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小在丞相府长大,就算是有机会接触到商人,也是大街小巷那些个卖东西的,可若是只会吆五喝六的买卖,谈何赚钱?
就在她深思之时,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呼喊,循声望去,便见有一艘略显破旧的渔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的,正是刚才那开着乌篷船的船夫。
待那渔船靠岸,船夫便道:“此去金陵,没个两三天到不了,前头有个村落,等经过的时候,要去买些必需品。”
唐屹拍了拍自己的包袱,“我们已经准备齐全了。”
船夫看了他一眼,“可我没准备齐全。”
唐屹皱眉:“那你刚才回去是做什么的。”
船夫道:“取船啊。”
唐屹:“……”
就这般,心满与唐屹一前一后的上了渔船。
许是常年出江捕鱼的关系,渔船上的腥味极重,还很杂乱脏污,心满小心避开脚下的各类杂物,举目望去,竟是没一处干净地方可供人歇息。
船夫慢慢调转船头,冲唐屹道:“小哥,快过来指路啊。”
唐屹的眉头皱的紧紧,正忙着给心满找个干净地方,闻得此言头也没抬道:“朝南走。”
船夫得了他这句话,也不再哼唧,唐屹总算清静了会儿,便道:“主子还是去船舱里先歇着吧,这里太脏了,等我收拾好了再坐外面吧。”
心满没有拒绝。
唐屹走在前头,刚想替心满开舱门,可船夫又在那边喊,他本想置之不理,奈何心满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率先道了句:“行了,你去看看吧。”
唐屹不甘不愿的瞪了那船夫一眼,“是。”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令人生厌的人。
要不是这附近没其他船只可选了,他断断不会挑这家伙。
“又怎么了?”唐屹的不耐烦的走了过去,语气中满是不悦。
“唉,你看啊……”那船夫嘴上慢慢说着,余光却忍不住瞟向心满那边。
只见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伸手推开了船舱的门,就在那一刹那,一抹亮白锋锐的光芒蓦然闪过,心满眼睛被晃了下,下意识偏了身,可下一瞬右肩猛地一凉,继而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一名面目陌生的男人冷冷注视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小脸,毫不怜惜的加重了手中力道,让那剑刺得更深。
心满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那剑仿佛被猝了毒,她脑子里嗡嗡乱想着,浑身脱力,竟有些站立不稳。
“主子!”
唐屹被这边动静惊动,当即拔出佩剑想要上前,奈何身边斜斜刺出一把一尺三的阔面长刀,阻挡了他前行的路,他抬剑格挡,持刀者的面容映入眼中,竟是那船夫!
“你的对手是我,要去哪里?”船夫一声大喝,灌注真气于刀身,重重劈向唐屹,后者再次挡住,剑与刀甫一接触变分开,你来我往间已过十数招。
他们的招式极快,寻常人也只能听到刀剑争鸣之声,与一连串相接摩擦爆出的火花。
唐屹不欲与他纠缠,真气凝聚掌心后,拍开再次袭面而来的刀刃往后急退,那船夫见状顺势一掠,雪白的刀锋撕裂空气,自刀刃一路凝聚刀尖,直指他背心。
“王妃,出逃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吧。”那刺伤心满之人没收剑,他冷冷看着心满痛苦蹙眉又不敢妄动的样子,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心满此刻虽是受制于人满身狼狈,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活络,“你们是凤陵祉派来的。”
“不错。”持剑者干脆承认,“王妃既然知晓我们的来意,那便不要再抵抗了,这样也能少遭些罪。”
唐屹此时已经赶至,可那船夫紧随其后,迫使他不得不反身迎敌,他急厉声色道:“你们既然知晓王妃身份,怎敢下此毒手!”
心满肩膀中了一剑,此刻血流如注,那鲜艳的颜色濡湿了浅色的布料,她面色苍白,失去血色的唇深抿着,一言不发。
船夫不耐架刀:“王妃既然出逃,就是朝廷钦犯,不光是帝上有旨可就地正法,就连王爷也有口信——抵抗者格杀勿论!”
心满的面色更白了,她强自镇定道:“若是你们真动了杀机,此刻我已魂归西天。”
她说的不错,那从船舱后刺出的一剑,分明是能立即置心满于死地的,可那剑却刻意避开了重伤位置,仅仅只刺中她的肩膀,与其说是要她的命,倒不如是威慑之意更为明显。
持剑者似是笑了下,“王妃倒是机警,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愚笨。”
心满心平气和道:“要是还跟以前那么愚笨,早死了无数次。”
“呵。”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要,只不过希望王妃能乖乖听话罢了。”那持剑者说着,忽的一收剑,心满一声闷哼,不由得以手捂住受伤的地方,鲜血很快弥漫了出来,自她指缝间露出。
持剑者道:“不反抗,兴许还能有命活着回到帝京,见上王爷一面。”
心满淡然道:“见了十几年,早就见腻了。”
“王妃可真是牙尖嘴利。”那持剑者也不恼,只是自袖中掏出了绳索,将心满绑了起来。
武人动起来手来,自是没轻没重,偶尔牵扯到了心满的伤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行了,你打够了没有。”那持剑之人呵斥了船夫一声。
后者刚将唐屹逼到船的一角,手中阔刀眼看着就要劈向唐屹的面门,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却是那持剑者以只手握住了船夫的刀柄,稍稍使了些力就夺过了他手中阔刀。
“我都好久没活动互动筋骨了,好不容易碰到个能玩的,就不兴我好好尽兴吗?”船夫很是不满。
持剑者冷冷瞪了他一眼,“别误事。”
唐屹见心满被制,早就打的束手束脚了,满心都牵挂在洗心满这边,生怕那持剑者一个冲动就对心满动手,这一分心,自是落了下风,落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此刻持剑者虽是让他得以暂时保留小命,却封住了他的穴道,同样是捆绑起来丢一边的待遇。
“主子……”唐屹满脸羞愧,“都怪我学艺不精。”
心满轻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唐屹摇头,“我没事,倒是主子……”
他的目光落在心满受伤的肩膀上,眼神明显透着心疼。
心满倒是对这伤口不以为意。
虽然知道自己这障眼法瞒不了凤陵祉太久,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被凤陵祉派出的人追查到了行踪乃至于被抓。
“你们的本事倒是厉害,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她语气淡淡。
持剑者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调整航行方向,看样子是想要走水路上帝京,倒是那船夫耐不住,笑嘻嘻了回了句,“不是我们本事大,而是有人暗中给王爷报信。”
心满不动声色道:“何人?”
船夫反问道:“王妃认为我会说?”
心满闭嘴不说话了。
其实她心里也确实有些怀疑的。
若非是有人暗中通知了凤陵祉,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识破了她的计策,乃至于找到她……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她身边的人里,有叛徒。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我们之中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唐屹不淡定了。
心满示意唐屹稍安勿躁。
持剑者冷冷的瞪了船夫一眼,“少说废话。”
船夫反感回瞪:“少命令我。”
心满看着他们这互动,内心也有了思量。
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如表面那么好,那最好,可以逐个击破。
那持剑者看起来面冷心硬,不是个好说话的,而那船夫却是奸诈狡猾,恐怕也不怎么好忽悠。
她沉吟,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暗中寻找机会。
渔船行驶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却是靠了岸,弃船改走陆路。
因是挟持心满与唐屹两人,所以并不太好大张旗鼓,他们买了辆马车,持剑者坐在外头当车夫,而船夫则是在车厢内与心满、唐屹二人一起。
就这么一路无言的行驶了一段路程后,也到了晚饭时间,船夫从唐屹的包袱里翻出了干粮和水,逐一分发了下去,唐屹因为被封了内力,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竟是比心满这个受伤的人还要不舒服。
船夫咬了口硬梆梆的干粮,噗的一口就吐了出去,大骂道:“这什么破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心满捧着半块饼,小小咬了口后喝了口水,倒是面色平静。
船夫一把撩起了车帘,用十分不满的语气抗议道:“我要喝酒吃肉,不要吃干粮。”
外头赶车的持剑者毫不动容,只冷冷道:“闭嘴,赶路要紧。”
船夫心头火气,一把扯住了马缰绳,强迫骏马嘶鸣着停下,“老四,我说我要喝酒!我要吃肉!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吃干粮!”
老四道:“我没聋,你不用特地强调。”
船夫撒起了泼:“我不管,我就是要喝酒吃肉!立刻找个城镇解决晚饭!”
老四:“……”
他强自压下怒意,但语气终归是生硬了不少,“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