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师!”“梅老师!”牡丹和丽云一先一后向那人打招呼。
“这么晚了,你俩还在这里说话?”梅老师问。
“你让丽云做我的引路人,来帮助我,做我的思想工作。”牡丹说。
“那都是上面要求的。丽云和你要好,主动和你搭档。”梅老师说。
郎丽云不好意思起来。她把妈妈叫她找王小凤同学,后来碰到牡丹的经过对梅老师讲讲。梅老师不知道王小凤是谁。郎丽云说是她妈妈班里的一个女同学,今天一直没来上学,不知道是怎么了。
梅老师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就到别处去了,她俩又唠叨了一会儿也各自回去休息。
牡丹回味着“难道你长得丑吗”这句话,禁不住脸上发烧。她知道老师不是真说她丑,既然不是丑,那就是美了。老师可算是说了一句心里话,这说明老师起码认真看过自己,不然她怎么能比较出我的美丑呢。可我还没敢正面盯着看过梅老师呀,第一天他那目光就让我紧张,以后我从不敢正眼看他。但是,我的判断不会错,梅老师就是个好人,虽没看清他的长相,他的心地必定是善良和美好的。像这样的好心人,长相也必定不坏。
牡丹把对梅老师的好感深埋在心底,带入她的梦乡……
风摇树动,人心慌慌。当人们还沉睡未醒的时候,体育老师的哨子已响过好几遍。往常不是这样,起床钟一敲,大家都很快地起来了,洗涮之后就列队参加早*活动。因为昨天学校开了会,把大家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以至于晚上由于情绪过于紧张,同学们大多没睡好觉,所以早上起不来床,连起床钟声都没有听见。班主任们挨寝室呼喊,才把学生叫起来。
出完*,就吃饭,吃完饭,各到各班等候开会。这也和往常不一样,往常出完*先到教室学习或去做工、浇水或除草,然后再吃饭。今天是非常时期,就是有些特别。
学校大门外响起一阵阵摩托车发出的“嘟嘟”声,十几辆摩托车像一串游龙一样驶入校内,在昨天的位置停了下来。学校的领导们列队迎接,与来人分别握了手,然后请他们先到会议室里就坐,听他们训话和安排指导工作。过了一会儿,一大队身穿军装、臂戴袖章、手持红缨枪的红卫兵跑步进入学校,有人大约数了数,共有三百六十人。他们中有少部分分立南北通道两侧,其余的根据安排,在*场跑道周围警戒,俨然大敌当前的态势。
一切布置停当,司钟老师敲起了紧急集合的钟声,各班体育委员吹响了紧急集合哨子,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带队,领着同学们来到*场上。等学生和老师们坐齐安定下来,县里的人才来到事先排列好的会议主席台前就坐。
会场上,人们几乎屏住了呼吸,空气冷却到了极点,只差没有凝固在一起。坐在台上的领导也紧绷着脸皮,脸像用木石雕刻的一样,没有一丝灵气。
刘校长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场上死一般的寂静。他扶了扶麦克风,用嘴吹了吹,听听响不响,然后宣布开会。刘校长的开场白告诉老师和同学,要服从上级的指示,听从上级的指挥,上级决定了的事就要一定照办,要坚决同上级保持高度一致。他同时强调,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县里来了很多领导,更上级的领导也在时刻关注着县中的动向,今天的阵势就说明了上级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希望大家保持清醒的头脑,毫不动摇地执行上级的决定。
接下来,是县里管组织的领导宣布对路求能的调查处理结论。他说:“通过对路求能近两个月的调查,组织上认为,路求能立场坚定,旗帜鲜明——”
下面一阵骚动。同学们手拉着手,但没有过激行为。那位领导的面部抖动起来,声音也有点颤抖:“致于误伤学生,事出有因,同时也反映出他对革命的无限忠诚——”
他看看下面的动静,有的学生就要站起来,而旁边的同学则用力拽着,要他们坐下。拿红缨枪的从外围开始向学生座位移动,并挥舞着那尖尖的枪头。“根据领导指示,组织决定,对路求能的调查终结——”
人们静静地听着对路求能的处理意见。讲话的人却迟迟不宣布,冷场了半天,才说:“这不是哪个人的决定,是组织的决定。”他兜了很大的圈子,说了很多的原因,无非是要说明他只是宣布者,不是决定者,最后连嘴唇都在擞动,“组织决定,路求能无罪,恢复原职。”说完,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手绢,把头上的汗抹掉。
主席台在*场南端,位于后大门的东边。这是特意安排的,万一发生意外,主席台上的人可以很快撤离到校园内。
当那位宣布决定者的话音一落,台下就有学生挣脱同伴的拉扯,站起来质问台上的人,要求他们解释这样处理结果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台上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人说了话,他说,一切决定都是上面定的,他们只管传达。学生们忍无可忍,大骂那些人是走狗,是帮兄,是草菅人命的恶魔和野兽。事态的发展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因为学生们根本想不到组织对路求能会是这样的庇护。
站在会台两边的人看县中的学生一阵骚动,立即端着红缨枪冲到台前,一字排开,形成一道人肉防护墙,挡着那些头头脑脑们快速奔进大门,随后把后门关紧。
县中的学生本无意使用武力,但一开始那种阵势,明明是强权压人,那些人把学生当敌人一样对待,他们心里就窝满了火气,又看到外来的红卫兵冲到台前,其他地方的也往学生这边*近,他们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像一头头被激怒的雄狮,吼叫着,咆哮着,挥动着有力的拳头和灵巧的小凳子向那人们冲去。
县中的红卫兵也不是有意惹事,他们的职责是要稳住自己的同学,不让他们冲动,以免受伤或发生流血事件,他们虽然也是兵,但他们不会为难自己的同学,他们也不曾想过路求能竟会没有罪过。可当听到那些人真的这样传达无罪的结果,看到带来的红卫兵那种咄咄*人的气势,连他们自己也被气崩了,哪管得了被自己束缚着的同学?他们竟率先冲向四面八方拿红缨枪的人群,其他同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着他们一起涌过去。
县中学生的心一齐,反而让那些红卫兵们胆寒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在别的地方他们耀武扬威,为所欲为,而在真枪真棍的实战面前,他们不知所措,胡乱应付一阵子,看势不能敌,就纷纷缴械了,口中还蛮有道理地说着“红卫兵不打红卫兵。”县中的人则说“你们是野红卫兵,我们才是保护学校和学生的红卫兵。”那些人手中的红缨枪被县中学生折断扔在地上,成了没有用的柴火棍,红袖章也被撕下来践踏在脚下。他们无奈地说,这都是上级指示干的,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
这时,学校高音喇叭里传来校长的声音:“同学们!请大家冷静冷静,要文斗,不要武斗!所有决定都是上面做出的,与红卫兵小将们无关,他们也是例行公事。有意见慢慢解决。”
刘校长正在说着,人们听见喇叭里的另外一个的声音:“来,来,来,让我说几句。”那人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我是县中红司令,请听我说。事情已经这样定了,同学们请不要激动,有话好说,我们可以坐下来和他们谈判。请大家放开县里来的人,各回各的教室吧!”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发话道:“同学们!我是路求能,我给大家惹麻烦了。别的话都不再说了,我向大家道歉。大家都看到了吧?我也得到了很重的处罚——我的老婆也没有,儿子又小又傻。今后,我只有好好工作以谢大家。请同学和老师们原谅我吧!”
心软的同学被路求能的话说动,他们同样也为路求能的不幸而感到惋惜。死者长已,存者存矣!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只要他能思悔改,何必要穷追猛打呀?乱世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刘校长、红司令和路求能说话的时候,撕打已经停止。县里来的那些小将已经排成了不整不齐的队伍,灰溜溜,软绵绵地向外晃动。正当他们快到后大门口的时候,一辆满载士兵的解放牌汽车呼啸着冲过来,“嘎”地一声停在那里,车上跳下荷枪实弹的战士,闯进后门,大声叫喊“不许动!”并呼拉拉地拉动枪栓。*场上的人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煞白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在*场里转了一圈儿,没有看到正在打斗人,也没有看到重大伤亡现场,只看到了满地的破枪头、断棍棒、烂凳子、碎红缨、红袖章之类的玩艺儿。
牡丹和郎丽云紧紧偎依在梅老师身边,不敢动弹。梅老师叫她们松开自己的胳膊,上前对有四个兜的军官说:“同志,你们辛苦了!刚才这里只是吵吵嚷嚷,没有别的事。现在事情已解决,你看,县里来的人都排好了队准备回城呢!”
军官也没有回话,只把手一摆,战士们就迅速排好队往车边走去,上了车。车子开到*场,掉了头,“呜——”地一声,飞了出去。县里来的红卫兵们也随即出了大门。县中的学生又在各班老师和班干部的带领下回到各自的教室。校园里的摩托车早已不知去向,大概看事不定对,抢先溜走了吧。
以后的几天里,学校多次召开老师、班干部、红卫兵和积极分子会议,要求部分人员努力做好本班级同学的思想政治工作,不要纠缠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路求能事件的影响才算逐渐平息下去。
路求能官复原职后,人们看到他比以前更加积极,管的事也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事他都想管,他也都能管。只要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人们也不去理会和计较。他把傻孩从王二憨家接回去,傻孩哭着闹着不肯回去,要和王大梅在一起。大梅的妈妈看傻孩哭得让人心疼,想说留下他吧,可那是人家的孩子,自己做不了主。
不知啥时候傻孩知道了牡丹所在的班级,他经常到牡丹的班门口往教室里看。等下课后,他就跟着牡丹,结结巴巴地说着人们都听不清、听不懂的傻语,放学后又回到自己的家里和路求能在一起,路求能从灶上给他端饭吃。晚上睡觉时,不是要找他妈妈就是要找姐姐。路求能怎么打骂也无济于事。
王大梅闲的时候也总是往学校里跑,——她现在好多了,除了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外,她不会再脱衣裳让别人看了——把大门的看她比以前稳重,也不去拦挡她。她进校后就去找傻孩到后*场里玩耍。
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让人说不清楚。比如傻孩,他看着挺傻,他却能记住他的救命恩人,见了救命恩人就听话,就高兴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谁对他友好,他就对谁友好。王大梅虽疯,说来也怪,自从傻孩到了她家,她的疯劲就减轻了好多,也许是她把疯劲多半用在了照顾这个没爹没妈可怜的小弟弟上面了。傻孩回家后,她还是忘不了他。傻孩和牡丹,大梅和傻孩,这应该说是用生命和生活为代价换来的真情,远远胜过了用血的锁链打造的亲情。
因为傻孩,这两个人,牡丹和大梅,在路求能的心目中也渐渐有了一席之地。她们对路求能这个几乎破碎的家庭的贡献比任何人都大,她们为他解除了后顾之忧,使他能够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去实现他的奋斗目标。路求能从内心感激她们,但这并不是说路求能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人偶然间发现了世上还有良心二字,才滴出了一丁点鳄鱼的眼泪。他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伤疤一旦好了,疼痛还会来吗?
一天中午,傻孩又来找牡丹。他看到牡丹正在和同学们一起吃饭、拍话,他就站在门外玩砖头土块。同学们对牡丹说“你的弟弟来了。”牡丹出去拍拍他的头,问他吃饭了没有。他点了点头。牡丹让他等一会儿,等吃过饭再去找她大梅姐。还没等牡丹吃完饭,王大梅已来到学校。她先看到傻孩,走过去拍打拍打他全身上下的尘土,拉着他找牡丹。牡丹知道在梅一来,肯定要喊上自己一块玩,就赶紧吃完,用备用瓷碗里的水把碗筷一涮,喊上几个同学就出去了。
校园内没有玩的地方,只有*场那儿的地方空阔,是同学们惟一的好去处。他们坐在一块干枯的草坪上,围成一个圆圈。大梅坐在牡丹旁边,傻孩依偎在大梅怀中。他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说到开心处,笑声连连。傻孩不知道姐姐们笑的什么,也跟着傻笑。他一笑,傻态尽现,大家看着他也禁不住再笑一阵,直笑得一气接不住下气,直笑得脸红脖胀,连眼泪都笑出来。傻孩回过头,仰起面,看大梅流了眼泪,就掏掏大梅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片旧手帕,递到大梅手中。大梅把眼泪擦了,又把手帕装入口袋中。傻孩又指指牡丹的眼泪,拉拉大梅的手,意思是也让她把牡丹的泪水擦擦。牡丹说不用手帕,只用手把眼睛一抹就完了。
牡丹和同学们多天都没有这样高兴过。有人提议要牡丹趁兴给大家唱支歌。牡丹问唱什么歌。大家说唱牡丹说过的更好听的歌。牡丹知道大家想改改口味儿,听点别的,她答应了,但不能让其他人听到,要小声唱。她又问大梅,忘没忘过去唱过的歌。大梅说没有。又问会不会唱那支《马铃响来玉鸟唱》。大梅说会。牡丹就低声唱起来:“马铃响来玉鸟唱,我跟阿黑哥回家乡。
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你我不忧伤……”
接下来,王大梅放开歌喉唱道:“哥哥呀像顶帽子,戴在呀妹妹头上;妹妹呀像朵菌子,长在哥哥的大树旁……”
牡丹听王大梅的声音,竟比自己还技高一筹,再次为她的不幸遭遇而深感惋惜和同情,同时,这美妙的声音又把牡丹的思绪带到梅老师那里,带到那个令人迷恋的夜晚……牡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王大梅放声高歌,无拘无束,把演唱的技巧发挥到极至,把丰富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足使飞鸟止鸣,走兽匿声,日月为之失色,天地为之动容。一曲唱罢,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男女同学,数不清有多少。有人说,不会听的,听的是引人入胜的动人歌声,会听的,听的是饱含在这歌声里的酸楚。但不管会听不会听,他们都很难把这仙音一般的歌声和那个美丽可怜的疯女孩连在一起。多愁善感的学生竟听得泪流满面。他们含泪为大梅鼓掌、欢呼。
这掌声、欢呼声又把牡丹从在晚上拉到今天中午。她睁开双眼,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进入她的视线。
“唱得好!唱得好!”那人大概是听到歌声后才想过来看看的。他一边走,一边鼓掌叫好。学生们为他让出了一条小路。
“多么诱人的歌声呀!是龙牡丹唱的吧?”那人问。
牡丹听那个人这样说,羞得无地自容,心里像钻了兔子一样卜里趵蹬(注:卜里趵蹬,方言,心跳、心慌之意)的,脸上像被人搧了一样,红润发烧。
“是就是嘛,有什么可害羞的?”那人说。
牡丹还是不敢答话。
“是我唱的!我叫王大梅!”大梅回答了他的提问。
“唱得真好!唱得真好!比龙牡丹唱得还好!”那人极力表扬大梅,“哪天你们也让我加入,我给你们伴奏吧!”那人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疯女孩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歌唱功底。他为她而痛心。
牡丹听他这么一说,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还是羞,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傻孩推大梅,大梅要拉傻孩去追牡丹。
“什么唱得好!梅老师,这里是学校,学校里今后不准有这靡靡之音,要有,就得有革命者的声音!”大家一看路求能来了,不欢而散。
梅老师也落了个老长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反顶了路求能一句:“照你说的,你不会唱歌,哪能发出革命之声?所以,你就不是革命者!”说完扬长而去。
路求能的脸气得发青,不敢再说。他知道梅老师的蛮劲,惹他恼了,他会揍自己一顿。他也不想吃这眼前亏,就去拉傻孩回家。
傻孩看到学生大灶前的水井,硬扽着要去看,路求能从地上拽着他走。他如狼嗥般地叫着。
王大梅看到人都走完了,一个人也木脸脸地向大门走去。梅老师看见她,把她送出大门很远,鼓励她好好保养身体,听爹妈的话,晚点再和牡丹唱歌时,他去给她们当伴奏员。大梅说等着他们。
梅老师知道牡丹很关心疯女和傻孩,但他不知道今天她为什么不管他们,自己跑了。他想总是有原因的。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梅老师先来到教室,没错看到牡丹,他就让一个女同学去宿舍里找,找到了就让牡丹到他的办公室。
这时郎丽云进来,说牡丹刚被路书记叫走,还说牡丹这下子走运了,救了一个爸爸有本事的小弟弟,鸿运就要亨通了。梅老师打岔说:“别胡扯!”
牡丹被路求能叫去。路求能一脸严肃相。
“我早就听见你们在唱那些不堪入耳的歌曲了!因为你在,我没有去制止!这里是学校,不是游艺园,也不是旧上海。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搅在一起了,那样是很危险的!”路求能说,“我很感激你救了犬子一命,你舍身为人的精神真叫我敬佩。但你很单纯,世界观正在形成时期,很容易受某些人的愚弄。我提醒你注意自己的形象!”
牡丹听不懂他云里雾里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路求能拿出一沓子粮票和钱往牡丹手里递,还说,“你的家庭条件也不好,以后有困难只管找我说,我能帮助你的。哦,对了,我还打算等你毕业了把你往校办工厂里安排呢!”
“路书记,我救人不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尽了点人道主义的义务。我不需要你的粮票和钱!也不需要工作,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走了!”牡丹口气十分坚决。
傻孩不让她走。牡丹摩娑一下他的肩膀说:“我还有事,得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直往教室走去。
一进教室,郎丽云就对牡丹说:“梅老师在找你。他要你上他的办公室去。”
牡丹说:“知道了。”坐下定了定神,起来往办公室走去。
梅老师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看着牡丹走来。他发现牡丹的眼圈是红的。他把牡丹让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对面。他看到牡丹的眼圈红了,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牡丹总是有点小性子,特别是在老师面前。他想问下刚才发生了什么,牡丹为什么很不正常地走了。
“不为什么,只为你的话说得好!”牡丹红着脸,嘟噜着嘴说。
“说得好,那还跑什么呀?肯定是我说错了话吧!”梅老师说,“你怎么小性子越来越多?”
“那你为什么说大梅的歌唱得好?”牡丹问。
“哦,原来是这样啊!大梅的歌难道唱得不好吗?”梅老师问。
“唱得很好,我也很欣赏。”牡丹说。
“你说好就行,我说好就不行了?”梅老师问。
“你只说好我也不会反对。你为什么说她唱得比我好?”牡丹说出了生气的原因。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是随口说的。你嫉妒她?她是个心灵受过创伤的人,你又是个顶尖子的好歌手,我说她比你唱得好只是想鼓励她,叫她认为人们看得起她,都在关怀她,使她重新树起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梅老师解释道。
“这我知道。我也曾说过她比我唱得好。但我说行,你说就不行了。你要是说她比其他人唱得好,我也不反对,偏说比我唱得好——”牡丹打断梅老师的话,不再绕弯子,“人们要是问你啥时间听过我唱过那首歌,你该怎么回答呢?你不加考虑时,恐怕还会说那天晚上听我唱的吧?你这不是要我难堪吗?人家会怎么评价我们呢?”
梅老师想起来了,一时语塞,脸被聚得通红。牡丹说到这里,更是羞得面红耳赤。梅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自言自语说:“唉,我今天是怎么了?那个吵过了,这个又来吵。我是不是得罪了那个争吵女神厄洛斯?我真是欠吵,把你叫到我办公室里让你吵我呀?”他免强笑了笑。
牡丹听说另外有人吵了梅老师,心想那个人一定是郎丽云,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多,他们又很熟悉,郎丽云又是班干部,又是口无遮拦,叮嘴肯定是少不了的事。牡丹试探着问道:“郎丽云为什么吵你?”
“不是郎丽云。她不会吵我的。郎丽云还没有你胆子大,你敢她不敢呀!”梅老师接着说,“是那个路书记。”
“怎么了?”牡丹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们在那里唱那歌嘛!他说那不是革命歌曲,是靡靡之音。校园里不能有那样的声音。”梅老师把他反驳路求能的话重复重复。
牡丹听梅老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感到自己的做法太不近人情了。一人不受两人气嘛!她心里有些不安,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师。只好自己道个歉罢。道完歉,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因为她想知道更多的关于路求能的情况。
“闹腾了那么多天,路书记还是路书记,看起来比以前更拿事。人们也没对他怎么样呀!”牡丹说。
“没到时候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梅老师说,“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啊!他当他做的事人们都不知道呢。”梅老师也没有说是什么事,只给牡丹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平时总是戴着大帽子,人们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敢问。可国王自己清楚,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耳朵越长越大,越长越长,渐渐地长得比驴子的耳朵还大。他的头发长了,加上帽子糊着,他难受得不得了。耳朵割着太痛,不能割。头发是能理的,可怎么理?找谁理?
国王想了多日,就请来了宫里最守信用的理发师,让那个理发师发誓保守国王的秘密。理发师答应了。
理完发,理发师回到家里,邻居们都来问他国王为什么总是戴着帽子,国王是不是个秃子头,或者头上长有角什么的。他信守誓言,一个字也不说,只是摇摇头。
时间一长,国王的秘密在理发师的肚里滋长蔓延,撑得他实在受不了了。他就跑到野地里,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对着小坑轻轻说:“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说完,他又把土坑真上。这样一来,理发师的心病立刻就好了。
后来,一棵芦苇从理发师挖的土坑上长出来。国王的秘密也就随着芦苇长出来,风一吹,就把它吹向四面八方。于是,全国人民都知道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
牡丹听得入迷,还想听后来的故事。梅老师不讲了。
“好了。故事讲到此处就能说明问题。雪里埋不了死尸,纸里包不住火。作恶之人必吃恶果!”梅老师看牡丹脸也不红了,气也没有了,就问她:“还有指教我的话没有?”
牡丹“噗嗤”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