘的建筑工地。
老天真是会开玩笑,一年不到,身边朋友全部换了号码,想从QQ里联络,一登录却发现那用了许多年的号码,竟另有其主!
而此刻,冒着不孝的名讳辗转前来想要临行话别,却只见到如此一片陌生的景象。
灰心丧气地离开,他去了他和小舞的南桥和银杏。
去的路上,心中翻找着蛛丝马迹,该到哪里寻找她的消息?
没有!那天打架手机不知去向,偏偏唯独记得号码的三人像约好了一样换了号码。
宁小路、齐磊,地震后搬了新家具体位置也不清楚,而且,这三更半夜,能从哪里打听?
呆呆立在银杏下,他几乎没有任何主张。
不得已,他伤了银杏,将那纸条塞进了树的伤口,指望这树替他传达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