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娘子将琉衣带回自己的住处,将侍女们遣退,运功帮琉衣将毒逼了出来。
琉衣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血,不可置信:“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婕娘子道:“这种毒很罕见,名为无殇箬(ruo)。寻常人根本用不着它,要想害人性命更是用不着它。因为这无殇箬的毒性很奇特,它会令人虚脱无力,呈现出五脏俱损,回天无力的症状。一般人就会误以为这是中了极重的内伤所致。若是没有解药,或者不将此毒逼出体内,中毒之人便永远都是这副虚脱无力的状态,但始终缠绵病榻,不会死去。更有普通人家会误以为这是痨病。这种毒还有一种甚少人知道的特征,就是中毒之人的身上会散发出淡淡的青草香味。”
琉衣讶异道:“竟然还有这种毒,真是闻所未闻。”
婕娘子笑道:“这种毒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金蝉脱壳。有一些宫中之人想要逃出宫,或者官宦人家的小姐寡妇想要逃走,就可以寻来这药。服下之后日日缠绵病榻,现出颓死之态。普通大夫根本瞧不出其蹊跷之处,众人惧怕被传染,自会早早将病患扔出去,草草葬了。用药之人自然就可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琉衣听闻这药竟也是救人之药,不免觉得有趣,竟露出笑颜。
婕娘子又道:“虽然你是中了毒不假,可是你的身子确实虚弱了些。刚刚在路上我还看见你的身子在发抖,看你身上又没有其他伤痕,这就是为何?”
琉衣冷笑道:“自然是他用了一些下作手段。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婕娘子从衣橱中取来一身干净衣裳:“换上吧,你的衣裳湿了大半,重伤未愈又加上伤寒的话,你的命可就真的难救了。”
琉衣接过衣裳,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我都表明了态度,不会拜你为师。你为何还要来救我?若是怕柳云帆责难,责任也不在于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婕娘子笑道:“这难道还需要理由?我千毒王做事向来随心而欲,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虽然你不愿做我徒弟,但是好不容易遇着个看得顺眼的丫头,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换上了衣裳就在这里休息吧,柳易扬倒是提醒了我。水牢中湿气毒气弥漫,你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关押在那里。在我这里你也逃不了,我去和柳阁主说一声。你安心养伤吧。”
琉衣身上的两道鞭痕倒是不打紧,关键是手指上的伤,这个王八蛋,竟对自己使这种下作手段,总有一天要你百倍偿还。琉衣忍着疼痛将衣裳换了,又问门口的两位侍女要了一些药粉膏药,将伤口包扎好,这才沉沉睡去。
景瑟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嘴唇有些湿润,好像恢复了些意识。
似乎又过了很久,景瑟终于睁开了双眼,看见一粉衣女子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
景瑟撑着床坐起,问道:“姑娘,我昏睡了多久?这里是哪里?”
周莹莹见他醒来,甚是高兴:“公子醒了真是太好了。公子才睡了三日,这里是我家......”
景瑟听闻自己已经睡了三天了,忙起身下床,一个瞬间便冲到了门口,正好跟进门来的周季财撞上。
景瑟认得他,就是这个人害得自己。
景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正要扭断,刚才那姑娘却冲过来朝他跪下:“这位公子请息怒。我爹他不是故意的,求你看在他没有害你性命的份上饶了他吧!我们,我们会送上最珍贵稀有的药材赔罪,请你高抬贵手,放我爹一条生路吧!”
周季财趁着他分神之际挣脱开他的手,大喊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虽然你武功高强,但是中了我的迷荒粉,那也是要睡上五六天的!要不是我女儿上山千辛万苦寻得迷荒草的克星,煎成药喂你服下,你怎么能醒这么早!亏得莹莹还日日夜夜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女儿的照顾之恩的么?!”
景瑟闻言,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佛印,打入了周莹莹体内,怒道:“无耻小人,要是依依有个三长两短,你死一千次都不够!你们在这里给我等着,最好祈祷我的依依平安无事。”
话音刚落,他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眼前。
周季财两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五指结花,七步生莲,这,这,这......这不是南圣寺的独门绝技么?!这小子是南圣寺的弟子?不对啊,南圣寺从未有过俗家弟子。他怎么会......
“爹?爹,我动不了了,怎么办啊!刚才那位公子似是有急事被你耽搁了,这下可糟了。”
周莹莹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周季财跪在女儿哭道:“莹莹啊,是爹对不起你,招惹了这等不凡之人。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啊!”周莹莹不明所以,劝道:“爹爹你不会也会些功夫么?不如试试看,说不定可以帮我解穴呢!”周季财此刻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不是等闲的功夫。南圣寺的五指结花印,是以真气封穴,不同的人,不同的手法,不同的招式各有异处。这就是五指结花印最玄妙之处,解印之人必是结印之人,要换另一个人来,就算是会五指结花,那也是解不开的啊!爹爹方才看他的七步生连步法,已是相当精妙纯青,想必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我们误了他的大事,那下场不就是一个死吗!爹无能啊,害了你娘,又来害你,爹对不住你们娘俩啊!”
说着正要以死谢罪,周莹莹忙大喊道:“住手!爹!你要是敢一死了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现在事情还不到这一步,万一那位公子要救的那个什么依依没事呢?遇到了事情要正面迎对,不应该逃避,爹,这是小时候,我们还在神农谷生活的时候,您交给我的啊!”周季财上前抱住女儿:“莹莹,对不起,爹对不起你。倘若这件事过去我们平安无事,爹爹答应你,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迷恋炼药了,就带着你过些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老天保佑,那个什么依依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啊!”
景瑟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万青阁,正好夜幕刚刚降临。
景瑟一个跃身跃入万青阁,隐身在树丛之后。还好这些年虽然失去了武功,但是景瑟依然经常读阅相关的武学典籍,甚至常常暗中熟记招式,本来是慰藉之举,却没有想到会有用武之地的这一天。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一会儿,就见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经过。
景瑟正要上前抓来询问,却听见其中一个说道:“唉,你说,这犯人都没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天天巡守这五牢之界啊?”另一个答道:“要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说阁主这么重视这犯人,多调来了三堂侍卫轮流值夜巡守。这肯定是个极其重要的犯人。”第一个人给他了一拳:“这还用你说,老子这么多天没休息好了,这能是个无关紧要的犯人吗?!”那人回了他一记脑敲:“听我说完!这么重要的人,肯定会有人来营救的。现在犯人转移了,我们却还在这巡守,这说明什么?说明就是要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要引他们来五牢救人,这样不就可以将他们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嘛!”
那第一个说话的人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果然还是亮哥你有见识!”听到后面,景瑟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什么叫做犯人没了!这些蠢货到底会不会说话!害得他那个心如死灰又死灰复燃啊!眼看他们就要走远了,景瑟忙捡起两个石子飞了出去,正好击中两人的后颈。两人还未倒下,景瑟便就移身到眼前托住了他们。
景瑟将两人拖进树丛,扔到了假山后,换上了其中一人的衣服,然后,光明正大地巡守起来。
才片刻功夫,他竟遇见了柳易扬。柳易扬朝这边走来,忽然叫住了他:“喂,叫你呢!过来。”景瑟避不开,只得依言照做。柳易扬好像喝了些酒,走路有些不稳,他走过来搭上景瑟的肩膀,道:“哼,这个老妖婆,处处跟我作对,连这个假的柳夫人,假的二小姐都是她的人!你说,我堂堂一个少阁主,在这万青阁里,竟还大不过她去,这是什么道理!”景瑟忍住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没有接话。柳易扬也只顾着自己自说自话:“把俞琉衣要过去又怎么样!无殇箬治不了她,我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哼,你们都要死在我的手里。”
景瑟见他说起琉衣,无殇箬?哼,落在我手里,才是你的死期。景瑟看他仍然喋喋不休地讲着,冷笑一声,五指结印,将他穴道封住。正欲离开,他忽而想起之前在隐秘堂密案里看到琉衣整治玄机阁弟子的一段,不由得笑了。现在琉衣不在,但是他却可以效仿琉衣好好整治这人一番,他可记得清楚,正是这人挟持了自己,后来又想杀琉衣灭口,才害得自己九死一生。景瑟右掌一挥,在他喉结处一击,令他暂时说不出话来。又用内力将四周的零散的雪聚集过来,将他砌成一个雪人。景瑟将他封得严严实实,这才离开。
不一会儿,他终于遇到了几个巡守的侍卫,他忙上前来套近乎:“嘿,这都晚上了,不如来赌两把?”那几人看他面生,问道:“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个堂新调来的?”景瑟忙道:“之前没见过才是正常,今天亮哥有些不舒服,这才让我这新人来代替他巡守一晚。”那领头的一人竟也没觉察出景瑟答非所问,道:“原来是阿亮的人啊!既然是新人,就要守规矩些!阿亮没有教过你么?刚出来巡守就想着赌钱,还想不想要前途了?”景瑟支支吾吾道:“大哥教训的是。只是这牢里根本就没有关犯人,几位大哥还如此尽职尽责,实在是让小弟佩服。我看几位大哥都辛苦了好几天了,所以才想着给几位大哥找些乐子的。”另外一个人道:“这是我们虎哥,和你们亮哥可是拜把子兄弟来着。虽然犯人被千毒王大人带走了,但是上头有令,这片区域还是要认真巡守,防止有人闯入劫狱。不过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虎哥是不会将这事儿告诉亮哥的。快去巡守吧,可不要偷懒。”
景瑟又问道:“几位大哥,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小弟千毒王大人是住在哪一处?”虎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景瑟:“是这样的,小弟之前没干过巡守,也不太清楚规矩。但是听说这千毒王大脾气古怪,小弟怕要是不小心闯到他院子里去了,可就糟了。”虎哥笑道:“说的也是,这千毒王大人还真是得罪不起。不过你放心,她住在东青苑临水阁,偏僻得很,离这儿远着呢!只要你不是偷懒,断然去不到那里。”景瑟连连道谢,与几个侍卫分别。等那几人走远,景瑟便朝着东边赶去。
琉衣虽然得婕娘子庇佑,却始终是个犯人,一天到晚都有人监视。柳云帆来过两次,动了两次手,见还是逼问不出,便不再来。只是琉衣旧伤加新伤,又加新伤,内伤迟迟好不了,就连手上的伤也好得极为缓慢。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琉衣甚是不喜。就像是成为鱼肉,任人宰割了一般。
可惜,当日为景瑟解开金刚罗网实在消耗太多灵力,如今短时间内是恢复不了了。身受重伤,又不能使用万境归一,要逃出去,可谓是天方夜谭。阿木在客栈已经等急了吧,还有景瑟,他已经安全了吧。琉衣咳了两声,这才拉紧了披风,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请看守自己的侍女灵龙去帮自己关上窗户。
灵龙一脸不乐意,明明就是个犯人,还使唤起自己来了:“哼,自己没长手么?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琉衣忍着脾气,明明就是她们不让自己靠近门窗的好么!要是自己不是有伤在身,真想给这小蹄子一点颜色瞧瞧!
琉衣又紧了紧衣裳,终于起身向窗台走去。琉衣走近窗台,却看见今夜的月色极好,已几成圆形,看来过几日应该便是十五了。十五月圆,人却别离,唉!琉衣叹息了一声,正欲关窗,却忽然看见景瑟出现在自己眼前。月色朦胧,人影微幽。他一动不动,正看着自己,琉衣揉了揉眼睛,又看,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原来是自己的幻觉呢!琉衣关上窗,回身却吓了一跳,景瑟竟站在自己身后。琉衣又看了看灵龙刚才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琉衣问道:“她人呢?”景瑟笑道:“再次见我,你要说第一句话的竟是这个?”琉衣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又想听自己说些什么,只得不答。景瑟叹了口气,侧了侧身子,琉衣看去,原来灵龙正躺在自己床上。
景瑟问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琉衣想了想,又摇头不语。景瑟终于忍不住上前,却发现她的手上还缠着绷带,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他们对你用刑了?”琉衣将自己的手抽出,却不想景瑟握得紧,琉衣将手扯出来后竟有些站不稳,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窗台。
琉衣静了静心,道:“我既是犯人,哪里有不用刑的。一点小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景瑟心中已是怒火中烧,看她的状况分明是不好,都怪自己来晚了。景瑟二话不说,上前强行将她抱起就走。琉衣没有力气反抗,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低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景瑟边走边说:“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琉衣不知道如何作答,又已累极,便不作声响,依偎在他怀里睡去。景瑟低头看着她疲累的睡颜,暗怪自己来得迟,便加快脚步出了万青阁。但他却并没有回无提山庄,带着琉衣来到了深山里周季财的院子。
景瑟抱着琉衣回到那里的时候,周季财和周莹莹依然双双跪在房中,不曾移动,此时竟是睡着了。景瑟看了他们一眼,径自越过他们将依依轻放在床上。
景瑟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过去将他们叫醒。周季财睁眼看到景瑟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景瑟一个眼色吓得噤住了声。周季财看了看床上多出来的那名女子,想必就是他要去救的依依了。周季财轻声道:“这位大侠,既然她平安无事了,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们了?”景瑟道:“她是否平安无事要看你了。我看你屋里尽是药材,又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不见世人,应该神农谷的弃徒吧。你给她看看,她到底伤得怎么样。如果有半句虚言,或者你敢耍什么诡计,你女儿这辈子就只做个石像好了。”
周季财一听这话,吓得两腿发软,忙连滚带爬过去给琉衣把脉。此时周莹莹也醒来,看着眼前的情形,似是明白了几分,只静静地等在一旁。过了一会,周季财又爬回来,道:“这位姑娘旧伤未愈,妄动功力,伤及了本源。后又增添新伤,中过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身体已经受损。最奇怪的是此毒竟然直接伤及心脉,我思虑良久,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景瑟等着他的下文,却见他迟迟不说,怒道:“快说!”
周季财忙道:“民间有一种刑罚,名为翦指。就是用针刺入手指指甲缝中,令其痛不欲生。所以,我,我猜想,姑娘必定是受过此刑罚,而此毒必定是淬于针上。”周莹莹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惊道:“难道这就是十指连心之痛么?”景瑟此刻已经面色铁青,久久不曾言语。周季财跪坐在地,直冒冷汗,可千万别把这事儿怪罪在他身上啊.......
过了好一会,景瑟终于问道:“你多久能调理好她的身子?”周季财:“啊,这,这,我尽力,用上这些年我搜集的上好药材,大概,一个月左右。”其实周季财哪有把握,只不过人家没有问他能不能做到,只问多长时间办得到,根本就没得选择嘛!只不过自己尽力而为就是了。景瑟点头,递了一杯茶给周莹莹,周莹莹忙伸手接过,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不过跪了许久,腿有些麻,周季财忙扶着她坐下。
景瑟道:“今日就开始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周季财道:“这些年我搜罗了不少珍稀好药,药材是不缺的。只不过我觉得,想要尽快治好她的伤,怕是光喝药,效果不会太明显。我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试一试。”景瑟已经走到床边坐下:“说。”周季财示意周莹莹先去做饭,才道:“姑娘的本源心脉俱已受损,我想,若是公子能用内力助她快速吸收药草精华,效果定然会大大不一样。”景瑟问道:“我该如何助她吸收药草精华?”周季财道:“让姑娘泡在浴桶中,公子运动催发水中药草药性,使其为姑娘肌肤所吸收,便可。”景瑟暗道,那依依岂不是要在他面前.......依依肯定又会大骂他登徒子了。景瑟问道:“可还有其他的法子?这似乎有些不便。”
周季财摇头道:“想要尽快痊愈,不留下后疑病症,目前恐怕只有这一办法了。”景瑟思虑过后,道:“你去准备吧。这间屋子可否让给我们?待她伤愈,加上药材费用,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周季财忙道:“可以,当然可以,尽管放心住下。我这就去准备药材去。”
周莹莹在厨房小屋远远便看见周季财眉开眼笑地从屋里出来,忙上前问道:“爹,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那姑娘真的能救?”周季财道:“当然了,你难道不相信爹的医术?若不是当年被.....咳咳,说不定我现在就是谷主了,哪里轮得到他俞悠然。”周莹莹放心道:“那就好,这样那位公子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周季财又道:“莹莹啊,你那屋子这两天就让给他们住吧,你到爹房里来睡。”周莹莹道:“什么?他们要住一间?那我睡爹爹房里,爹爹睡哪里啊?”周季财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没看见那位公子看依依姑娘的眼神有多宝贝啊,迟早都是小两口了,现在依依姑娘受了伤,他贴身照顾也是应该的。我就睡外间那张小榻就行,不然打地铺也行。我看这位公子不是等闲人,倘若能依傍上他,说不定就不用再惧怕神农谷,东躲西藏了。好了,你快去做饭吧,多做些好的,好好照顾两位贵人。”
周莹莹看着精神抖擞的爹远去的背影,心里直欢喜,看来这次是福不是祸了。
琉衣醒来就看见景瑟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吓得立马又闭上眼睛。景瑟笑道:“我都看见了,起来吧,我好像听见你的肚子在叫了。”琉衣忙捂住自己的肚子,这才发现又上他的当了,肚子哪里在叫了!
琉衣起身道:“走开,我要下床穿鞋了。”谁知景瑟竟然蹲下身,拿起她的鞋要帮她穿。琉衣忙缩回自己的脚:“谁要你帮我穿了,你走开,我自己穿。”
景瑟拿着鞋不放:“我可以帮你脱鞋,为什么不可以帮你穿鞋?”琉衣红着脸道:“你!就知道你不怀好意,趁着我睡着了又占我便宜!”景瑟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床上:“可是,当你安心在我怀里睡着的时候,不是意味着你是信任我的么?”琉衣往里面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些:“那是因为太累了,就算是一只猪抱着我,我也会睡着的。”景瑟又道:“那你不顾性命为我挡了柳庄一掌的时候,不是代表着你在乎我么?”
琉衣将头埋进怀里,嘟囔囔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武功,挨了一掌就死了,你死了我怎么跟予之,景叔叔他们交代!”景瑟又道:“那你受了内伤还妄动灵力为我解除法玄针呢?你说若是我死了你就陪一起走黄泉路呢?”琉衣的声音已经小得有些听不太清:“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替我受的伤,我不救你就太没良心了!”景瑟凑近她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琉衣又说了一遍:“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我不救你良心过不去!”谁知景瑟还是说听不清。气得琉衣抬头正欲破口大骂,岂知景瑟竟然倾身向前,用嘴堵住了她的话。琉衣感觉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嘴唇上温温软软的触感尤其清晰。
好像天空中好多道雷电在闪啊闪啊,直接就劈中了她。琉衣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景瑟,大骂道:“你!你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又要骂他登徒子吗?他脸皮太厚,光骂好像根本伤不到他啊!景瑟看着她红透了的脸,一句话又憋着骂不出来,忍不住笑了出来。琉衣看他竟然笑她,更是怒不可遏,一脚就踹过去。谁知反而却被他抓住,挣脱不出。景瑟抓住她的脚,硬给她穿上了鞋:“现在穿上了鞋可别乱来啊,要是把被子踹脏了,今晚我们可怎么睡?”
琉衣听了还没反应过来,景瑟趁着她出神之际又迅速给她穿上了另一只鞋,抱着她下了床。
琉衣脚刚着地,又嚎叫起来:“什么!什么叫今晚我们怎么睡?你给我说清楚了!”景瑟忙捂住她的嘴,道:“你小声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琉衣:“.......”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吵么?!
景瑟又道:“你现在浑身都是伤,得在这里养好了再走。这里的主人家姓周,是一对父女。周大叔是大夫,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必须听他的话,每天喝药,每天泡药浴,知道了吗?”
琉衣眨了眨眼睛道:“知道了。可是我听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是我们,怎么睡?”
景瑟干咳了两声:“这个嘛,人家就只有两间屋子,我们只好挤一挤了。”
琉衣道:“他们不是一对父女么?我可以和周姑娘睡一间,你和周大叔睡一间不就得了。”
景瑟故作神秘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周姑娘可是有夜游症的。我是怕你晚上大惊小怪伤着人家,所以才委屈自己的。更何况,你每天晚上药浴我必须要在旁边为你运功疏导,还是我和你住一间更方便一些。”
琉衣本来还在想周姑娘可真可怜,竟有夜游症。等听到后面,她的关注点已经完全移不开了:“什么?!我药浴你要在旁边?!咳咳,咳咳咳。”
景瑟忙帮她拍背顺气:“你现在有伤在身,情绪浮动不易过激。这是周大叔说的,没有我运功助你吸收药效,你的内伤怎么痊愈?你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琉衣拍着胸脯尽量地深呼吸,我呼,我吸,我呼,我吸,我呼,我吸......
半刻钟后,外面响起了周莹莹的声音,“公子,姑娘,出来吃饭了!”琉衣瞪着景瑟道:“我不习惯和外人同桌吃饭。”
景瑟笑道:“那好办,我这就去帮你端进来。”
琉衣眼看着景瑟的背影,真想上去踹两脚啊啊啊啊!要不是自己一时犯浑,帮他解了法玄针,他现在能这么嚣张?不要说现在自己重伤在身,就是健健康康的琉衣站在这里,那也只有受欺负的份啊.....
才片刻功夫,就看景瑟端着托盘进来。景瑟将饭菜摆放在桌上,道:“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吧。”琉衣坐下,端起碗道:“你还不出去吃?”景瑟笑了笑:“我还不饿,你先吃吧。”琉衣又将碗放下:“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景瑟只得道:“那我出去,你吃完喊我。”
琉衣忙喊住他,认真问道:“景瑟,你到底想怎么样?”景瑟没有回头,就那样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景瑟才转过身,道:“难道我表达地还不够明显吗?我的武功恢复了,我的记忆也回来了。我喜欢你,没有变。甚至我发现,我更喜欢你了。五年前,我并非讨厌你,或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而已。你那一天剃了我的头发,说,如果不娶你,那永远别娶妻了,那就当个和尚好了。接着你哭了,哭得那样伤心,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尽一般。那个时候,我好像有些心疼,可是当时年少懵懂,根本不懂那意味着什么。我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喜欢你了。后来,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我们都很开心。你带着我去砸过妙色赌坊的场子,还带着我去枫雅居看过美女听过曲儿,尤其是你竟然去玉绸坊偷了许多布料回来,却不会自己裁制衣裳。你可知道,包括你赞扬过的聚义楼,这些都是我名下的产业。当时我就想,你每天就那样带着我闯荡江湖的生活也不错,我们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无忧无虑。只不过,后来有一天,你,你的初潮来了。可是你,你竟一点都不懂,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却以为是我下药害你。我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自愿服下已断了多日的软骨散。我看你脸色苍白,便想着上山为你采些止疼的草药。没想到那一离开,就再也没能回去。采药途中,我在山上遇到很多僧人,他们误以为我是他们寺里逃出来的小僧弥,便将我抓了回去。我当日服了软骨散,根本无力反抗。我被他们带到厨房,让我烧火干活。我正想着要如何逃走,却有一僧人来吩咐该去给久赤大师送饭了。厨房里众人都不愿领这差事,便由我去。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被久赤大师强行传授功力,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等爹娘和子舟找来,我只跟他们大概说了我的情况。当时我并不知道,法玄针会将我的那一段记忆也封住。没想到我就这样忘记了你,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幸好我足够幸运,老天又将你送回我身边;幸好我足够爱你,就算没有记忆,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喜欢上你。”
琉衣内心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妙色赌坊是他的产业她知道,玉绸坊是他的产业她后来也知道,只不过枫雅居,聚义楼也是他的产业?这还是正常人吗?但是不是正常人的也有自己吧。她不懂那种事她记得,她在客栈躺了五六天才敢出门,后来回了神农谷,问了颜予之才知道的......
可是她竟然忘了他也指导过她......
天啊,将我劈死吧!这是要活活羞死她吗?!
景瑟见她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又不说话,于是道:“你现在知道了真相,可以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么?”琉衣连忙摇头:“不,不可以。”
景瑟拉着她的手,不让她逃避:“为什么?为什么你舍命救我之后,却对我如此冷淡?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们都误会了五年前我对你的感觉了。可是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你现在不用担心我的感觉有假,你还在逃避些什么?!”
琉衣不敢看他,只望着脚下:“我,我和阿铭哥哥有婚约,不能和你在一起。”
景瑟吃惊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琉衣推开他的手:“不,不只是因为这个。我把阿铭哥哥当做哥哥,当做亲人,我不会嫁给他。所以我才会离开无提山庄。可是,我拒绝了阿铭哥哥,不代表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
景瑟上前一步,问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琉衣:“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是我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对不起阿铭哥哥了,难道我还要再伤他的心吗?”
景瑟沉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那只玉钗,插回在琉衣头发上:“我明白了。倘若,你要为了他终身不嫁,我便为了你终身不娶。”
琉衣正要说什么,却被景瑟打断:“你快用饭吧,凉了对你身子不好。我去给你熬药。”说完便出去了,只能琉衣在原地愣神。琉衣伸手将玉钗取下,细看之下,竟发现上面多了一个依字。琉衣又将钗插回发中,对着镜子苦笑:“我们这般,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