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洛夜还是选择离开。
无谓老人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保重。
上官子炎也没说什么,他只能是以师弟的身份对她说一声,保重。
洛夜选择离开,子炎选择忘记,这本应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一个选择幸福的寻找,一个选择坦荡去接受。可是实际上,洛夜舍得离开,也真正离开。而子炎却舍不得忘记,也根本没有忘记。于是最终还是有人会痛苦。所以说,人的痛苦终究是咎由自取,是一种非选择性的选择。就好像现在被困在“九连城”中的上官子炎的痛苦,表面上是乐艮那老头造成的,但假设他没有招惹那老头,也当然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所以从根本上说这种痛苦也是咎由自取,表面上是非选择性过失,但实际上仍然是自己选择的。
那一个“好”字让眼镜男终于露出了笑容,让子炎彻底迷茫,也让洛夜自己如释重负,与她的幸福一起笑逐颜开。
虽然困惑,虽然不甘心,虽然还有些嫉妒,可是看到洛夜那样美丽的笑容,或许冰山都能为之融化,那子炎也不得不释然了,毕竟是自己下手太迟,怨不得别人。
子炎对洛夜的爱慕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说遇见她时的第一眼就为她着了迷,尽管他当时连男人的第二特征都不甚明显。
欲行,又止。
想要走开,但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只见洛夜忽然像是被融化似的软软的倒在眼镜男怀里,笑意盎然,道,“阿君,从今以后,我就将阿夜交给你了。”说完这话似乎有些羞涩,竟然将头也埋进他的怀中。
原来他叫阿君。
阿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选择了我,我……我啊,也也将会用我的全部力量保护你,给你幸福的。”
洛夜听了,满脸娇羞,笑嘻嘻的,不做声了。
子炎听了,面无表情,空落落的,终于准备离开了。可是,路那么多,哪个方向才是回去的路呢?
正在这时,只见洛夜从怀里拿出一只铃铛交给眼镜男,弱弱地说,“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铃铛?”
“这是……是特制的铃铛,只要你摇响它,无论我在哪里,你就可以在铃铛上看到我的所在,我也可以听得见。”
“有这么神奇?”眼镜男似乎有些好奇,说,“那我现在摇摇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
洛夜一愣,连忙解释道,“这铃铛是利用最先进的DNA定位技术制成的,但技术并不十分纯熟,用过一次后就不能再使用了。”
“哦,原来是这样。”眼镜男笑了笑,说,“那就不浪费了,等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再去摇它。”
洛夜还没来的及感动,子炎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不是不知怎么原路返回,此地他一刻也不想逗留了。
又听了一些肉麻的情话,洛夜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傻师弟在等她,结束语道,“那三天后还在这里,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眼镜男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时候不早了,你先走吧,我在这里还要等一个人。”
“嗯。”洛夜很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问多余的话,只是说,“那我先走了。”说完便愉快的向森林深处奔去,带着无限的幸福去结束哪短暂的痛苦。
于她而言,九年与三天这个选择相对于此时的幸福是痛苦的。
有幸福,也会有痛苦。
有痛苦,也会有幸福。
子炎终于知道方向了,于是他感到了幸福,于是便选择离开,准备用短暂的幸福去迎接三天后的离别之苦。可是,因为偷窥有罪,所以他还是不能这样幸福,由于蹲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了,他的突然一个起身让他笔直倒地,这偷窥的报应当场就来了。
“谁?”眼镜男听到异响连忙大喝一声,慢慢的向子炎的藏身之地走来。当子炎准备坦白从宽出来自首时,不料却有个黑衣人替他背了黑锅,道,“我。”
眼镜男一听,满脸的疑虑顿时变成了卑微的笑,而且堆满了整个脸,俯身道,“见过大人。”子炎一听,便老实的趴在地上,成全黑衣人的替罪,因为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与眼镜男有什么交集。
那黑衣人不仅衣服黑,脸也黑得像是没有了脸,他却不理眼镜男的谄媚,只是淡淡的问道,“交给你的事办妥了?”
“那是自然,大人交代的事,小的就算是上刀山……”
“啪”的一声,眼镜男便被黑衣人打飞了两米开外,乐得子炎恨不得鼓掌。但他终究没有鼓掌,也不急着离开了,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他突然很想见到眼镜男这副模样,也很想知道那黑衣人所问的事是什么?但他又怕打草惊蛇,只好保持着倒地的姿势,自找的痛苦也格外的痛苦不堪,还怨不得谁。
“几日不见,你就已将协会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么?”黑衣人闷哼了一声,道,“若是这样……”
“小的知错了。”眼镜男诚惶诚恐,似乎连忙记起了规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人,任务0963已经顺利完成,三日后便能带0963返回基地。”
“这次来,我就是通知你任务0963已更改,你不必带0963回基地。”黑衣人自顾自说道,“会长十分重视这个任务,说你有功劳,要我好好嘉奖你,还特地下达了特别指示,但至于具体是什么指示我也不知道。这是密文,会长说密码会亲自传给你,看样子,你快要飞黄腾达成为我的上司了。”
“怎么会?这点小小功劳与大人为协会做的贡献相比,那简直就是荧光要与日月争辉。”眼镜男笑在脸上,乐在心里,但依然没有忘记协会的规矩,接着说道,“更何况这小小的功劳都是大人的栽培与提携,无论米君将来会有多好的……好的前程,但始终都是大人的一条好狗,大人让我……”
“行了。”黑衣人脸上不悦,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条好狗可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高兴是应该的。但既然是狗,那自然也要提防它乱咬人咬主人,于是最好还是给这条狗打一针预防针,说,“既然你知道这是我的栽培与提携,那希望你也能同时明白一个道理,一句话能带你上你天堂,一句话也能让你下地狱。”
“明白明白。”眼镜男恨不得要将头点断掉,拼命奉承道,“大人对小人的恩情有如魂河(1)之水绵绵不绝又如莫坦之火(2)久久不息……”“息”字还没说完,他便发觉他在对空气说话。他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黑衣人早已经离开后终于捡起地上的密文,亲了又亲,仰天小声笑道,“老子终于等到这天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这颠天覆地的形象让子炎有些接受不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洛夜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渣滓。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愿再去想了,那终究是别人的选择。
毕竟,这世界上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别人的选择。有钱人想不明白穷光蛋为什么会那么开心,穷光蛋也想不明白有钱人竟然也会有痛苦。活着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动不动就选择自杀,选择自杀的人也想不明白有些人到了山穷水尽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的活。一天洗好几次澡的人想不明白半月不洗澡的人是怎么想的,半月不洗澡的人也想不明白一天洗好几次澡的人是什么毛病,好在这些事不去想也不算毛病。
子炎也不知是什么毛病,第三次选择离开依然没走得了,而且情绪由失落瞬变成愤怒,“嗖”的一声便冲了出来。
眼镜男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居然忘记了踩的动作。子炎单刀直入,喝道,“你在做什么?”
“踩……踩铃铛啊。”眼镜男先是很诚实地回答他说,然后才问,“你是谁呀?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
子炎气得直挠痒,左手拦住右手,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踩它?”
眼镜见他不强不壮,也有些火了,说,“我踩它关你什么事啊?”“嘭”的一声,一颗树拦腰折断。
子炎一面冷冷的盯着那还在地上打转的铃铛,一面指着摔得半死不活的眼镜男,说,“揍你这种人绝对是玷污我的手,但我还是忍不住给了你一拳,你没意见吧。”
眼镜男现在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哪有力气说意见,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过了很久才说,“我……你先别走,你至少要和我说明打我的原因吧?”
“这个好说。”子炎蹲下身将铃铛放在他眼前座钟摆运动,说,“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要将我……将这好好的铃铛扔了,还……”“踩”字说不出口,便又突突给了他一巴掌。
“真是见鬼了。”眼镜男宁可相信是见鬼了也不愿因为这种见鬼的理由挨揍,驳道,“这铃铛是老子的,老子愿意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么?”
“嘭”的一声一棵树横腰折断,理所当然的,眼镜男被撞得两眼冒金花,但这还远远不够,紧接着便是子炎的拳脚相加,“让你老子,让你老子,让你老子,让你老子……”
眼镜男被打得叫爹了,再次转化角色表情,陪笑道,”这位大爷,英雄好汉,我米君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但你既然说是为了这个铃铛,那就一定是因为这个铃铛。您说这个铃铛是宝贝,那就是宝贝,诺,只要你不揍我了,这只铃铛,还有我这衣服,还有我身上,只要除了我的命,你看好哪样都尽管拿去好了。”
“啊咧,你这混蛋是什么意思,当老子是强盗么?”子炎怒不可遏,忍不住又要开打。眼镜男连忙捂住脸,痛苦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求您了,高抬贵……”痛苦之意还没表达完全,便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子炎冷冷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渣滓,内心深处莫名的伤感,替洛夜深深的伤感。只是伤感又能怎样,这是她的选择,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收起那只覆满脚印与尘泥的铃铛,头也不回的,终于离开了。
1.魂河:在毒城之北,是翼世界最长的河。
2.莫坦之火:指的是翼元1490年莫坦尼亚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