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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当兵吃粮(1 / 1)

牡丹还没有走到自家的宅子边上就大声对家人喊:“爹,妈,哥,姐,我回来了!”

芍药听到喊声从屋里跑出来,一下抱住牡丹的脖子亲了起来。“你真把人给想死了!咋一去就几个月不回来?是不是有人缠住了?”芍药拉着牡丹说。

“姐姐,你呀,又胡说了。”牡丹推着芍药快走,面带羞涩。

周香莲和龙富国在门口迎着牡丹进屋,她爹龙成斌坐在界墙边的床上,头靠在墙上吸烟。

他们问牡丹为啥不到星期天就回家。牡丹把学校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芍药高兴地跳起来说:“哈哈,我可等到时候了,明天就可以去照相啦!”

“光记住照相。牡丹在学校多累呀,不让她歇歇?照相馆里的人说不收你,你不上相,会照成猪八戒!”妈妈笑着奚落芍药。

“这么晚了,你跟谁一起回来的?”龙富国问牡丹。

“没跟谁,我一个人嘛!”牡丹笑着说,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给芍药买的新手绢已经给了梅老师,脸色又红了一阵子。

“你真胆大啊!上次要不是……”芍药看哥哥和妈妈没有反对,只怕话放在肚里沤坏了,“上次我们送你回来,在唐王桥那一带,遇上几个地痞,还有穿红卫兵衣服的。他们流里流戏,对我——”芍药没有再说下去。

“后来你哥哥把扁担一竖,那伙人都被吓跑了。”周香莲接着芍药的话说,“现在咋这样乱呀?”

“谁知道哩!”牡丹问,“有没有个青眼皮?”

“好像没有。不过当时受到惊吓,我们也没看清楚。”芍药说,“咋啦?你也遇到了吗?”

“没有!”牡丹想起那两个人可恶的样子,稍有点气愤,但表面上表现得很镇定,心里却“咚咚”地跳。要不是梅老师在后边走着——不由地,她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牡丹自忖:王大梅是不是就是这伙人干的?要是他们干的,他们为什么那样无法无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愿这些人早早受到严厉的制裁。

牡丹不愿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只说些让家人开心的见闻——梅老师把男同学当成女同学啦,上早*两个同学把两双鞋子各穿一只啦,两个男孩打架,一个没打好反把自己打成个熊猫眼啦,一个女同学晚上发呓症问另一个同学喊相公啦,还有一个女同学碰上了男同学,还说男同学不是,吵吵架把男同学的嘴唇咬破啦等等等等。

全家人嘻哈了一阵子才想起问牡丹吃饭了没有。牡丹说不饿,不想吃,想早点睡觉歇歇。随后她就和芍药一起睡觉了。

天一明,芍药看牡丹还没有睡醒,起来捏住牡丹的鼻子。牡丹出不来气,被憋醒了,她搂住芍药,把头扎进芍药怀中,温习着昨晚稍纵即逝的幸福。芍药把她推开,穿衣起床。

老四奶奶了一大箩筐包谷根从芍药家门前走过,累得直喘粗气,看见芍药出门来,就喊道:“芍药,芍药,快来帮奶奶个忙,把这筐柴帮奶奶抬到家里!”

芍药不敢怠慢,小跑过去,一个人把筐上往老四奶奶家里送。她怕老四奶奶说再要给她找个女婿,走着说着,不让老四奶奶插腔,一直快到老四奶奶家,她才撇个说话的空儿给老四奶奶。

老四奶奶问:“最近咋没见你姐姐牡丹?”

“不是我姐姐,我是牡丹的姐姐。”芍药纠正说。

“哦,是啊。她是你姐姐。”老四奶奶重复说。

“又错了,她是我妹妹。”芍药说。

“对了,你是她妹妹。”老四奶奶又说。

“奶奶,你又说错了。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芍药再次纠正道。

老四奶奶笑了笑说:“我真是老糊涂了?你看我糊涂不糊涂?你们俩我分得可清了。你比牡丹长得好,牡丹也比你长得好,你们各有各的好处。牡丹在哪儿?”

“她在上高中。”芍药回答。

“不是听说她进了文工团吗?”老四奶奶又问。

“没有。她上高中去了。”芍药说。

“你咋不去上呢?”老四奶奶问。

“我上不进去。我爹妈身体又不好,我在家干活挣工分算了。”芍药答道。

“傻孙女,不上学会行?上学轻省。晚点成事了,让你爹妈情享福了,奶奶也能到你那儿喝口好茶呀!不然,在农村就得吃更大的苦。你又不像人家惊蛰找人参军去,吃香的,喝辣的,一步跳出苦海,进入龙门啊!”老四奶奶说。

“咱不是那块料。能把爹妈照顾好就行了。”芍药说。

“那倒也是的。你是个孝谆姑娘!”老四奶奶又找到那个话题,把芍药叫到跟前,用手遮挡着嘴,对着芍药的耳朵小声说,“孝谆姑娘就得找个好女婿。我手里也有一对双生娃,相貌,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晚点我给你和牡丹提提?”

“奶奶,你说过上百遍了吧?”芍药把老四奶奶的脸轻轻拧了一下,假装着使了很大的劲,还咬着牙呢。拧完后,芍药红着脸回家了。

老四奶奶也笑了。她看着芍药远去的背影,心想:多好的姑娘啊!只可惜生的不是地方!

芍药肚里盛不了一句话,回家就问妈妈:“妈妈,听说惊蛰要参军了,是不是?”

周香莲正在忙着做饭,不想理她,说:“你管人家的!人家参军和你屁相干!去喊牡丹起来吃饭!”

芍药噘着嘴来到床前,坐在床帮上。

牡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穿上衣服,看芍药坐在那里,问芍药怎么啦。

芍药说:“妈妈也真是,人家高高兴兴问她个事,她不说就算了,还甩打人!”

“你问的啥事,她不对你说?”牡丹问。

“刚才我给老四奶奶送柴,她说人家惊蛰要参军了。我问妈妈知道不知道,妈妈说我爱管闲事。”芍药说着又打趣起来,“老四奶奶问你在不在,她说晚点给你说个双生子!”

“顺嘴胡说!老四奶奶就爱开玩笑,可别胡说。”牡丹说,“等会咱们去看看她,多天没见她,心里还怪想哩!”

龙成斌和龙富国干活回家,周香莲喊芍药和牡丹快吃饭。芍药对牡丹说:“咱们吃饭吧,吃完饭可照相去吧?”

牡丹说:“没事了咱就去照相。”

“咋能没事呀?人家都忙着干活挣工分,你们光知道玩啊!”周香莲说,“最近一天可挣两天的工分,咱不干就跟人家差得更远了。”

“都去干了和都不干不是一样吗?反正队里的东西就那么多,工分多了分值就小了。”芍药说。

“哪能都不干或都干的?人家干了咱不干,咱就落后了。你看你爹和你哥累得弯腰躬脊的,不都是为了咱家能有个好生活?”周香莲对牡丹她们说。

妈妈的话使得牡丹心里酸酸的。她想为家庭分忧,可自己的力量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如果自己不去上学,不仅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家庭的命运也难以改变。而单纯为了上学就什么事也不做,那不仅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也违背了上学的初衷。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在家里就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家庭尽一份微薄的力量。她认为妈妈说的很有道理,人们在看天上景象的同时,千万不能忘了自己脚下正在走的路。人基本的要求就是生存,要生存就得吃饭,要吃饭就得干活挣工分。如果不是爹妈哥姐在家劳动,我牡丹怎么能有心情上学呀?看看其他家的孩子,为了生活,年级轻轻就辍学在家,为的就是先顾上嘴。顾不上嘴的话,谈什么都是空的。星期天、节假日在家就是应该帮家人干点什么,一个蛤蟆四两力,能使多大劲就使多大劲,也不枉老人们对儿女的养育之情。

牡丹想到这里,解劝芍药:“姐姐,我们晚点照吧。现在农活忙,我想帮助家里干一点。等年底了咱们再照吧。”牡丹此时竟忘了和王小凤的约定。

“不照就不照。那咱们说好了,年底一定不能再推了,说话算话。”芍药语气坚定。

“说话算话!”牡丹说完,又看了看妈妈,“妈妈,那我们说好了,等到了年底,我和姐姐可一定要去照张相片呀!”

“行!行!行!年底闲了,我们去照张全家福。”周香莲说。

全家人吃过早饭,一起去村子南边挖沟修渠。龙成斌、周香莲、龙富国和芍药都不让牡丹去。他们说牡丹没有干过活,小骨头小榫的,恐怕把她使伤力了。牡丹不服气,说干不了重的干轻的,能干多少是多少,别人能干的,自己也能干,同样是个人,为啥不能干?她照着人家样子干,一点也不算外行,就是干一会儿得歇一会儿,不然上气就接不住下气。一晌过去,她已累得腰酸背疼,手脚无力,只恨自己是个大脓包。妈妈看她累得不像个人样儿,找个借口,让她回去烧点开水送到工地上。她强装没事,要芍药回去。芍药笑笑不理她。妈妈催她快点去,并安慰她说,大活小活是一样的,都得有人干,一件事也少不了。她这才不大情愿地回去了。

牡丹一摇三晃地往村子里走,只感觉脚底像踩了棉花一样,头重脚轻。走到碾盘前,她想坐下休息一下,正好看到惊蛰也去给哥哥送饼子和茶水——饼子不是什么好饼子,但在当时,能顿顿吃上饼子的家庭也不是很多,只有在干重活时才能吃得上。人们把晒干的红薯干打成细面,用水和后贴在铁锅沿上炕熟了就能吃。还有一种就是蒸熟的黑窝窝头,没有这炕的饼子好吃,因为炕的饼有一个黄焦黄焦的底子,吃起来又香又甜,很有嚼头。不管是哪种馍,最大的作用就是耐饥顶晌——牡丹喊了惊蛰。惊蛰听到牡丹喊她,只答应了一声,脸红得像抹了红膏子一般,匆匆走过。

牡丹看惊蛰忙着送东西,也没再喊她,只感到惊蛰好像看远了自己,脸红得有些蹊跷。想想自己的那些同学,原先无话不说,情同手足,整天撕打混闹在一块儿,多惬意啊!而今为了生计,为了各自的家庭生活,竟变得疏远了。疏远就疏远吧,都在各忙各的,这也无可厚非,要是没有利益之争,该好的总会再次走到一起的。可就是不知道惊蛰为什么脸红?她这脸红的背后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而你有秘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了也不会告你的密,你不对我说我也不会*着让你告诉我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惊蛰的脸红得不正常。哦,对了,早晨听芍药说到什么她要去参军。参军是好事,作为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就连邻居都脸上有光啊,何况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多光荣的事,她怎么会是这样的表现?难道是怕我嫉妒?我嫉妒她吗?不会的。她家的情况也不怎么样。父母早逝,她只有和哥哥相依为命,也算是不幸之不幸了。我诚愿天下的可怜人都能找到一条好的出路,同样地,我也祝愿惊蛰能早日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我要上学,你要参军,人各有志,殊途同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要往上走,往好处行,没有隔阂,没有恩怨,只要理想和信念。

牡丹思前想后,觉得惊蛰没有,也不应该有多余的想法。她想等有空了找惊蛰聊聊,不然真的要生疏了。

牡丹见惊蛰走远了,也急着回家烧开水。老四奶奶和武二爷在村边喊:“牡丹,牡丹!来来来,我们拍会儿话吧?”

牡丹说:“两位奶奶,我还要烧水呢!等烧完水送到工地上我再和你们拍吧?”

老四奶奶说:“真是个好孙女!不烧了,我这里刚才烧了一大锅,没有起完,你把茶壶带来起起送去!”

牡丹笑着说:“那怎么能行呢?我得学着烧,不然晚点不会做饭烧火咋办呀?”

“咋不能行?快把茶壶拿来吧。我还有大事要对你说呀!”老四奶奶神秘兮兮地压着声音说。

“不了,不了。”牡丹说着就要回家。

老四奶奶扭着脚去撵。牡丹怕老太太摔跤,就回过来,说行行行,扶着老四奶奶往家走。

老四奶奶要牡丹先把开水起进壶里,以免放凉了。起完后,拉着牡丹坐下,武二爷也坐了下来。

“你去上学,也不跟奶奶们说一声,害得奶奶们想了好多天,不知道这个花牡丹上哪去了。”武二爷说。

“上学还给你说啥子?又不是上婆家!”老四奶奶说。

牡丹羞得“呸呸呸”吐了三下,然后对老四奶奶说:“四奶奶,你这个老黄角,开口就说些不知羞的坏话!”

“哎嗨,孙女长大了,知道哪些话是羞话了?我看你就不嫁人?”老四奶奶看着牡丹笑。

“四奶奶,你有啥好事要对我说?”牡丹问。

“好事可多了。这上学这几个月,我们队里的变化可大了。今年队里有三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要去参军。你说是不是好事?”老四奶奶说。

“真是好事。都是谁要参军?”牡丹问。

“支书龙大军的两个叔伯弟弟强国和大国,还有东头谷雨。听说为照顾建国家,建国没验上,上面让给她妹子惊蛰一个指标,惊蛰验上了。再过几天他们就要走了。”老四奶奶说。

“还有没有好事?”牡丹又问。

“有,有。看着你们慢慢长大,我心里也着急。我在瞪着眼看那儿有合适的,给你和芍药找个又生子。你在上学,非等上完学再说吧。”老四奶奶不把话说完。

牡丹说:“四奶奶,你又要往这上面扯了。我不听,我不听!”说完装着捂上自己的耳朵。

牡丹要走,两个奶奶非要留她再聊一会儿。无奈,她只好又和她们聊一会儿。约摸烧完开水的时间到了,牡丹告辞老四奶奶和武二爷,往工地送茶去了。

看来惊蛰参军的事实是不可争论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千万不能再有什么差迟,千万别出现“文选”之类的事情。牡丹从内心支持惊蛰。不仅仅是牡丹,就当时大多数人的观点,对于当下农村的现状,当兵就是唯一晋身的出路所在。不像城市的青年,可以招工和提干。农村的孩子把解决温饱问题当作最大的心愿。当兵不仅能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而且还能给家庭带来不小的好处。在前,学生成绩优异还能考大学,当干部,而今这一项也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只有参军吃粮才能为穷苦的农村人开辟一条希望之路。有多少优秀的农村孩子就是通过这个渠道改变命运的。而在目前的形势下,人们最热衷的就是军人这个职业。主要是参军能吃饱饭,吃好饭,生活、学习、训练有规律,没有干扰。可是,对于一般的青年来讲,体检这一关就够难过的了。农村生活水平低,生产条件又极其恶劣,适龄青年不少,各项指标都合格的却不多。龙泉一队的好多人都没有过体检关,半路就被刷下来。惊蛰要是能参上军,真算是幸运的。

牡丹把茶水送到工地,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场景,心灵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这就是中国的百姓,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为了明天,为了希望,为了早日摆脱贫困的折磨,流血流汗,毫无怨言;为了那可能裹腹的一点工分在拚命奋战。他们只知道劳动,没有休闲,相信穷山恶水一定能够改变。他们像蚂蚁一样坚韧不拔,像蜜蜂一样不知疲倦,像黄牛一样脚踏实地,像骆驼一样勇扛重担。岁月把苍老刻在他们脸上,也把希望种在他们心间。苦难只能消磨他们的筋骨,却不能风化他们如山的信念。牡丹啊牡丹,为什么上天不让你长成擒龙大汉,唤醒日月,改地换天?为什么只有这区区弱身,纤纤红颜?

“牡丹,牡丹,你在干啥子呀?还不快把开水倒上,姐姐我累得头昏脑胀,渴得口干舌燥!”芍药的话语打断了牡丹的思绪。牡丹定了定神,重新回到现实中。她把开水倒上,抢过妈妈手中的铁锹,推着妈妈上去喝茶。

“姐姐,你先等等,你一会再喝!看你好说话的样子,肯定没有干多少活。花架子扎得可不小!”牡丹笑话芍药。

芍药受不了,找妈妈评理:“妈妈,你说我今儿表现咋样?牡丹得了便宜还说怪话。一晌的时间,她就烧了一壶开水。她还有话说呢!”

牡丹说:“哈哈,你又说错了。这壶开水也不是我烧的,是老四奶奶烧好让我装的。”

周香莲说:“你们呀,不见了想得慌,见了将得慌!牡丹走了一个星期,芍药你可别哭呀?为啥哭了?可见面了,你们就顶嘴!真拿你们没办法。说真的,芍药今天可没有偷懒。你看,她把锨把都使直了。我看呀,你们两个还得好好相处,不然找个双胞胎女婿还天天打架呢!”

“又来了,又来了!妈妈,我们哪儿也不去,守你一辈子,扎老女坟,孝敬你们二老就是我们的福气!”牡丹说,芍药也附和。

“那我不叫人给骂死了?人家会说我只顾自己,不顾女儿们的前程!”周香莲说。

“那惊蛰可好说了,没有人再埋怨她妈妈了!”芍药说。

“人家惊蛰虽没有妈妈,可人家命好,当了兵啥都有了。你们有了妈妈,命却不好。这不是妈妈拖累了你们吗?”周香莲说。

“不敢,不敢!我们可不敢这样说!”芍药笑着说道。芍药看妈妈的心情不算坏,就又试着问,“妈妈,惊蛰当兵的事定了没有?”

“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听说争的人太多。不知道惊蛰找什么人了没有。”周香莲回答。

“我哥哥咋没有验上?”牡丹问。

“你家说你哥哥体检时心跳过快。”周日香莲答。

“那有咋?农村人没见过大场面,处场是很正常的事嘛!”牡丹说。

“那可不是这样。人家说,连体检都害怕,那要是在战场上遇到敌人不是要被吓破胆吗?”周香莲回答道。

“没听说过有这样解释的!”牡丹和芍药都不服气。

“权在人家手中,口在人家头上,人家想咋说就咋说嘛!咱就是种地的命啊!”周香莲无奈地说。

牡丹听说争着当兵的人很多,特别是女兵指标更难得,就为惊蛰捏了一把汗。她总想找个机会和惊蛰谈谈,一方面是为了鼓励她好好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开导她,让她把心放宽,把眼光放远。惊蛰却不愿接近牡丹,这让牡丹很难找到合适的时机。

任何机会都不是等来的,牡丹想找惊蛰谈心的机会也一样。惊蛰有意躲着牡丹,牡丹如果任其躲避,她想知道的事情就不会自己跑来,或者说她想知道的真实情况就不能如实得到,仅听传闻不能说明问题,她要亲耳听惊蛰说出来才行。从目前听到的情况看,惊蛰当兵似有其事,但如果没有穿上军装,没有坐上兵车出发,都不能算真正当上了。只有听到惊蛰亲口说是与否,才能相信这件事的有或无。而惊蛰的表情使牡丹大惑不解,两人是同学,又是好友,怎么说见面也得热热和和,不会是冷冷淡淡的,就是冷淡也不致于不说一句话,冷淡以对是没有道理的。更何况惊蛰如果真能参上军,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大家高兴都来不及,谁还能不让老朋友分享一下自己心中的喜悦?牡丹带着疑问和好奇之心想主动接近惊蛰。

在建设工地,人们争先恐后地工作着,惊蛰和哥哥也不甘落后。牡丹此时去找惊蛰很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耽误工程进度不说,还会招来人们的不雅之词,说她是什么翘翘鸡儿、绣花枕、假斯文、小资派,家人也会数落她没有眼色。牡丹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怎样才能很体面地接近惊蛰而不遭非议或不吃闭门羹。机会终于来了。

惊蛰正在自己的作业区干着,哥哥龙建国看她累得够呛,叫她歇一会儿就回家做点饭。龙建国喊了好几次,听不到答应的声音,放下铁锹就来到惊蛰跟前,对她说话。只见惊蛰指着自己的嗓子,发不出音,还用手抹拉自己的喉部。龙建国慌了,忙喊周围的人。人们一时围拢过去,不知所措。牡丹一家人也跑过去。周香莲看惊蛰气拙(注:气拙,方言,嗓内有障碍,出气困难),张口呼吸很费力,脸憋得通红,就喊牡丹,叫她赶紧回去准备点醋。芍药说家里平时就不吃醋,只是在夏天吃蒜面时才买一点,现在找都找不来。周香莲就问谁家里有。龙成虎虽然干活不积极,但在吃的方面却很讲究,家里从没有断过酱油、醋之类的调味品。龙成虎的妻子甘新勤想起龙成虎昨天还在用醋炒红薯丝吃,就说她家里有醋。周香莲就让芍药、牡丹一起拉着惊蛰,周香莲、甘新勤、龙建国,还有好多人在身后跟着来到老四奶奶家。老四奶奶老远就听到芍药喊着要醋,等人们到她家时,她已把醋瓶子拎在手里了。

老四奶奶问要醋干啥。周香莲把惊蛰的症状描述一遍,叫惊蛰喝下两口醋,又叫牡丹轻轻地按摩惊蛰的喉咙。

老四奶奶说,这病叫火噩子,得病时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出不来气,严重时能使人窒息死亡。民间偏方就是用醋治疗。她问周香莲怎么也知道这个法子。周香莲说,在娘家时见过这种病,所以知道。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惊蛰呼吸顺畅多了,嗓子也能发出声音。她又喝下些醋,牡丹继续给她按摩。前来帮忙的人们看惊蛰没事,纷纷又上工地去了。龙建国要惊蛰好了回家做饭,芍药、牡丹也被吩咐在家做饭。

惊蛰还是没有多少话可说,看牡丹的眼神也离合不定。牡丹和芍药也不敢随便说什么,生怕说错了。只有老四奶奶和她们提些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她们能回答的回答,不能回答的笑知了之。

“芍药,牡丹,你们两个商量了没有?”老四奶奶问。

“商量啥?”牡丹反问。

“你们别装迷糊了!好事就得提前准备,到时候再说就晚了。我是说我手下有一对双胞胎,人品好,长得好,和你们真是天成的两对儿,地配的两双啊!”老四奶奶又提起这来。

“我对你说过了,我妹妹还在上学,不能说。”芍药说道。

“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那等你妹妹毕业了再说吧!”老四奶奶自嘲道。

牡丹对老四奶奶说:“我们和妈妈商量了,我们要扎老女坟,不出嫁了。以后你别再说我们的事儿了。”说罢,牡丹笑了笑。

“那以后你们可别埋怨我不帮忙了。我是只怕好人叫别人抢跑。不说就不说,等你们找我说时,我还要跑腿费呢!”老四奶奶说,“不说你们了。我要说说我这个惊蛰孙女。”

惊蛰听老四奶奶要说自己,吓得直推她:“别说我,别说我。我怕你说,你又要给我说婆家了吧?”

老四奶奶说:“原来能给你说婆家,现在不能说了,说了你也不会愿的,你当了兵,啥样的女婿找不来呀?”

惊蛰一听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像有人从头顶上浇了一盆冷水,直灌全身。她脸色铁青,嘴唇发紫,牙骨紧咬,低着头,一言不发。老四奶奶也不敢再说什么。牡丹看这情形,也不敢再想着从她那里了解参军的事了,只有等着结果出来。

牡丹看不能从惊蛰嘴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也不敢主动去问她,免得在这个问题上引起惊蛰的不快,影响两人由来已久的朋友关系。她认为,总会有一天真相大白,不管是喜是忧,无非就是时间问题。其实,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想关心一下朋友的前途命运嘛!

惊蛰的嗓子已经恢复正常,她要回去凝合哥哥做饭。牡丹要陪她一起去,她很不耐烦地拒绝了,硬推着牡丹回自己的家。芍药给牡丹递了个眼色,牡丹会意,放手让惊蛰自去。

对于惊蛰的异常反应,芍药和老四奶奶都表示感到诧异。她们都知道惊蛰平素不是这个样子,其中必有不可言状的缘故。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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