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和裴三娘达成表面上的共识,韩良便不再难为她,而是虚心向她求教,先把《太阴鬼箓》全数记住,想及霍小玉功力尚浅,就算修炼到裴三娘那等修为,还是脱不了《红尘经》的滞绊,便干脆让霍小玉也一同修炼。
他从裴三娘口中已然了解到相法第二重境界法相的修为步骤,与身相一样,也有十个层次。
一法相、二法相、三法相、万法相、虚实相、阴阳相、龙虎相、归元相、次元相、法相天劫,修炼起来若无绝高手段辅助,难度比身相境要高出百十倍。
裴三娘自从肉身亡故之后,短短数年就得奇遇,找到这一部《太阴鬼箓》,又经百多年修炼,如今已是法相第三层三法相的境界。鬼道相法,练到法相境时,其实已和人间相法没有太多区别了。
至于更多修炼境界,裴三娘也只知道有一个天相的存在,渡过法相天劫之后便可踏入天相大境,乃是一个极其神秘玄奥的境界。一般天相境高人鲜少在人间出没,也不在鬼界出没,所以裴三娘自己对天相境也是一知半解。
韩良又问起有关法相天劫之事,对于自己老家村子的遭遇也不隐瞒,裴三娘只说一般人渡天劫都会选荒山大岭,或者采取防护措施的门派重地,殃及池鱼的事情有但并不常见,可惜一般孤魂野鬼绝不敢靠近渡劫之地,所以裴三娘也无法知道当时是什么人在韩家村周围渡劫。
韩良问她,只是想证实一下,此时基本确定,情知当时那人若渡劫成功,现在便属天相强者,自己与那人好比沙尘之于天穹,差距如此之大,希望如此渺茫,却也越激起了他的向上之心。
说来若论凡间的年龄,裴三娘其实比霍小玉还要晚上几十年,修炼时间也只比霍小玉稍长,只是霍小玉没她那般幸运,所以修为才远逊于裴三娘。
霍小玉当初传授灵鬼相给韩良的时候,本着脱困无望的心态,将自己的身世说出,裴三娘却无论如何也不跟韩良说她生前的事情。
既然得了完整的《太阴鬼箓》,韩良便暂且将破解《红尘经》之事放下,潜心钻研鬼箓的内容。
这一部鬼箓主要包含一种相法和一门法术,相法便是灵鬼相,韩良已从霍小玉那里学了七成,此回才算得到完整的了,而那门法术叫做祭符术。
往往人死后,亲人朋友会烧许多纸钱下去,有时候还会请道士烧一些符纸,这些纸钱、符纸进入阴间,全部化成一种叫做阴符的东西,有形无质,以一种类似符纸一样形态的阴寒鬼气存在。亡魂得了亲人烧给自己的阴符,将之带的身上,就可增强力量,以免被一些恶鬼吞噬。
这种阴符便是祭符术所谓的“符”。祭符术以阴符作为施法之物,将自身鬼道真气化作各种攻防手段。
韩良因自己乃是生人,无法收集阴符,而裴三娘纯属鬼身修炼,也绝未想过生人修炼鬼箓的问题,是故这门法术韩良一时间倒只能睁眼看得。
好在得了完整的灵鬼相,十成与七成看着只多了三成,其实整套相法比以前无论威力还是修炼难度都成倍增加。
威力增加是韩良所欢喜的,难度的增加却把他折磨得好苦。
他此前修炼时几乎可以说得上顺风顺水,此时却大生波折,每尝动念将心法融入招式,就有无数幻像纷至沓来,每一个幻像都是一种恐怖,尤其在这些幻像中,还有超乎寻常的精英幻像存在,可谓之大恐怖。
苦苦熬了几天,韩良的精神几近崩溃,裴三娘却说她手下的鬼魂修炼此相时,完全没有这等问题。
想来也是,从来只有人吓人,没有鬼吓鬼的,何况韩良此时承受的是鬼吓人。若是寻常鬼魂他倒不惧,但那些幻像不只模样可怖,还会夹带各种声色陷阱,勾人心魄,一个不察就被蛊惑,此时无数幻像便会乘虚而入,直击人心最脆弱处,让人痛苦难当。
韩良又从裴三娘处得知,那等进入真气层次后,许久不通一窍的情形也极罕见,这两种困难叠加起来,几乎让他信心丧失,但他此时却上来了前世那种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韧劲,咬牙坚持,寻思就算灵鬼相不适合自己,最终要放弃,至少也得通了一个窍穴,再练就幻像丛中泰然自若的本事才行。
这一天晚上韩良在房间修炼时,神识中被一个豹眼狮鼻的凶狠大汉和一个短脸大口的丑恶大汉率领一群恶鬼凶畜围攻,卷起无边愁云惨雾,呜呜咽咽,慑人心魄。好不容易勉强定住心神,忽然记起自己所读的诸多典籍中,似有相近的描述,霎时省到,这两个精英幻像不就是鬼界十殿阎王吗?
一般人打小就听说阎王总管生死轮回,内心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韩良也不例外,只是微微失神了一下,顿时就被幻像攻破心神防线,手脚不受控制,乱打一通,最后承受不住,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想起之前的情形,那两个阎王像极了首殿秦广王,次殿楚江王的形象,寻思果然是鬼界相法,若换了鬼魂来练,因与阎王幻像同类,可能不受其害,反受其助,而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是吃尽了苦头。
他到底心有不甘,这次不再演练招式,单纯将心法运起,果然那两个阎王又率领许多属下卷土重来。此回他得了教训,早做准备,不管对方如何攻打,只是咬牙顶住不放松,就当自己成了一个死人一般,什么喜怒哀乐,什么七情六欲全数都随着死去。
不知坚持了多久,忽然一声禅唱响彻在脑海之中,那些阎罗鬼畜,光怪陆离在他眼里霎时变得与猪狗一般,而许多慑人心魄的凄声厉吼,也如闹市卖肉声,平常,无异。
此时原本最为凶狠的秦广王和楚江王一下变得温顺无比,漂浮在他左右,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两殿阎王之间产生了丝丝缕缕的联系,不觉恐怖,反有亲切之感,好像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一般。
张开眼睛,已是次日清晨,天光放醒,早气升腾。韩良感觉浑身乏力,身体十分虚弱,但心内却是舒爽之极。
“刚才突然出现一声禅唱,难道……难道是从《红尘经》中传来的吗?莫非经书已经与我产生感应?”
韩良欣喜之下,立马拿出经书翻开一看,顿时大失所望,空白还是那些空白,全无任何变化。他将此事说与裴三娘听,探讨了许久,一时不得要领,只得暂且作罢。
勉强到书楼上完课,满身疲乏,便打算暂时放下修炼,先出门透一口气,精神恢复之后再来继续。
出了侯府,先回太学院。他这些日子一直全心修炼,年后就再也没去过学院,这天刚一踏入大门,就听有人喊了一声:“韩良!”
紧接着无数声音响起,“谁,韩良?在哪呢?”“韩良在哪里?”“门口那个就是。”“韩良,韩良……”
顿时一阵欢呼声,许多男学生女学生蜂拥上来,对他极尽溢美之词,大显狂态,有以身相许的,有要拜他为师,有要做他小弟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教师们则沉稳得多,只在一旁看着微笑不语,眼中无尽期许。
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吵嚷,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当日作《观裴三娘满堂势知音曲》,被皇帝御赐诗名和砚墨,又得裴三娘许为知音后,他的名字已然传遍整个太学,声势之浩大,远胜他那首中秋词出炉之时。
须知一个读书人能被圣上如此赞誉赏赐,可谓是毕生难得的荣耀,作为一个男人,又被众口传说倾国倾城、美到极致的奇女子裴三娘许为知音,更是至死无憾了。
想及裴三娘如今就被自己囚禁在怀里的空白经书之中,韩良只觉世事无常,不外如是,那些身外之名倒成了浮尘一般,无重无量,随手便可拭去。
好在上课时间又到,院生们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回了各自的课室。
韩良转了一圈,偷偷跟课室窗边的赵孟言约好,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太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