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
那一天,塔子山众人正在那里庆幸近来平安无事,忽然吴信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告:“不好了!不好了!吴秀在嘉州被军人们丢进江里去了!”
原来,吴秀和紫竹回到村里,一直忙于生产紫竹玉液酒,而且获利颇为丰厚。最近,根据紫竹的谋划,吴秀带着吴信前往嘉州,一则想给柳范父子送酒过去品尝,二则也想在嘉州城中试着销售。谁知道他们刚刚赶到嘉州渡口,那里有三个带刀的军汉闻到了这种奇异的酒香,立即动手抢劫。
吴秀上前与他们理论道:“我们是普州塔子山上紫竹姑娘开的酒坊。紫竹姑娘平定过金鸡岭上的强盗,也是朝廷的抚民公主,你们嘉州人人知道的,怎么可以随便抢劫她的东西?”
那几个军人冷笑道:“什么紫竹姑娘、抚民公主?我们一概不知道!你如此说话,就请下江去喂王八吧!”说罢,将吴秀抡起抛入了江中,然后扛了酒,洋洋得意地离去。
吴信向周围的人们乞求道:“你们能不能设法救救我的兄弟?”
人们说:“江水浩浩荡荡,他被丢入了水中,怎么还能活命?你是外地之人,又得罪了这些士兵,还得小心他们加害你!”
吴信吓得慌忙逃了回来。
王氏哭泣道:“嘉州地面怎么这般凶险?”
紫竹有些疑惑地问:“吴大叔,您怎么不去我舅舅那里求救?”
吴信道:“近日嘉州城中到处都是军人,他们四出搜捕人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也打听过柳大人的府邸,人们都摇头不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们这里尚未想出对策,唐牧又匆匆忙忙地到来。
紫竹诧异地问:“唐将军,您怎么也过来了?”
唐牧道:“最近嘉州城里发生了非常重大的变故。刺史刘庆锡被马迁、陈武杀害,你的舅舅也已经跳水自杀了。”
紫竹大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牧尚未来得及说话,佛婆禁不住号啕大哭道:“兄长啊,你艰辛一生,行事慈善,竟然会死得如此之惨!想我那可怜的侄儿柳居直,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紫竹,你得设法救救你居直表兄啊!”
紫竹急忙安慰道:“母亲止住悲伤!且待我们慢慢地商议一个办法。”
众人百般劝说,佛婆方才止住了哭泣。
紫竹问:“这是一场怎么样的变乱呢?还请唐将军细细说来。”
唐牧实际上也不完全清楚,只就他知道的事情七拼八凑地诉说了嘉州变乱的大体情形。因此,作者不得不在这里详细地交代一番。
事情还得从刘荀他们游览嘉州大佛说起。
史春兰和媚娘回去以后气呼呼的,史泽便问起游览的经过。
媚娘气愤地道:“他们哪里是邀集朋友游览山水,纯粹是为了谈情说爱!一个个打情骂俏,谁也不肯理睬我们。以后有了这样的事情,老爷再也不要叫我们去参加!”
史泽一生最疼爱自己的女儿,又爱屋及乌地让着小媚娘,因此媚娘才敢如此大胆地说话。但是此事实在是史春兰要去,所以史泽不由得生气地道:“是你们自己一定要去的,如今受了一点委屈,反倒回来找我撒气!”
媚娘又道:“他们如此作为,还不是因为在嘉州城的三个朝廷官员中,老爷的职务最低。如果您是嘉州刺史,他们一个个拍马屁都怕来不及呢!”
这本来是媚娘的一时气话,若是明白事理的人根本不会加以理睬。可是史泽一来因为骄宠史春兰,二来媚娘的话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虚荣心,立即十分恼怒地想:“这个紫竹真正地可恶,金鸡岭一事让她出尽了风头不说,这时候又来抢夺我女儿的幸福!”
后来杏花儿来到史府,史春兰以为她是柳居直派遣的,便将一颗芳心系在了柳居直的身上,不料始终不见柳府前来提亲,史春兰便与媚娘议论道:“柳居直对待婚姻大事如同儿戏一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他的父亲想亲上加亲,希望他与紫竹成亲?”
媚娘道:“小姐心地仁爱,便作这样的想法!若是依奴婢看来,那柳居直竟是抓住了两头不放。一头欢喜着紫竹的美貌,一头眷恋着小姐的身家地位!”
史春兰发怒道:“柳居直岂是这样的人!”
媚娘知道她已深陷情网,一心维护柳居直,只得住口不言。
可是一来二去的,柳居直那里仍然没有音讯。史春兰一会儿思念,一会儿埋怨,渐至于寝食不安,身子日渐消瘦。
史泽发现,便进来问:“兰儿,你最近如何消瘦了许多,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史春兰道:“爹爹放心好了,孩儿没有什么疾病?”
史泽想了一想,问:“可是还在为紫竹生气?”
媚娘准备加以说明,史春兰以目光止住,又撒谎道:“游览不过小事一桩,孩儿早就将它忘记。她和刘荀怎么样,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近来老是梦见母亲,大概是孩儿思念母亲过度的缘故!”
史泽心中明白究竟,嘴里只得道:“这是我儿孝心的体现!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思念,倘若苦坏了你的身子,反而会让母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下来以后,他便恨恨地想:“紫竹,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好看!”
那时候紫竹还在嘉州。
这一天,卫士进来报告,说是外面一个客人求见。史泽心情不好,便生气地道:“不见!”
那个卫士只得出去回绝。不一会儿,他又回来禀报:“史将军,我将您的意思说了。客人说他是您的师兄,并且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即见你!”
史泽只得出面接见。不料相见之下,史泽吃了一惊:那人竟是他的同乡和师兄丁明。他们都是湖北襄樊人氏,并且从小十分要好。后来两人一起投奔武师萧玉,学成了一身好武艺。接着他们又一起在朱氏梁国的军队里做了一个不小的军官。以后朱氏梁国与唐国发生战争,梁王朱友贞兵败。混乱之中,史泽和丁明各自逃生。史泽潜入蜀中,投奔了蜀王。丁明却从此不知下落。
两人见了面,先是一阵寒暄。后来史泽将卫士们赶了出去,只让师兄与自己坐在屋子里说话。
丁明嚷道:“原来师弟果然在这里做官,威镇一方,好不风光!”
史泽沮丧地道:“风光什么?还不是早晚受人家欺负!”
丁明佯装不懂地道:“你有一身好武艺,又官至嘉州司马,什么人还敢欺负你?”
史泽于是将自己对刘庆锡、柳范的怨恨一古脑儿讲了。
丁明道:“他们勾勾搭搭,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为什么不向蜀王告发?”
史泽道:“刘庆锡、柳范都是追随蜀王多年的亲信,况且蜀王也是个年老昏馈之人!”
丁明听他说话之中对蜀王大不恭敬,不由得心中更加欢喜。
原来丁明与史泽分手以后逃到了洛阳,在后唐国大将军郭崇韬手下做了一员偏将。唐庄宗李存勖看见蜀王年事已高,太子无能,早就有心攻打蜀国,只是苦于蜀道艰难,又没有内应可以利用,所以一时没有动作。
一天,唐庄宗将丁明召去,先是夸赞了他一番,许诺将来加以重用,然后问:“丁将军在蜀中可有熟悉的人物?”
丁明道:“末将有个师弟,听说现任嘉州司马,只是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唐庄宗大喜道:“朕有心首先收伏西蜀,然后再图天下。丁将军可以潜入西蜀,替我网罗此人。一旦我朝大军入川,你们便好从中响应。”
丁明笑道:“要师弟归顺我国不难,他并不是蜀王的旧部心腹。陛下如果许给他高官厚爵,末将保证说服他暗中归降。到时候陛下发兵南下,嘉州从中响应,四川一带唾手可得。”
唐庄宗大喜道:“只要他愿意归顺,将来西蜀一带便由你们二人管理。目前你可多带金银珠宝,立即就去办理此事!”
丁明因此带了许多金银财宝,又挑选了数十名亲信,以经商为名,陆续来到嘉州策反史泽。
他们在途中遇见了逃亡的高强,彼此交谈之下,丁明知道高强不但武艺高超,而且十分憎恨嘉州官军,便让他立即前往夜郎、南诏两国联络,相约以后共同攻打蜀国。
这时,丁明听了史泽对刘庆锡、柳范和蜀王的种种不满,便劝道:“如今群雄四起,各自称王称帝。唐庄宗是大唐皇室的子孙。他神武英明,早迟要恢复大唐江山的,正如汉室中兴的光武帝一般。兄弟投奔过去,何愁一生没有富贵荣华呢?”
史泽道:“后唐国在北方崛起,兄弟岂不知道?但是嘉州与洛阳距离遥远,兄弟与唐庄宗又素昧平生,我虽有投奔之意,却无进身之门。”
丁明大喜道:“实不相瞒,为兄正是受了唐庄宗的委托,前来约你共图大事的!”
史泽笑道:“以你我二人之力,能够作成什么大事?”
丁明立即道:“唐庄宗不久便要进取蜀国。到时候,只要我们带了嘉州兵马响应,占领了川南一带,就是奇功一件。唐庄宗说过,那时候西蜀地区就归你我治理。”
史泽沉吟道:“这嘉州城中也不是我一个说了作数。刘庆锡、柳范都是王建的死党,何况柳范也是一个武将出身。如果我们的事情败露了,他们必然夺了我的兵权。”
丁明道:“这又何难?目前嘉州兵权总在你的手上。如今我带了数十人过来,就将他们编入你的军营之中,作为我们依靠的心腹。至于刘庆锡、柳范,我们可以首先设计除掉他们!”
史泽同意,道:“那好。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你也暂时当个偏将,可不要嫌弃官小!”
再说马迁历来自由散漫惯了,一点也不习惯军营之中的拘束,老是在唐牧的面前嚷嚷,想要重返金鸡岭。
唐牧劝道:“因为紫竹姑娘的帮助,我们才当上了朝廷军官,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要是重返金鸡岭,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兄弟忍耐一些,慢慢地习惯了便好。”
马迁只得作罢。
可是官军之中明令禁止赌博,偏偏陈武又耐不住寂寞,悄悄地聚众赌博。有人向刘庆锡告发,刘庆锡便让史泽严加管教。史泽将陈武等人重责了八十军棍,并且关了十天禁闭,还扣发了他们一个月的军饷。
陈武恼怒不过,便来找马迁商议:“咱们在金鸡岭的时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钱赌博,无钱便去抢劫。那时候何等的逍遥自在!如今在这官军中间受了许多的窝囊气,还不如重新反上金鸡岭!”
马迁道:“我也久有此心,只是唐牧不肯答应。你我皆是一介武夫,不懂管理山寨。没有他出面领头,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们怎么做得来?”
陈武冷笑道:“唐牧人品虽好,却是胆小怕事,我们并不一定依赖他。如今我认得一个丁明,他是从洛阳过来的大人物,又是史泽的师兄。他曾经多次与我谈起:只要我们重新上山,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我们。”
马迁急急忙忙问:“此话当真?”
陈武道:“千真万确!”
过了两天,丁明、陈武来到马迁营中。
马迁问:“听说丁将军原来在唐庄宗手下做事?”
丁明道:“马大哥乃是嘉州一带的英雄豪杰,小弟也就不加隐瞒了。我正是奉了唐庄宗的命令,前来蜀中结识你们这些英雄豪杰的。”
马迁又道:“我们都是粗人,不耐烦转弯抹角说话。你说说,李存勖要你过来结识我们,为的是什么?”
丁明道:“他让我给你们送来真正的富贵荣华!”
马迁笑道:“可是允许我们去做金鸡岭寨主?”
丁明哈哈大笑道:“马大哥如何这般的小气?要是我们联手夺得西蜀,就是嘉州刺史你也做得!”
马迁也哈哈大笑道:“我们做了刺史,省得受那刘庆锡的窝囊气!”
丁明道:“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刘庆锡、柳范?他们怕不跟随王建送死么?而且你便是堂堂正正的一方诸侯,谁敢还给你气受呢?”
马迁大喜道:“这种好事,我们如何不干呢?干!”
陈武也道:“只要丁将军领头,我们就干!”
丁明道:“我是外来之人,不适宜领头。不过我可以暗中支持和保护你们。现在,你们敢不敢带兵杀了刘庆锡,然后反上金鸡岭?”
马迁斩钉截铁地道:“怎么不敢?”
陈武却有些担心地道:“要我们杀掉刘庆锡,反上金鸡岭,这不难。可是如果柳范和史泽带兵前来围攻,虽然金鸡岭地形险要,却是无法长久支持!”
丁明道:“我有一计,既可除去刘庆锡、柳范,又可让史泽不会认真地围剿你们。”随后便附在二人的耳边,悄悄地说出了一套办法。
马迁、陈武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