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夏山水好,好水润美人。
“无树,你长住藩地,此番回都,观这秀美山水,作何感想?”华美游舫上,晋王玉千叶酒酣耳热,依红偎翠,笑问长身立于船头的侄儿。
玉无树迎风一笑:“玉夏山水处处秀美,走到哪里又有何不同?”
“你那藩地地处北方,一年有八九个月都是北风烈烈,女子又多属剽悍粗硕,与高沿城四季如春的气候哪里能比?又哪有这满目的粉红嫣紫?”
这个晋王叔啊,还真是百年不改的脾性。玉无树摇了摇头,但笑未语。不过,温软的湖风拂面,当真较北寒之地多几分舒适就是了。他如是想着,极目远望,碧波浩荡之上,画舫游曳,时有丝竹叮咚,间或软歌盈盈,的确是一派高沿城独有的柔旖风光。
“二姐,你放弃罢,你不管怎样学,都学不来大姐那份风流宛转的气韵!”
“三妞妞,是你眼神不好,难道你看不到二姐我越来越有大家气度?”
“二姐,有话说得好,画虎不成反类犬……”
“大胆的丫头,看二姐教训你的口不择言!”
“救命呀……啊……”
忽有一阵清风来,吹落嫦娥笑语声。少女笑声如银铃过耳,玉无树情难自禁地,由着目光去追寻这妙音来处。
诸多穿织游船中,一艘轻巧游舡行进眼帘,第一眼,他就确定是它。遍悬绸帷,垂掩招展,色彩有艳有淡,韵致不媚不俗,风起处,妙影隐现,妙音频起,定然是它无疑。
“是罗家的船。”言者,是不知何时步出船舱来的玉千叶。“那上面载的,应该是罗家待字闺中的两姝了。”
“罗家?小侄记得,罗家是皇商,罗家的大小姐和韶儿交好。是那个罗家么?”
“除了那个财大气粗的罗家,谁家还能拿丝绸当成油漆来装饰整艘游船呢?”几日前方知罗大小姐摆了自己一道的玉千叶,谈及罗家,很难有好心情。
那个罗家……
“三妞妞,你胆敢跑,看为姐的十指神功!”
“二姐,你看嘛,你就是这样,才会让小妹不能服你。你想想看,大姐何时会有如此张牙舞爪的时候?”
“死丫头,看来你今儿个是存心让为姐好好修理你就是了!”
“才不会,我要逃!”
一道纤细绿影,由丝缦中如只兔儿般跳出,嘴里犹发着银铃笑音,“二姐,要修炼气质,你就要戒骄戒躁,请在原处呆着莫动哦!”
翠绿春衫,如墨秀发,眉似弯月,目若春湖,唇如红菱,齿若编贝。
长在皇家,这份丽色并不能使他震撼,但是这少女,俏丽姿态如此下招展在湖畔的春花,鲜活而娇嫩,生动而灵秀,当下便将宫廷内那些千人一面的制式美人比成木头。
“罗家的三小姐,闺名罗绮。”玉千叶风流场的风流客,岂不知皇侄眉目间那氤氲起的情愫名为何物,适时凑音解惑。
“罗绮?”“绮”么?就如此刻正绽在她菱唇之畔闪耀在春湖之眸的笑靥,很美。
“罗家虽为商贾,却有着很难要人认同的坏脾气。本王曾对罗家大小姐以侧妃之位盛情相邀,结果他罗家竟不领情。无叶二皇侄,你若欲招惹这位罗家三小姐,定然做好碰壁而回的准备呢。”自诩风流的晋王千岁不惜拿自己一段情场败绩说项,自然不是为了积德行善。这个无叶皇侄,表面是落拓不羁,实则城府颇深,当真想要一样物什,很难让其逃脱掌握,由他替自己向不懂事的罗家略表心意,好过自己出头不是?
玉无树突发一笑:“晋王叔,还好,你盛情相邀的,不是罗三小姐。”
玉千叶一愣:如果是罗三小姐又如何?叔侄相残?
————————————————————
罗家的大小姐出阁远嫁,所责事务自然尽数转到二、三两位小姐的头上。这两位小姐,虽都聪明,毕竟年幼,何况也不是长姐那种内敛冷静的性子,要她们一整日坐在书案之后审帐册验商契,未免难为了。
如此一来,一日的事情势必放到两日来做,能站到铺子的时间相应就少,人手渐显绌缺。
姐妹两人请示过老父,决定雇几位帐房先生,誉抄各店报来的基本帐目。再雇两三个机灵手巧的伙计,着力培养,以在当前两三家店里的年长管事致休时可及时顶用。唉,谁让自家那位精力过人精明亦过人的大姐为别人家效力去了呢。
“二姐,今儿个可有比有中意的?”收帐回来,罗绮诘问一日结果。
“伙计还好,就是这帐房先生,太精明的不能取,太糊涂的也不行,看来看去,也就有一个还能马虎着用,唉,我好怀念万能的姐姐哦~~”
罗绮深有同感。长姐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人多用,且乐此不疲,精准的让人怀疑那张秀美脸容下藏着几个脑袋。她们哦,要望其项背,路途遥远呢。
“二小姐,三小姐,门外又有一位来应雇帐房先生的,章管事已试过其书写和核算,认为尚可。”二小姐贴身丫鬟小纫来报。
“叫进来罢。”罗缎兴致缺缺,“绮儿三妞,这个你来看,我要去外面透透气去。”
二小姐说走就走,三小姐也只得走马上任,遂端坐案后“缬儿,把人带进来。”
话落下,她自斟了一杯茶慢饮慢啜,忽听得——
“小生见过小姐。”
卟……若非自控能力尚可,罗绮差点就要把一口茶水喷出口去。犹如此,仍在帕子遮掩之下,轻咳不止。
来者自称小生,且行那种双袖拢面的夸张礼数,用那样怪异平板的夸张声调,这位才从戏台上下来不成?
“阁下,是来应雇的没错罢?”
“回小姐,小生正是。”
“既然如此,请坐下说话。”
“小生谢过小姐。”
咳!罗三小姐确定,这位“小生”若持续如此,她这咳状将无停歇之时。“阁下既然来应雇的,可否将袖子拿下来,让小女子可以得瞻尊容呢?”
“小生惶恐,小生恐小生粗鄙形容,冒犯了小姐玉颜。”
这里哪里来的活宝,给我拉出去砍了!罗绮强忍心头气,挤出三分笑,“所谓应雇,雇方须察人颜色,以观人之品格。阁下的尊容若这般尊贵,恕咱们这庙小,容不下阁下这尊大神了。”
“小姐既然如此想看,小生就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