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龟有点紧张，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后座椅上，腰板儿挺得笔直，双手插在双腿之间摩挲，时不时拿余光瞟两眼坐在旁边那位看起来依然很气定神闲的虚无。
刚才，白晶释放威慑力足以能让百米之内的小妖闻风丧胆，可虚无只用了一个眼神便轻易碾压。当然这并不是最恐怖的，众所周知，假如一只妖需要制服另一只妖，就必须拥有比对方更强的力量，其威慑力必定要比后者更丰沛。
可如果是这样，两者毫无顾忌的大放威慑，那白岐作为普通人早该承受不住这样双面夹击的威慑力而七窍流血而亡。
而且连老龟这种万年道行的神兽也没感觉到虚无放出来的威慑，能够把身上的威慑在一群人之中只针对某一个人，这种力量的控制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老龟所认知里，除了判官陆良和鬼王夜来，能够如此把威慑力如此收放自如确实已经想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孤陋寡闻。
或许还有一位…也可以这样…
老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传说中那位身穿红衣头悬金龙的大恶之人…越想就越觉得旁边这气定神闲的祖宗大概就是那位了。
虚无侧着脑袋，嘴角微微上扬，她觉得很稀奇，这车内坐着四个物种，一个人，一只龟，一条蛇，全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她，那条张牙舞爪的蛇更是，一双竖瞳孔横眉冷对，毫不掩饰她对虚无的不喜欢。
虚无转过脸很无辜的看老龟：“小乌龟，你隔一会就瞄我两眼，难道是我脸上有花吗？”
老龟被虚无注视，条件反射的挺直腰板，不知为何，这个有着万年寿命的老龟在虚无身边总感受到一种不自然的压迫感。
“没，没…有，有。”老龟摇摇头后，又惊讶道：“你…怎知道我是一只乌龟？”
“当然是看出来的。”虚无笑眯眯道：“还是个绿毛龟，怎么，海里容难道不下你，还让你跑陆地来了？”
“不是不是。”老龟说：“我现在归属新城调查处，是有工作任务的，偶尔放假也会去海里小住几天……那个，不知虚无姑娘，你是个……”
什么东西。
那四个字老龟含在嘴里，说出来怕失了礼节，不问又好奇心作祟，简直抓心挠肺。
“小人物而已。”虚无说：“上古时期有幸得先圣垂怜，才得以苟活至今。”
她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白岐身上，搞得老龟很是莫名其妙有胆战心惊：“不知圣人是…”
虚无收回目光，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伤说：“陨落的圣人，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哦，对对，不问不问。”老龟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上古时期的先圣有很多，要是真如虚无所说那般，被圣人垂爱，能低调活了这久，其力量也是屈指可数。
这时，白晶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虚无脸上移到手机上——是一条娱乐新闻，报道的主角正是张铭。白晶顺带着说出声：“正好，这里有一条新闻，说的是张铭腰疾复发，已经让其公司发通告休假了，这几天应该是一直待在自己小别墅没出来，现在我们可以直接去他别墅找他了。”
白岐‘嗯’了一声：“那你把他地址找出来，我们可以开个导航过去。”
白晶立刻翻个白眼，哼道：“白处，张铭可是大明星，家庭住址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查到的吗？恕我无能。”
白岐瞥了她一眼，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不一会儿电话接通，就见他表情一换，立刻春风满面的开口：“啊，赵队啊，是我白岐，最近还好吗？”
“啊……对对对，我忙，老早就想请你吃饭了…哎呦呦，哪里话，请，今晚就请，不来不够义气。”
“啊，今天没空，那明天也行，只要你愿意赏脸我随时有空…好，就这么说定了。”
“是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小事需要麻烦你，想让赵队你帮我查查那个大明星张铭的家庭住址。”
“哎，不可能，绝不会骚扰，你也知道我们这调查处有些事不好明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泄露…好，等下发到我手机上。”
白岐就在这春风满面的热情中挂了电话，下一秒他就从春风满面换成了满脸鄙夷，对白晶说了两个字：“废物。”
白晶啐了他一口。
虚无坐在后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人像朵交际花一样满嘴跑火车。
这德行，好像是一点没变。
很快白岐手机里收到一条地址短信，张铭住在新城一处高档小区，听说在那里买个户型带装修一套走下来，没有几千万下不来，能住在那里的人，腰包里肯定不差钱。
可富人的小区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白岐的车刚开到小区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此保安大概也是一位见风使舵的狗腿，目测白岐开的这辆车又旧又一般，敲了敲他车窗，见他车窗摇下来态度非常轻视：“停下，你是这小区吗，就往里开？”
对付这样势利眼，白岐根本懒得搭理，他叼起一支烟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保安，态度比这保安还不屑一顾。
白晶的脸从车窗凑了出来，她对着保安抚媚一笑：“小哥哥，我们是进去找朋友的，一会儿就出来了。”
保安的目光从白岐脸上转到了白晶那里，就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霎那，白晶的竖瞳孔变成了血红色，幽幽的看着保安。
保安整个人一顿，眼神变得迷散，一脸呆滞的听白晶洗脑：“我们是这里面的住户，现在开车的是当红影星张铭，我是她的未婚妻，后面坐的是我们爸妈，我们现在要回家，让我们进去。”
保安很是听话的点点头，侧身让到一边，木然的看着车开了进去。
白岐摇上车窗斜了白晶一眼，哼道：“我不喜欢玩蛇，下次介绍记得我是你爸爸。”
白晶鄙视他：“区区凡人，你也配？”
“我不配？”白岐笑道：“你每月五百斤牛肉谁给你发的，你在这么目无领导，扣半个月牛肉，让你知道什么叫金主爸爸。”
果然，有肉能使蛇折腰，白晶立刻摆出一张谄媚脸，笑嘻嘻的说：“爸爸。”
虚无皱起了眉头。
老龟一直关注着虚无，见她皱眉立刻解释道：“我们平常就是这样的，吵吵闹闹没什么距离感，虚姑娘不要见怪。”
虚无没说话，蛇族也算女娲后族，虽说繁衍到这一代，基本都是一些没用的绣花枕头，可万年过去了，如今他身边还跟着一条蛇，虚无当真不喜。
白岐若似有的看了一眼后视镜，不知为何，他在虚无平静的表情下感觉到了她心里的不爽，这种奇怪的反应让他心里也生出了一点自觉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很快四个人到了张铭的住宅，白岐指使老龟去敲门，他则大爷似的站在大门中间凹造型。
门铃被按了五分钟，屋里才传出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谁啊？”
老龟刚要说话，白岐立刻伸出手制止，简单粗暴的说：“能让你多活几年也能让你活不到明天的人。”
要是别人肯定会觉得这是个深井冰，可张铭却连滚带爬的开了门。
他一出现把白晶吓了一跳，这位熠熠生辉的大明星此刻胡子拉碴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太让人不可思议了，而且此人一看就知道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之色，像是将死之人但就是死不掉硬撑着一口气的那种。
张铭看着门外四个人，露出了惊恐且警备的神情，他的手捏着门把手不停的颤抖，看样子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你们是谁？”张铭一开口，嗓门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砺沙哑。
白岐侧身进了他的屋，边四周打量边说：“你现在这样子真不像个活人，说吧，你经历了什么？”
屋子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墙上挂的全是张大明星臭美的艺术照，装修朝向也没犯忌讳，屋里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任何脏东西。
张铭听他这么问，疑惑的问：“你们不是……”
“不是。”白岐往沙发上一座，翘起二郎腿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人五人六的开口道：“这么说吧，我们是地府的公务员，有自己的调查组，目前怀疑你跟一些不法分子有勾结，所以过来查查……哎，小同志，你先不要抖，我虽然帮地府办事，但我是个人，是没资格勾人魂魄的，不过你要隐瞒不讲，那下场是什么可真就不好说了。”
白岐这张俊脸只要一说话，即便真的是这么回事，可依然给人一种坑蒙拐骗的感觉，张铭有些犹豫，这些天他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几乎天天噩梦，梦里会有个长相妖异的女人与他ooxx，可每次事情做到一半那女人突然变成大蟒，露出狰狞的獠牙要吸他的精气，长期以往，张铭变得胆战心惊神经衰弱，连觉也不敢睡了。
他知道这一切的发生都与那场交易有关，那场交易是他自愿的，他还年轻，事业蒸蒸日上，正是大红大紫时，让他就这样猝死嗝屁肯定心有不甘，所以他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那位找上门来跟他提换寿之人的请求，可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张铭想结束这样的噩梦，可他还是害怕……他明白，在生命面前，金钱地位人设全都不重要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什么都没法改变的人类。
人类是非常懂得享受的，每个有能力金钱地位的人都可以生活在自己想要的舒适圈中…可这些东西只要扯上什么非自然现象，所有的舒适都变成了绝望。
一种拥有却无法享受的绝望。
人类不管多么聪明，社会不论怎么发展，每个人都逃不掉死亡，一旦身死，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与其无关了。
张铭把乞求的目光放在了老龟身上，如果光看外表，老龟在这四个人当中大概是唯一称的上稳重的一位，他哀求道：“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就能帮我，我就能不死吗？”
老龟立刻温和道：“当然，我们的工作就是维护阴阳秩序，整治那些想破坏人间平衡的妖魔鬼怪，小兄弟，我看你身上阳火虚弱，魂魄受损，看来最近过的并不是不太好。”
张铭像是找到救星般，他一步上前差点就想抱住老龟的大腿求救命。
老龟立刻后退两步，阻止道：“小兄弟，不急，坐下来慢慢说。”
张铭颓然坐到沙发一侧，用手抹了一把脸，无力的说：“只要你们帮我，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白岐斜了他一样，很混账的开口：“钱肯定是要的，毕竟还有一帮人等我养活，先把你的情况说说吧。”
“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张铭说：“那天我收工回酒店已经是半夜一点，忙了一天，已经非常累了，只想回去冲个澡睡觉，可是当我洗完澡出来后就看见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一个女人，她长的很漂亮，我以为是我的粉丝，当时心里挺气愤，觉得这个酒店太不严谨了，竟然把粉丝……”
“铺垫不要。”白岐打断道：“讲重点。”
“好，那个女人说我活不过今晚，我当然不信，差点就报警，可她接下来竟然就那么……徒手一抓，就把我的魂魄从身体里分离出来，我当时即震惊又害怕，觉得自己肯定精神分裂了，可她说我这么年轻有为，死了很可惜，可以跟我做笔交易。”
白岐：“什么交易？”
“买寿。”张铭说：“那女人说想活下去可以花钱买。”
白岐问：“怎么买？”
张铭：“一亿买一年寿。”
白岐惊道：“啧啧，确实不便宜，那她是怎么给你卖寿的？”
张铭：“不清楚，我分好几次才把款付清，她说我已经换寿成功了。”
白岐抓到了关键词：“换寿？”
张铭：“对，她说的就是换寿。”
白岐：“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穿一身红衣。”张铭摇摇头：“她说以后还会来找我，还自称什么…虚无。”
张铭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全把眼睛放到了虚无身上。
虚无根本不关心这种破事，从进屋后就一直对张铭柜子上的一根玉笛起了兴趣，正无所事事的拿在手上把玩，现在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她挑起眉，装作一脸无辜：“不是我。”
白岐收回目光，挺正经的一点头：“我相信你。”
就这么随便信任了？
白晶立刻表示不满：“不是，白岐，你信任的标准是什么？是脸吗？”
白岐吐了一口烟烟圈，十分混账的说：“是啊，怎么，你有意见？”
白晶：……
渣男。
张铭看着大家的目光疑惑的问：“这位是…”
然后他就听到虚无不紧不慢的声音：“本人正是虚无，不过从未给你做过换寿之事。”
张铭傻了，虽说那女人刻意模糊了容貌，可他忘不掉那女人的声音，就是这样，不慌不忙，带着一丝从容自在，非常好听，可说的话全都是要命的。
“可，可是…她的声音就是这样。”张铭的身体开始颤抖，他不自觉的向白岐那边靠去，双手抓住白岐的胳膊，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哎，你干什么，我不好这口。”白岐嫌弃的薅下他手：“看你这德行，换寿以后没好日子过吧？”
“是的。”张铭胆怯的看了虚无一样，小声的说：“我只要睡着，几乎都会做同一个梦。”
白岐：“什么梦？”
“是……有个女人，长的十分妖异，她要跟我那个……”张铭吞吞吐吐道：“可是过程中她突然就变成一条蟒蛇，两颗獠牙吸血龟一样咬着我的脖子。”
这下好了，刚刚注视虚无的目光此刻全都移到了白晶脸上，虽然知道这事不可能是她干的，可虚无还是很乐意添油加醋两句。
她说：“蛇是冷血动物，这个物种天性狡黠多疑，思想偏激，生而y乱，喜好长相漂亮男人，经常会找好看的男人吸其精气用来巩固自己容貌。”
“放屁。”白晶跳了起来不服道：“你才y乱偏激，我们蛇族好歹也是女娲后族，哪容得下你在这里满嘴喷fen。”
虚无笑而不语，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一不高兴就炸毛的小不点，区区一条小蛇在这里大放厥词，她却完全当没听到，优雅的转着手里笛子，光这份从容，白晶就输了。
张铭却吓得快要心脏骤停，他看着白晶胆战心惊的问白岐：“什，什么…意思？她…她是蛇吗？”
白岐没有搭理他，而是对虚无说：“你的意思是有蛇妖看中了张铭，所以才留了他的命，好让自己吸一下美容养颜。”
虚无否认：“不知道，不过你大可问问你旁边的那条小蛇有给人换寿的本事吗？”
白晶‘哼’了一声：“我有给人送命的本事。”
白岐依旧看着虚无：“那换寿是怎么操作的？来说说你是怎么给我延年益寿的？”
“什么？”老龟惊讶道：“白岐你得意思是昨晚你之所以没事是虚无姑娘帮你的？”
虚无点点头，对白岐说：“所以我没伸手向你要一亿已经够仁慈了，当然所谓换寿也没那么复杂，大抵就是找个生辰八字差不多的，在双方都满意的条件下把一个人的寿换给另一个，比如张大明星，他拿一亿跟别人换寿，这么丰厚的条件想换的人趋之若鹜，反正当今社会不正有很多活着穷困潦倒又死不掉的人么，一年寿换一亿对于那些人来说简直就是赚了…只不过这位张明星运气不太好，那条蛇应该和换寿的不是同一个人，但肯定是同一伙，只不过一个要钱一个要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换寿之人基本都具备多金又有貌的条件。”
这说的简直就像虚无干的一样，可白岐对她就是有一种毫无道理的信任，别的不说，就凭虚无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即便干点坏事也没有隐藏的必要，大大咧咧的承认也没人可以奈她何。
老龟坐在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虚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坐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张铭：“那你记得蛇妖的样子吗？”
“想不起来。”张铭摇摇头：“只记得她很妖异，变成蛇的时候通体黑色，眼睛发绿，醒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样子…那个，你们真的能帮我吗？多少钱都可以。”
老龟安抚道：“小兄弟别着急，我们来既然来了，肯定就会帮你。”
白岐朝白晶抬抬下巴说：“白色的我知道，肯定是白素贞，那黑色的是什么玩意儿，你们蛇族有这类人吗？”
“有。”白晶说：“叫白烟，此蛇心术不正，一直通过修炼歪门邪道来提高自己修为，八百年前就已经被蛇族驱逐，再后来也没有她的消息。”
“看来被驱逐后也没干好事。”白岐从沙发里站起来，懒洋洋的撑个懒腰对张铭说：“帅哥，你家有吃的没有，不能光让帮忙不给饭呐。”
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张铭像个小媳妇般坐在沙发一角，听白岐这么一要求连忙拿起手机小心翼翼的说：“我给你们叫外卖吧，各位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