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的头伸进缺口,身躯被卡住,巨大的上下颚隔空咬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疏散的人群,那是一种掠食动物盯着猎物的眼神!
“前面的人快走起来!别挤!走得快一点!”随着顾城毅喊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喊道。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死命往前挤,到都加在脖子上了,怎么还能镇静地下来。一时间惨叫声不断,有很多人被推倒,可是前仆后继,后边的人毫无顾忌地直接踩在他们的身上。
由于顾城毅和谢雨绯处在了队伍的尾部,情况要好很多。
“小橙子。”谢雨绯小声地说。
“嗯!”顾城毅回头看见谢雨绯淡淡地看着他,眼里有些哀愁。顾城毅和谢雨绯同处于最后一批人中,但是顾城毅比谢雨绯要靠前一些,两个人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紧紧相握。
“你别想太多,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顾城毅坚定地说。
海怪在缺口卡了一阵就退了出去,所以从缺口涌进来的水量骤增,水很快涨到了顾城毅的膝盖,但是已经没过谢雨绯的腰身了(人们挤在有坡度的自动扶梯上,而谢雨绯的位置更靠后)。谢雨绯很乖巧地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含着热泪,咬着嘴唇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时谢雨绯后边的两个男子(最末尾的人)求生的yu望大炽,一下子双手扒住谢雨绯的双肩,粗暴地往后一拉,把谢雨绯挤到了身后。这一下,谢雨绯处在逃亡人群的最末尾了,她的身后只余下越涨越高的海水和哪一个巨大的缺口!
“谢雨绯!”“小橙子!”由于距离太远顾城毅已经难以抓住谢雨绯的手了,此时两个人紧紧扣住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顾城毅身陷人群壁障中,回头也难以看到谢雨绯了,只是偶尔能看到肩膀与肩膀的缝隙中一闪而过平静的目光。海水已经淹到谢雨绯的下巴了。而顾城毅仿佛置身于钢铁洪流中难以动作,对于最后那两个贪生怕死的人的行为看得顾城毅睚眦欲裂,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在胸口激荡!但是他身陷绞肉机中,虽然怒吼连连但却动弹不得。
他前边是人,身后是人,左边是人,脸贴着别人的背脊,整个人被挤地几乎要半跪下来!他的右手不知卡在谁的腿弯里,左手被反别到背后,抽都抽不出来,腰腹间还有别人的手肘,头上还有人试图爬过去,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就像处在沙丁鱼罐头里,空气中有粘稠的汗味混杂着香水味,顾城毅呼吸困难,他空有一身力气,却连手指都难以动弹,连古代被穿了琵琶骨的囚犯的活动能力也比他高得多!
顾城毅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身后谢雨绯的身影越来越难以寻觅,而死死相握手也开始松动,最后只有手指相连了。
人群像一只肥胖的蚁后不断蠕动,却难有向前的迹象,有更多的人试图直接踩到他人的身上,而倒地的人们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这样骑在他们身上的人难以适从,一时间矛盾冲突加剧,然而疏散的效率大大的降低了。
此时水已经到达了谢雨绯的嘴唇了。
她没有呼喊什么,只是手指已经冰凉,指尖与顾城毅失去了联系。
为了求生,人什么都可能出来,谢雨绯似乎明白了某些故事的结局。
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听从顾城毅的话,早早地离开这里,反而强烈要求留下来继续观赏,悔恨也好,不甘也罢,最终都化泪而去了。顾城毅的情况她也看在眼里了,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选择放弃自己,她没有太多怨言,她今天她所见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面已经太多了。
海水一下子到了谢雨绯鼻孔的高度了,寒意汹涌,她踮起脚尖,看着顾城毅的身影消失的地方,那里已经堆成了人山,她根本无力上去和一帮急红了眼的男人们争抢活下去的空间。眼泪从眼角滑落,还没来得及流到唇角感受那咸味,就流进了海水里。
谢雨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她从小就没有父母,是靠着好心人的接济才勉强上了小学,但是打小起周围小伙伴异样的目光就没有断绝过。那时候的顾城毅年纪还很小,他从一群小朋友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塑料小铲子,站在沙坑旁,看着孤零零的谢雨绯,在裤子上拍了拍手心的沙子,对着谢雨绯伸出了手:“我叫顾城毅,我妈叫我小橙子。”
那时候的谢雨绯还不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一天的阳光太耀眼,顾城毅站在沙坑里,伸出的手像一座温暖桥梁。但是原本蹲在沙坑里一个人铲沙的谢雨绯,感受到一种来自少年顾城毅的灼热。她没有朋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笨拙地站了起来,选择了逃跑。顾城毅竟然追了上来,这让她不知所措,顾城毅一边跑,一边期待地问:“你是要带我去找葡萄藤吗?”
从此以后谢雨绯的心里就有了一座温暖的桥,桥连着两个不同世界,一畔风雨一畔晴,这座小桥的最后一级台阶,是顾城毅伸出温暖的手,在阳光下笑着说:“来吧。我带你去找葡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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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谢雨绯的聪明,自然猜得出自己的结局。
然而她却没有猜中顾城毅的决心。
死死挤在人堆里的顾城毅,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啊!!!!”这声音振聋发聩,包含着某种抛头颅洒热血般的决心和倔强!他拼尽全力不断地前进,却不是朝逃生的方向,而是朝队伍的末尾挤去!
“你疯了吗?”有人被身下的顾城毅顶了起来。
“你有病还是怎么的?”有人腾出手来,一拳打在顾城毅的眉角,打得顾城毅的头一偏,然而顾城毅没有还手,而是眯着眼睛继续往回推进。
“傻子吗,你是?”人群中咒骂声不断,竟隐隐在向后退!之前还在顾城毅身后的人们顿时群情激奋,纷纷骂道,“你想害死我们吗?还把我们往后挤!”
“让我过去!”顾城毅沉闷地吼道,“我只想过去!”然而没有人愿意给顾城毅让开一条缝,让路就注定要退后一些,空出的位置有可能被其他人占据,在生命攸关的情况下脚下的地是寸土必争的!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顾城毅面对着五六个男子的合力推搡,面前犹如一段血肉之墙,他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突,连同脖子的肌肉也根根毕现!
他如同绝望的野兽,不断咆哮,朝身后挤去。一寸、两寸、三寸、每一步都是血与肉的碾压,他的左臂已经脱臼,右臂抓着扶手不断发力。间或如野兽般用牙齿咬向最近的人,以迫对方让路。
顾城毅的位置在电梯的靠右边,他右手被死死挤在扶手旁,难以动弹,左手严重脱臼,已经失去了控制权,只有一阵阵地刺痛。身体难以行动,他只能用牙齿咬住前面一个胖子的肩膀,那个啤酒肚用另外一只手的肘部狠狠地击打着顾城毅的头部,想让他松口,顾城毅死活不松口,半个头被打得鲜血淋漓,眼眶浮肿和淤血,口腔里不断流出血液,也不知是牙龈的血还是从对方的肩膀上的伤口流出来的。
可顾城毅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厉,他一边死命咬着一边用含糊的喊着:“狗(走)嗨(开)!”喊的时候牙缝里血丝颤动,飘出口腔。或许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在文明社会里,自己会有一天会用野兽一般的行为。
“狗(走)嗨(开)!”“狗(走)嗨(开)!”顾城毅半张脸都是血迹,却死活不松口,只是重复着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啤酒肚,像不死不休的仇人。
谢雨绯的热泪唰地就流下来了,毫无保留的。流过脸颊,还没到下巴就直接混入海水中。
“小橙子!走啊!走啊!”谢雨绯满眼都是眼泪,几乎看不见东西了。
人群被顾城毅这股悍不畏死的精神吓住了,勉励让出了一道极其拥堵的路,顾城毅松口后,众人看见他牙齿已经被血染红了。很快,缺口遍被其余人争先恐后地补上。
顾城毅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谢雨绯面前的,头发被血污粘连成一块一块。谢雨绯捂着嘴热泪横流,双手捧着顾城毅的脸颊,眼泪吧嗒吧嗒往海里掉。
顾城毅眼神涣散,似乎失去了神志,他什么都没说,挣开了谢雨绯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瘸一瘸地走到谢雨绯身后,整个人没入海水中,他用尽全力用身躯将谢雨绯往前顶。
从水面上只能看见顾城毅的头发,他肩膀让谢雨绯的头部露出了水面。谢雨绯的头发全湿,勉励保持着呼吸。(管道是空心圆柱体,一开始水位上升快,此后会变慢。)
此刻见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动容。Sayo望着水面上那个仅有一张脸浮出水面竭力的呼吸的女子,和水下的只能看见模糊身影甘为阶梯只为能让爱人多一份生存机会的男子,这一切都带给她的心灵极大的震骇。
此时的谢雨绯半站在顾城毅的背上,她想挪开脚,让顾城毅上来换换气,哪怕同死她也不愿意顾城毅做出这样的牺牲,然而顾城毅右手死死固定着着谢雨绯脚。鼓着腮,拼命憋着气的他,浮肿的双眼在水下盯着台阶上其它的鞋子,如果有人往上走了,他也会往前走,用脊梁驮着另一个生命跌跌撞撞地前行。
有人说,人为了求生,可以不择手段。然而,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有些人为了求死,甘愿粉身碎骨。
“谢雨绯,如果我们还有明天,请你记住,我是,你生的阶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