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王的眼中静静地滑过了一滴泪,绝美的脸上是一抹凄惨的笑容。
“我就这么等了他五百年,为了召回他残存的灵魂,我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即便是今天也未能了却我的心愿……”花妖王注视着白皙如玉的双手,眼眸低垂,自嘲地笑了:“这是报应吧……我指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磨碎了千万少女的身体,只为了恢复美貌。
喝掉了无数新鲜的血液,只为了保持青春。
她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如初的美艳,为了换回那孤独百年的等待,也为了那颗守望着的心,杀了……太多太多的人。
太多的,无辜之人。
桑榆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四周的花海,不言不语。
然而,就在此时,花妖王身边一直静默无言的粉衣女妖却悄悄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剑来。
花妖王与桑榆均是没注意到粉衣女妖的动作。
女妖双眼闪过一道寒芒,旋即,修长的手指抚过剑身,一剑朝花妖王刺去。
“大人小心!”桑榆此时见到粉衣女妖意图刺伤花妖王,急急地喝道。
然而,为时已晚,粉衣女妖已经接近花妖王了。
花妖王此时功力全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女妖如此之快,她根本无力还手。
花妖王的一双凤眼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刃,双目中满是决绝。
然而,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并没有出现。
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花妖王面前。
少女一袭白衣似雪,清秀的面颊略显苍白。纤细的身材显得有些无力,手中却是拿着一把紫金色的剑,堪堪挡住了女妖的剑。
潇云的呼吸有些不均,本来法力就没恢复多少,当下又勉强地帮花妖王挡了一剑,体力更是不支。
桑榆此时迅速掠了过来,一剑刺进了粉衣女妖的肩膀,女妖吃痛地娇喝了一声,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额上渗出了汗水,潇云喘着粗气,收回了诛天。
桑榆此时已经刺了女妖三四剑,女妖浑身血污,气息虚弱,瘫倒在地上,嘴角还不停地流出血来。
“月婵,你为何要刺杀大人?”桑榆愤恨地看着那名叫月婵的粉衣女妖,咬着牙问道。
月婵跪坐在地上,语气萎靡地说道:“我要在她死前夺走她的法力。”
这句话似乎是在花妖王的意料之中,花妖王并未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月婵。
“刚才是绝好的机会,却被这个丫头破坏掉了!”月婵愤怒地看着潇云,目光里满是恨意。
“凭什么由她吸收掉了曼珠沙华的能量?凭什么是她当花妖王?我这么努力,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她从不正眼看我,从不曾注意到我……”泪水浸湿了月婵的衣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几人均未说话。
花妖王闭上了眼眸:“桑榆,你带她回去。”
桑榆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有些着急地说道:“大人,你呢?”
“祭祀失败,我遭到反噬,命不久矣。”花妖王微笑着,竟是无比地凄美。
听到这话,桑榆顿时担心了起来:“大人,您快跟我回去疗伤啊!您……”
“坚持不到回去了,我就要消散于世间了……这,是我的报应吧。”花妖王的语气带着些释然:“桑榆,今后由你来担当花妖王,稍后我将花之灵传给你。”
桑榆急得就要哭出来了,秀美的面庞涨得通红:“大人,求您了,跟我回去吧!”
“桑榆,就听我最后一次吧!这是我最后对你的期待了……”
桑榆满眼含泪地看着花妖王,皓齿咬着红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花妖王微闭眼眸,双手汇集法力,从体内逼出了花之灵,原本就面无血色的脸,更是惨白。
“咳咳……这是花妖王的证明,有了它,你就是新任的花妖王了……桑榆,希望你保护好这些花妖……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花妖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气息无比地萎靡:“桑……桑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花间。”
“大人……”
“你走吧,不要再犹豫了……”
桑榆抹着脸上的泪水,带着月婵走了,她们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绮丽的花丛中。
花妖王抬眼,目光中满是沧桑:“你为何没有离去?”
“我么?”潇云望着天空,笑了:“可怜之人有其可恨之处,相应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我只是觉得你身上应该有很多故事,所以刚才没有离去。偷听了你的话,抱歉了。”
“无妨。”绝美的女子声音带着丝柔美。
潇云只是静静地站在花妖王身边,并未去打扰那饱经风霜的女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潇云才微微开口道:“你……为何要等他这么多年?”
潇云不明白,这女子为何如此痴情,让自己孤独至此。为了他,不惜屠戮无数少女,不惜双手沾满鲜血,不惜背负沉重的罪孽。
花妖王低头轻笑着,有些释然地说道:“也许,等待已是一种习惯了吧……”
习惯了百年孤独,习惯了一生寂寞。
“你知道曼珠沙华代表了什么吗?”花妖王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地问道。
潇云回头望着花妖王,语气有些落寞:“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它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代表了相爱的人永远无法相见。”
“彼岸花,花开彼岸,开花不见叶,见叶却无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花妖王凄美地笑了,笑容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很可笑吧,我明知等不回他,却还傻傻地等待。用回忆苦苦支撑着自己,却只能在孤独中度过……等不来一生思念……换不来一次回眸……”
“咳咳……我,要死了,终于要见到他了……”
花妖王的语气越来越微弱,最后竟是微不可闻。
她落下了泪,泪水滴在地上,渐渐地渗入地中,一如她那等不来的思念。
花妖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渐渐地竟有些透明。
一朵花瓣从她身上飘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慢慢地,越来越多的花瓣从她身上凋落。
随着花瓣的飘落,花妖王的身体也愈是透明。
“我要走了……”花妖王笑了,笑地是那么地美。
一阵风吹过,花妖王终是化为了漫天的花瓣,随风散去。
那是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瓣。
漫天的花瓣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潇云在花妖王最后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丝解脱。
彼岸花,花开彼岸,开花不见叶,见叶却无花,生生相错。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
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花为黄泉。
它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荼蘼是花季最后的花,开到荼蘼花谢,便只剩下守候记忆的彼岸的花。
彼岸花是没有尽头的守候,孤独的女子装作幸福的盼望。
即使满头青丝变为了白发,也要为他等待。
这等待却是永远也无法碰触的彼岸……
它守护的永远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思念,彼此相守、彼此相知、却彼此两不相见……
潇云抬头注视着漫天的花瓣,
残酷而又美丽的曼珠沙华,有着残阳如血似的妖艳,亦有着洁白如雪般的纯美。
那迷离而妖娆的女子,带着令人心痛的绝望,终是化为了心中最初的那一抹思念。
风吹散了花瓣,潇云笑了,在相互缠绕,彼此相守的花瓣中,慢慢离去。