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政府大门口,接完于冬青,一行人找个苍县的饭馆,吃了一顿天价饭,便欲上路。
临出发时,黎相宇开玩笑地问于冬青:“你不准备去前女友家里看看?来都来了,不定能遇上呢。”
于冬青讷讷的,有些不好意思:“过都过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身上了驾驶室:“黎总,我先开一段,上山你来开。”
黎相宇点点头,牵着艾沫惜的手,上后排座。两个人粘糊得要死,心中都充盈着难以言说的喜悦。要不是于冬青这个超级电灯泡闪闪发光,只怕两人早来个电光火石的激吻。
两人十指相扣,亲密地依偎在后排。彻夜未眠的倦意,与相见后猛烈的喜悦,齐齐袭来。不一会儿,艾沫惜的脸伏在黎相宇的胸口,安静地睡着了。
黎相宇闭着眼睛,半梦半醒,怀里紧紧抱着沫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爷都开眼了,还有什么可以阻挡?
雨还在下,尽管雨势渐小,河水还是涨起来,淹没了路面。大概平时极少人从此处过,又或是路过的都是当地人,极为熟悉,否则就太危险了。
此时,河水漫过河堤,将路面淹没,看不见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如何能贸然将车从水里开过?
于冬青刚把车一停下,黎相宇和艾沫惜就醒来,伸头一看,前方竟已无路可走。
艾沫惜心中百感交集,方真正了解,这一路到底是如何艰险。如果此种情况发生在昨夜,她能不能再见到黎相宇都很难说。
幸好,她和他一起返回。
她反手去握黎相宇的手,轻柔又用力,胸腔中涌动着难以言状的依恋。
黎相宇拍拍她的手背,顺势亲一下她的脸颊,冰冰的,清凉如晨露:“你坐前面去陪我,我来开车。”
于冬青已经下车,拿着一把尖利的刀,四处张望,然后走向远远的葱郁竹林。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黎总,我用竹竿探路,你开车,慢点。”他脱下鞋袜,挽起裤管,赤足踩在水里。
“好。”黎相宇坐在驾驶位,缓缓发动车子。
于冬青用长竹竿探路,探寻路面的宽度,以及水的深浅,然后车子顺着他的指引,慢慢往前开。大概开了好几百米,终于看到了路面。
于冬青扔掉竹竿上车,长舒一口气。
“冬青,你睡会儿。”黎相宇交待着。这一路,最累的应该是于冬青。
艾沫惜的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歉然道:“冬青,害你跟着受罪了。”
“我当是旅游,没事。”于冬青朝艾沫惜咧嘴笑笑:“我们黎总的心情可就不一样了。”
艾沫惜的脸更红了,偷眼瞄一下黎相宇。他貌似正专心开车,嘴角却微微扬起,薄薄的嘴唇有些苍白,鼻子高挺,呈现出线条优美的轮廓。
右脸上有一点污渍,但那绝不影响他的帅气和英俊。艾沫惜掏出纸巾,轻轻擦拭他的右脸,动作轻柔无比。
黎相宇侧脸望了一眼艾沫惜,笑笑,很温柔,不似曾经无赖的模样。他也可以这么正经,只是用宁静的眼神,来表达他心中的激荡和幸福。
一路的艰辛自不用说,经过山顶,照样遭遇牛魔王,照样呼吸困难,照样开得很慢。一样的过程,又不一样的过程。
来时的牵挂与想念,还心急如焚。而此时已是大不一样。哪怕要死,也要死在一块,所以一路风光迤逦。
相视一笑,又或是趁于冬青这个大电灯泡睡着,来个羞羞的偷吻。哪怕只是轻轻触一触面颊,已是别样心动。
到了大岩县县城,一行人找了个像样的饭店,把晚餐解决掉。黎相宇又在旁边的宾馆里开了两个房间。大家都太累,需要好好休息。
一时,艾沫惜觉得,只要吃饱睡好,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房间虽然并不豪华,但比起苍县八百块钱一间的房,这简直已算得上顶好顶好。
艾沫惜说起那个房间,心里还隐隐不快。
黎相宇拥着洗得香喷喷的沫沫,笑道:“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你要是也在县政府大楼打地铺,我才难过得要死。”
艾沫惜知道他累了,也不再进行严刑拷问。那个误会,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
相拥着,一如泰坦尼克里某对老年夫妇,面对海水入侵,轮船沉没,脸色平静地相拥。
他们也如此,不是激情澎湃地索取对方。而是如一对历经劫难的夫妻,静静享受着重逢这一刻喜悦的静谧。
有些天长地久的意味,不必用火辣辣的语言直抒情怀,她懂,他也懂。这是一场大家共同的经历,比任何表白都更有力。
哪怕有谁说:“我爱你,可以为你去死”,那也只是在天未塌地未陷,随口说出的豪言壮语。黎相宇不需要说这些,他只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顾她的反对,翻山越岭地来了。所以,她懂。
他闭着眼,闻着她淡淡的发香,还有她身上特有的奶香味:“沫沫。”
“嗯。”艾沫惜也闭着眼,侧身挨着黎相宇的身体。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有力的心跳,仿佛每跳一下,都在说他爱她。
“没事,我就想叫叫你。”黎相宇微微地笑,声音低低的,如黑夜里花开的声音,清凉而魅惑。
“你想这样叫多久?”艾沫惜也微微地笑,忽然不后悔这么莽撞地误入灾区。
“不长,就一辈子。哦不,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也要。”他的甜言蜜语如花朵仿佛已经盛开多年,只等她采摘。
艾沫惜笑了,轻轻的,悄悄的,那笑容像是从心底深处流出,无穷无尽。
她与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都不如这一两天的感觉来得强烈。像是一夜之间,了然于胸,原来他很早很早之前,就爱了她。
童年点滴的往事,一幕一幕如电影片段在脑海中掠过。那些以前回想起来觉得无比万恶的往事,此时都变成了潺潺小溪,缓缓流淌在艾沫惜的心间,某些被忽略的细节在此时竟然异样鲜明。
她默默喝着放了盐的牛奶,放下杯子的刹那,黎相宇欲言又止,想问,又难以开口。
她的作业本被撕了,老师以为她没写作业,罚她放学在操场上站一个小时。她孤独地站在那儿,很羞耻,是黎相宇在边上陪她。
“沫沫,我来陪你。”他那时就气壮山河地站在她旁边。
“你走开。”艾沫惜恨他恨得牙痒痒:“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沫沫,你可真没良心。全世界都欺负你,我也还会在你身边。”黎相宇使劲表达。
“那是谁撕了我的作业本?”
“……”
还有一次,她因为头发被他剪得乱七八糟,一盆凉水向熟睡中的他泼去,然后发疯似的使劲砸他房中的东西,花瓶,杯子……一地碎玻璃渣……
他就那么赤脚踩在玻璃渣上,鲜血染红了地板。他没有打她,只是拉着她。
黑暗中的艾沫惜想到那个场景,悠悠地问:“相宇,你其实是不想让我被玻璃碎片划到,对么?”那时她也光着脚,白白的脚背上,被溅起的玻璃碎渣划破,泛出殷殷血迹。
黎相宇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哑又缠绵地回答:“我的沫沫终于聪明了。”
长长的等待中,像是陡绝的峭壁上,开出一朵艳丽的小花。要不是因为爱了,怎会向好的方面揣度?要不是因为爱了,怎会回想起曾经最不愉快的一幕而得出与之前相反的结论?
再多的解释,也敌不过她自己的领悟。
黎相宇拥吻着艾沫惜,轻轻点点。一次爱情的浴火重生,怪不得小说家都喜欢弄那么多挫折和坎坷。
他搂紧她的腰肢,在暗夜里,紧紧地贴向她。细密地亲吻,柔软地吮吸,空气里有芳香在暗暗流动。
“你要相信我。”黎相宇含糊不清的耳语:“你不相信我,我会很难过。”
艾沫惜没有答话,只是长长久久地回吻着他。那像是一场无法结束的游戏,让人沉迷,不可自拔。他好闻的气息,性感的耳语,还有强健的手臂与宽阔的胸膛,无一不是她所爱,爱得一如泰坦尼克般沉沦。
相依相偎,一声电话铃响,划破了暧昧又温热的夜晚。
是邢季风。艾沫惜把手机拿给黎相宇看。
黎相宇起身去洗手间:“你接。”他绅士地离开,千万年难遇的表现,既不吱哇,又不小气。
这样的黎相宇超级帅啊,连去上洗手间的背影都是那么帅得闪闪生辉!
艾沫惜笑着,接听电话:“喂,邢季风,你好。”
“小艾,到哪里了?”邢季风平缓无波的语气:“一路还顺利吗?”
“还好,谢谢你关心。我们现在大岩县住下了,休息好再回A市。”艾沫惜仍然万分歉意:“总之,谢谢你。”
“不要跟我客气,小艾,我没做过什么。”邢季风听到她安全,放下心来,心头冉冉升起一丝怅然。
艾沫惜挂了电话,看见黎相宇出来,从床上一蹦就蹦到他身上挂着:“你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她亲热地搂紧他的脖子。
黎相宇一笑,抱紧她:“有多好?”
“好得不得了!”艾沫惜小嘴嘟过去,狠狠亲一口:“黎小狗不捣乱不赖皮,不喊邢季风叔叔了。总感觉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月亮会在白天出现,六月的天要飞雪,冬季里会百花齐放……”
黎相宇轻轻将艾沫惜放在床上,轻轻俯下身去,低喃:“坏蛋,就不能对你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